可浅媚顿时失神,眼眸转了几转,垂头道:“是……他……他们必定恨死我了!”
她吸了吸鼻子,仰脸向他笑道:“其实若不是他们一定要取你的性命,说不准我已经跟他们走了。他们是我的亲友,我的恩人。”
唐天霄怔了怔,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笑道:“那我是不是得谢谢他们想取我性命?这下可算把你逼得不得不做出诀择了。你回不去了,从此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便是我。”
他亲一亲她的额,道:“浅媚,信我。我是你至亲的夫婿,我会给你一个安稳的家,富贵尊荣,悠闲快乐,万人钦羡,无可挑剔。”
他的声音低沉地回旋在她耳边,一字一字,掷地有声,似有着巫蛊般令人着迷的魅力。
可浅媚搂紧他脖子,哽咽道:“我知道你待我好,比待清妩姐姐和宇文姐姐更要好十倍,百倍。可……可是……”
唐天霄微笑道:“没有可是。你是我妻子,我是你夫婿。我们曾经孤独,但我们终能找到彼此相伴。我们还将携手同老。浅媚,这是你的幸运,也是我的幸运。”
可浅媚微微侧头,他那俊美无俦的面庞如浮了阳光般璀璨明亮,黑眸少有的清澈干净,纯粹得让她心思迷离,只想就此沉醉着,哪怕从此不再醒来,也是难得的幸福。
也许,她和他,都是幸运的,并且,能幸福下去吧?
这是他渴望已久的感情,同样也是她彷徨多少时日后的诀择。
他懂得珍惜,她也懂得知足。
外面的年轻侍卫正因屋中过于安静而徘徊庭院时,忽而见什么物事自窗内飞出,忙飞身扑去接住,动作倒是敏捷连贯,的确身手不凡。
他一看手中的东西,立刻大呼小叫起来:“陈……陈大人,了……了不得,皇上打……打得好凶!看,看!这……这鞭子都给抽断了!咦,这么……这么久没动静,淑……淑妃不会……不会给打……打死了吧?”
陈材看着鞭子断口处明显的兵器划过的痕迹,决定不去理会他,免得不小心学成个结巴,以后连和老婆吵架都不会。
年轻侍卫兀自满面焦灼地咕咕叨叨,一刻不停。
片刻后,唐天霄携了可浅媚出来,缓步走向前面厅堂用膳。
年轻侍卫跟在他们身后,满面疑惑。
可浅媚虽然脸色苍白些,神思恍惚些,步履缓慢些,根本看不出哪里给狠打过。
他忍不住悄声问陈材:“喂……陈……陈大人,你可……可看得出淑……淑妃伤在哪里?”
陈材见唐天霄等进了屋子,终于忍耐不住,问道:“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我现在没空和你解释,改天叫个人去和你细说吧!”
“哦……哦,好,我……我是小戚,戚……兆磊,我娘说……说我这名字……气象宏大,气宇轩昂,将……将来必定大……大……大有所为!”
“嗯,果然气象宏大,气宇轩昂,大……大……大有所为!”
陈材回答着,转头就走。
他下定决心,等日后闲空了,一定要到怡红院找个妓女送过去,好好调。教调。教他,至少要让他晓得男人打女人是怎么回事。
要不然,这位气宇轩昂的小戚大人,没给敌人杀死,先就得自己笨死了!
休息一日,可浅媚便催着回宫。
她道:“宫中一定都听说了我们没在相国寺祈福,跑到荆山来了。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唐天霄笑道:“既然已经知道了,越性玩几天,谁又拿咱们怎么样?”
“太后必定晓得荆山遇刺之事了,若你不回去,只怕老人家不放心。”
“母后圣明,听说刺客没得手,自然应该很清楚,下面给逼得惶惶不安的,不会是我,而是刺客。”
“沈度正打算联合交州庄氏有所动作,也不用理会了?”
“我理会不理会,他们都会有动作。”
可浅媚给他用话堵得没法,摸摸自己的腰际,悻然道:“我连兵器都被你毁了,拿什么打猎呢?”
“不就是长鞭么,多的是。明儿我让人给你找根临时先用着。”
“我不要那些破鞭子。”
“我已经通知京里,让人取了最好的材料,找了最好的匠师,在给你另做鞭子。——难道就你那些总想着占你便宜的北赫情郎做的鞭子才是好鞭子?”
“我没有北赫情郎……”
“真没有吗?”
“没有……”
可浅媚咕哝着,到底有些底气不足,慢慢走到另一边去,终于不再催着回宫了。
于是他们继续在荆山呆着,依然只带了六五名近卫在山间狩猎,但有多少高手暗中潜在附近,便只有天知道了。
可浅媚明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心中极不自在,一路抱怨临时找来的鞭子不好使,两三天间在山石上抽断了七八根。
唐天霄也不生气,只叫人多多预备几根,只待她弄断一根,便迅速递上一根新的。
到第四天,唐天霄想哄她早些起床去看日出,她也不感兴趣,反而窝在帐篷里大睡特睡,日上三竿才爬起身来。
此时京中却有人来,原来是唐天霄吩咐做的鞭子日赶夜赶终于完成,快马加鞭送过来了。
可浅媚取过看时,那鞭子入手温润,色彩斑斓,看着倒是精致华美,却明显不是她期盼的蟒皮所制,顿时大失所望,叹道:“皇家要用的物事,便得做成这等穿金缀玉华而不实的摆设么?”
她这样嘲讽着,随手又将鞭子抽向营帐旁一块山石。
她的手劲不小,刻意想让这华丽丽的鞭子华丽丽地毁去。
谁知一鞭下去,山石震动,石屑簌簌而下,鞭子却完好无损。
她犹自不信,忙把鞭子提起细看时,连细小的划痕都看不到。再用手细摸,此鞭非藤非革,上面的绚丽的墨底彩点竟然是天然的,并不是彩笔所绘,再看不出来是什么材料所制。
唐天霄负手笑道:“前儿东海那边进贡来一种深海鲨皮,说制成软甲后可以刀枪不入。这玩意儿花花绿绿的,做了软甲男人哪里穿得?本来想着给你做件的,又怕你穿了后更淘气,因此就放着了。后来要做鞭子,便叫人拿了这个去试试,果然好得很。”
可浅媚道:“果真好得很么?我瞧着并不怎样!”
她这样说着,已喜孜孜地将鞭子缠到腰间,眉眼间俱是得意。
唐天霄哑然而笑,正要带她上山时,那边有人飞奔过来,却是卓锐派人送来了一封密信。
他没跟在唐天霄身后贴身护卫,亲自在破庙废墟那边带着匠人研究疏通那个不知什么年代留下来的半坍塌秘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害怕有刺客潜在那里。
可浅媚虽觉得有些小题大作,但少个绝顶高手跟在身侧显然对她不是坏事。
唐天霄不去逼问她刺客们的下落,却丝毫没有放松荆山内外的盘查,并且总带她在荆山晃着,难保有逃不出去的刺客一时头脑发热,奔过来自投罗网。
他死里逃生,恨他们入骨;她却绝对不愿意他们出事。
卓锐突然送了密信来,莫非他还真的在破庙那里查出了什么?
可浅媚正忐忑时,唐天霄已览毕密信,修长浓黑的剑眉一挑,已笑了起来,说道:“难不成南朝四百年的皇家机密,竟在朕这里解开了不成?这可有趣了!”
可浅媚奇道:“什么秘密?”
唐天霄一招手,道:“附耳过来!”
可浅媚忙将耳朵贴到他嘴边时,只听他轻声道:“等你生下峰儿,做了我的皇后,我便告诉你!”
可浅媚情知受骗,气不打一处来,还没来得及瞪他,他便张唇在她耳垂咬了一咬,朗朗地笑着,逃得远远的了。
情深缘浅,曾记倦寻芳
这天,他们并没有再去山间寻找猎物或引诱“猎物”。卓锐在破庙的发现好像更能让唐天霄兴致勃勃。
可浅媚只要不在山中转悠,便是大大地舒一口气,急忙跟着去看时,破庙中果然有些异常。
负责疏通密道的匠人们均已撤出,破庙的废墟之上堆了许多碎石和新土,却给唐天霄的亲信侍从们围了,不放一人进出。
卓锐似料定唐天霄必来,早已候在那里,匆匆见了礼,便道:“皇上,秘道里可能腌臜了些。”
唐天霄便转头向可浅媚道:“里面脏得很,要不,你留在外面?”
可浅媚笑道:“皇上金尊玉贵,更不能进去给玷。污了。不如皇上留在外面,臣妾代劳?”
唐天霄白了她一眼。
可浅媚牵着他的衣襟,嘻嘻笑着,已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了。
隔了三四天,废墟里还是有一股硫磺味儿。
可浅媚捏着鼻子走到原来密室所在的位置,看了看给炸成碎片的青石墙基,感慨道:“这里可差点儿成了我坟墓了!”
唐天霄瞥向她,“怎么,后怕了?”
“有什么后怕的?便是死了,我也不怕。”
唐天霄哼了一声,在几名贴身侍卫的引领下弓腰踏入已经清理出的那处密道。
可浅媚紧紧跟着,笑道:“你不信么?”
唐天霄就了火把打量着密道四壁的开凿痕迹,敷衍道:“嗯,信。”
可浅媚偏听出他的口不应心,絮絮地说道:“不过就是炸药而已,须臾之间便给炸得连骨头都没了,定是感觉不出痛楚来,从此我便不是我了,不管是孤独还是热闹都不知道了,又有什么可怕的?”
唐天霄快步向前走着,品评道:“应该是人工开凿的,这里虽算不得深山老林,但要开凿出这么长的秘道,还不让外人发觉,一般人绝不可能做到。”
卓锐附声道:“的确不容易。”
可浅媚并不关心这秘道的由来,继续道:“不晓得人有没有魂魄。没有最好,死了就化了烟,化了尘,一了百了。如果有,我可一定要讨碗孟婆汤喝了,把什么都给忘掉,云朵儿似的快快活活地在山山水水间飘来飘去。”
唐天霄向前走得更快了,把牵着他衣襟的可浅媚带得打了个趔趄。
他继续发问道:“这段人工开凿的秘道还有多长?”
卓锐道:“就在前面。等过了溶洞,那些山道便大多是天然的了。”
这人工开凿的秘道极是逼仄,连两人并行都觉得困难,高举的火把舔舐着顶部的岩石,一行六七人的影子被投下火光压到了一处,连呼吸都似有些艰难。
可浅媚趔趄了下,便没能再跟上唐天霄脚步,扶着石壁向前赶着,叹气道:“其实还是没有魂魄才好。否则找着孟婆汤之前,我想着再也见不到你,必定难受得很。”
唐天霄再也忍耐不住,顿住脚步向她吼道:“你还有完没完了?闭嘴!”
他的声线拔得越高,在这秘道中吼出,却传到了远处,前面的某个方向,便不断地回响出他最后两个字:
“闭嘴……”
“闭嘴……”
“闭嘴……”
可浅媚捂住耳朵,终于闭嘴。
唐天霄抓过她的手,一把牵在身后,沉着脸继续往前行去了。
前面蓦地开阔,湿凉之气扑面而来,又有水声泠泠,却不知从何传出。
卓锐将火把举得高了,指点着周围的嶙峋怪石道:“便是这里。我带人在这洞里找到一天,发现了就发现了另外两处秘道。一条好像还是在山中盘旋,但另一条的走势,便很像传说中那……”
唐天霄忽然打断他的话头,问道:“那个魏太宗碑文在哪里?”
他说这话时,却觉牵着的可浅媚掌心凉了一凉,回头望向她,柔声道:“那秘道甚是无趣,咱们不去看了。那位大魏天子结束了百余年天下分裂的局面,是出了名的铁血皇帝,偏偏又是个痴情种子,朕还真想瞧瞧他留下了什么掌故呢!”
可浅媚明知他对自己心存疑忌,才不愿卓锐当她的面提及那处重要的密道,低了眼睫勉强笑道:“嗯,我也想看看。”
唐天霄便揽了她的肩,扶着她向前行去,轻声提醒道:“留心脚下。都是黑黢黢的石头,又长着青苔,滑得很。”
可浅媚应了,垂头看着脚下慢慢向前走着,一路紧紧环着他的腰。
才不过初秋时分,他只着了单衣,肌肤上的温暖透过布料清晰地传到她的指尖,流畅而活跃,强健而有力。
她的手指便渐渐地暖和过来。
片刻之后,走上一处地势稍高的岩石,果见上方有巨石如碑,密密麻麻刻了许多字。
因年代久远,洞内又潮湿,许多字迹已经剥蚀不清。卓锐令人拿两只火把高举着,从上至下一一辨认,也只能看个大概而已。
碑头题名为《倦寻芳记》,碑文应是魏太宗拓跋顼的亲近从人所留,但从年份来看,应是魏高宗受禅以后留下的了。
这碑文里叙了拓跋顼奋起图强一统天下的光辉业绩,也提及他自幼失怙诸兄早亡的坎坷身世,却更叙说了他和大齐公主萧宝墨痛彻心扉的未了情缘。
“萧宝墨?”
连可浅媚都听说过这个人,“不就是当时南齐那个从出世就被预言说是亡国妖孽的安平长公主吗?据说她嚣张跋扈,处重专权,还与其兄齐帝萧宝溶有乱。伦之事,后来又看上了拓跋顼,不惜毒杀齐帝,将南齐大好江山拱手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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