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明杰看着到了终点,抱着水线大口喘气的侄子,眼睛里的光亮一点点地扩散……
是啊,虽然乐乐被那刘垃圾带得动作基本变样了,但是用心扳还是能板正,最重要的是这孩子的基础打得好,从小就在练,体力还在,记忆还在,也有极多的比赛经验,而且现在看来,这孩子的抗压能力也很强,只要好好培养,绝对能恢复!
看台上的游明杰充满希望,游乐却在看到大屏幕显示的时间的同时咬住了下嘴唇。
1:07。52。
连一分钟都没进,他记得自己最好的成绩是00:58。78,慢了九秒。
九秒,十多米的距离。
到底哪儿不对了?明明那么努力,训练也没偷懒,甚至比别人练得更多,为什么就是没有成绩?
游乐扭头看了一眼自己队的看台,在墨色的泳镜后面,星星点点的水珠里,隐约间似乎看见小叔双手撑在看台上,带着一脸的笑,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无声地说,真棒!
再一晃眼,人不见了,看台上还是老样子,一如既往的,那些人甚至不会和他目光交汇。
“呜……”游乐嘴一瘪,很多东西似乎再也压不住了,眼眶发热,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身体在水里飘着,晃晃悠悠的,像是无根的浮萍一样。
没有摘下眼镜,游乐只是潜进水里,让微冷的池水将全身从头到脚的裹住,努力地驱除体表肌肤莫名其妙升起的烫热,然后悠长的吐出肺部郁结的气息,双脚连蹬两下,摸到了池壁,扶着那冰冷的瓷砖往上浮。
“哗啦~”耳畔传来破水而出的声响。
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沉重的东西被池水清洗干净,身体终于变轻了。
……果然,还是要这样才会舒服。
游乐抓着扶手,两步上了岸,扯下泳镜,揉揉眼睛,一切都好了。
沿着泳池走,从左边进了更衣室,一转弯,游乐就看到小叔靠在墙边等自己。
游乐诧异地停了脚步,瞪圆了眼看人,还没反应过来喊人,就被小叔按住了脑袋,亲昵地揉了揉,说道:“游得真臭!”
“小叔……”游乐怯怯开口,抬头看人,小叔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他得完全扬起脑袋才能将人看清楚。
“教练教的也臭!”小叔说着,弯下了腰,看着他的眼睛问,“乐乐,我听说你脾气很大是吧?”
“嗯?”游乐眨巴着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时候……小叔应该在北京吧?
小叔盯着人看了一会,然后一抬手按着游乐的脑袋直起了身,游乐听到了一句轻飘飘的话:“都是我把你惯坏了,换衣服吧。”
游乐感觉到自己被小叔压着肩膀推了出去,莫名的,鼻子一酸,抬手就压住了自己眼,闷头抽泣。
不知道为什么哭,就是觉得莫名的委屈,就是觉得难过,就是想哭……
不想游泳了,不想在这里待着了,想回家,想奶奶,想爸爸妈妈,好想……
这一哭,就像是累积在身体里名为压力的气球被戳破了一般,游乐的哭声从小到大,再压不住,干脆破罐子破摔,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等哭得胃疼,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游乐感觉到自己被小叔撞了一下。
抬头去看,在模糊的视野里,隐约看到小叔笔挺的背影带着莫名的凶气,从他身边擦过,停在了不远处。
在小叔的面前,站着一个他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带得训练?你是不是要毁了一个好苗子?”
这是小叔的声音,怒气溢于言表的叱责。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
这是……刘桦教练?
游乐大力眨了眨眼,眼眶里裹着的眼泪被挤了出去,视野变得清晰……
“什么都没做?”游明杰愤怒指责,“你知不知道,惩罚孩子最残酷的刑罚就是完全的无视他!”
“我……”刘桦被叱责得面色瞬间血红,最后眼一瞪,凶险顿显,“你知不知道你侄子什么性格?不听话,自以为是,自命甚高,自……”
“嘭!”一声闷响。
“哎呀!”一声惨叫。
游乐不哭了,屏住呼吸,瞪圆了眼。
刘教练……被小叔一拳打在了地上。
游乐被吓住了。
刘桦被打蒙了。
更衣室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衣服换到一半,露出三角形白印子小屁股的男孩们,全部瞪圆了眼探头探脑地看。
长久的安静,直到游乐觉得胃部一抽,吸了两次鼻子,不轻不重的声响却在这一刻打破了僵住的局面。
游明杰颓然地抓了把头发,弯下腰,向刘桦伸出了手,一脸歉疚地开口:“对不起,我不该动手。”
伸出去的手迟迟没被人握住,气氛低沉压抑甚至凝固,游乐看得心急,直到见到刘教练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眼眸闪动了数次后,长叹一口气,这才伸手握住了小叔。
游乐只觉得自己提起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也终于落回到了原地。
更衣室里再次传出了“嗡嗡”的声响。
半大的孩子们不敢对这两位牛高马大,脖子上还带着秒表,一看就是教练的人议论,可是挤眉弄眼总是有的,一双双圆溜溜的眼一个劲地往这边扫,明明换好了衣服也不出去,直到组织方的叔叔拿着名单走进更衣室大叫,男孩们这才一哄而散。
相信,两个教练在更衣室里打架的事很快会传开。
游明杰歉疚地拍了拍刘桦的手臂,压声说道:“咱们换个地方谈?”
刘桦揉着左脸,心里多少不愉,可是到底心虚,最后闷头跟在游明杰的身后走了出去。
游明杰临出门前回头看向游乐,嘱咐了一句:“赶紧把衣服穿上,去看能不能进决赛,等会告诉我。”
“哦。”游乐心不在焉地点头,游魂一样走到自己的衣柜前,拉开柜门看着里面揉成一团的衣服出了很久的神,渐渐的,嘴角勾了起来,笑开了颜。
果然小叔是最好的。
游乐没有听小叔的话回到游泳馆里,而是一换好衣服就拐出了门,离开了游泳馆。
他想找小叔,早前那帅气挥拳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所以,他再也不想回到没人理会自己的地方,甚至不想去看自己糟糕透顶的成绩。
出了游泳馆的大门,外面的热空气扑面而来,体表瞬间就覆上了一层薄汗。游乐鼓着腮帮子吐出一口长气,视线落在馆外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身上。
一眼扫过,好多的爸爸妈妈对自己的孩子嘘寒问暖,看着那个妈妈给儿子抹汗,看着这个爸爸一把抱起女儿,游乐吸了吸鼻子,逃避一般地移开了目光,四处寻找小叔。
穿过人群,在百米外的地方看到了小叔和刘教练的身影,两人面对面地站着,像是在争论什么,脸色并不好。游乐跑了两步,却又定住了脚,最后一咬嘴唇,钻进了路边的绿化带里,将身子缩到最小,鬼鬼祟祟地摸了过去。
那时年少
第三章
贴近,小心而谨慎,距离十来米的时候,游乐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小叔和刘教练双双将头扭过来,一个哭笑不得,一个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游乐讪讪地笑着,搓着手从草垛子里站起了身,亮出一口白牙:“刘教练,小叔……”
刘桦被这一声“教练”喊得神情更加复杂了。
其实他并不是很讨厌游乐,也明白不过是叛逆期到了而已,可虽说如此,这孩子的性格方面确实有问题。
倔强,又自视甚高,还有严重的恋叔情结,典型的起点太高,宠溺过度后,心态无法摆到正确位置的毛病。
他开始是管过,可是游乐却对早前的训练模式坚信不疑,甚至不允许任何更改,一旦说得多了,游乐就把他小叔抬出来,坦言自己不过是暂时过来,早晚会走,一来二去的,刘桦也就不想管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刘桦一直想说,却觉得说出来不合适的那句话……
“你只是被寄放在我这里,我管你那么多干什么?你又不是我的学生!”
反正,在刘桦看来,他放任游乐不对,但是责任不全在他,游乐自身也有极大的毛病!
“乐乐,过来。”游明杰招手,按住侄子的肩膀说,“我和你教练说好了,暂时你还在他那里住校,不过以后放学要到我那边去,晚上还得回宿舍。”
游乐听得眼睛一亮,抬着头灿烂地笑开了颜,脑袋点得像捣蒜。
刘桦眉心一夹,露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早操在我这边出,每个月的考核必须参加,还有……因为晚上都要去那边跟训,所以你没办法参加文化课的晚自习,自己找时间复习。”
“哦。”游乐点头,抓住游明杰的衣角仰头又看了过去,“小叔,我什么时候能进国家队和你一起?”
“快了……”游明杰脸上的笑意一敛,弯腰看着小侄子,本来想说的以他现在的成绩进不去了,可到底说不口,最后柔柔笑道,“有小叔在,没问题。”
“好!”游乐笑颜一展。
事情就在游乐迷迷糊糊的时候过去了。甚至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游乐都不太清楚自己曾经担当了一个多么让人讨厌的角色。只是当他经历更多事儿回头再看,才发现这种懵懵懂懂的年少时光并不招人喜欢,当然,也并不会让他厌恶……
总归是一句话,那时年少。
这届的“四青”结束了,游乐参加的两个项目果然没有任何奖牌,甚至连名次都没有,直接被拦在了决赛的门槛外。
但是这不重要,在游乐看来,只要小叔可以再教自己,自己就一定可以站回到原来的位置,再次站在领奖台上,让奶奶、小叔、教练,还有所有人喜欢自己。
只要成绩好了,只要成绩好,只要……莫名其妙受到的委屈就一定会消失。
游乐比赛完回到北京,暑假已经过了大半。
虽然都知道,搞运动的要想出成绩必须靠练,但是实际上也要讲究个劳逸结合,所以最后还剩下十二天的暑假,泳队就放了假。
反正比赛也结束了,孩子们也需要休息,不放假干什么?
游乐先跟着大部队回了泳队,窝在自己的床上收拾行李。
他们是六个人住的寝室,上下铺,不大的寝室里摆了四张床,有一个床空着用来放行李。
寝室里很热闹,队友们都在商量回家了怎么玩,约着哪天一起去什么地方聚会,约着去谁家打电脑,都是北京市的户口,最远也就是市郊,坐车个把小时也能到。
这时候的北京交通可没有那么堵,坐公车挺顺畅。
游乐一边把堆在床脚的臭袜子往旅行包里塞,一边立着耳朵听室友聊天,很想插话进去,可是却老是找不到机会,直到队友们定好了聚会的地点,议论声小了,游乐才吸了口气说道:“我要去国家队的游泳馆训练,你们有人去吗?”
没人理他。
“纪向明?”游乐等了几秒,开口喊人。
“不去!”纪向明至少给了回应。
“哦……你们呢?”游乐将脑袋从落下半边的蚊帐里伸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剩余的人,每一个和他对上的视线的都或理直气壮或心虚地移开了目光,没一人回答。
游乐像是习惯了一样,“嘿嘿”地笑了笑,收回脑袋闷头又收拾了起来,心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甚至一想到接下来十几天可以和小叔一起练游泳,就觉得心情飞扬。
这孩子,心是真的大,尤其在人际关系这一块是得过且过,就算没人搭理自己,自己也能找到值得开心的事儿。
游乐不和队友说话,收拾起来自然就专注,所以第一个拎起背包出了门。
寝室里,男孩们看着门口,彼此对视了一眼,气氛反而沉了下去。
男孩们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里也明白,孤立游乐不是游乐这人招人烦,而是替自家的教练出气,最初的时候也就琢磨着挤兑挤兑就好了,等游乐和教练的关系缓和了,他们就接受游乐。
可偏偏的,游乐就是认死理的认为教练训练方式有问题,尤其现在成绩退步了后,游乐就更确定自己的说法对了,老是用一种“你们不懂,不怪你们”的恶心目光看人,看得他们心里的那口恶气也越加的咽不下去,有时候甚至想削这小子一顿。
对!他们烦游乐烦到想上手!可问题游乐却特喜欢笑,时不时的还会笑眯眯地接上一句话,让他们之间紧绷的气氛时不时地松缓一下。
所以正是这样,他们和游乐就这样离奇地生活在一个团体里,将近一年半的时间。
直到现在,男孩们都有些累了,老是欺负一个人,欺负一个明明不是那么招人烦的人,是真的累啊,累心。
游乐离开泳队,先是去奶奶家住了一晚上。
他父母走的突然,在世的时候也没什么钱,所以也没给他留下房子,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