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对“被追杀”生理性厌恶的江明绿拖着沉重的步履走出了复活点,正琢磨着找个风水宝地给舟入平生他们报个信,肩膀却被人重重地一敲。
关于命运,江明绿的预感总是十分准确。
比如他觉得陈默会再来找他,那柄漆黑的折扇便出现在他身后;比如他觉得陈默会再来杀他,他就死了。
等江明绿重新睁开眼睛,他好像只是往后退了几步,其余仍旧如常。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眼前多了一个手拿长剑的青衣人。他拔剑出鞘,轻轻捻了捻剑身,指头却被迅速弹开,似乎被烫得不轻。
“卧槽!”江明绿一个大跨步冲到陈默身前,“我的剑!”
他刹住脚步,胸膛剧烈起伏,丝毫不惧怕陈默的眼神,同时他也清楚,自己的手心早被冷汗浸没,毕竟他刚刚才在这个人手上死过一回。
陈默利索地归剑入鞘,把斩魄剑往江明绿怀里一丢,干脆道:“拿着,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要。我去活动区领悬赏奖励了,再见。”
他如同一片青叶般飘远了,湮没在人群中,而江明绿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当然追得上陈默,但追到他以后又能怎么样呢?
憋着一口闷气的江明绿愤愤然把斩魄剑绑在背上,看起来还是像个屠夫,只是更不伦不类了点。
他倒是没想过陈默会出现得这么快,冤家路窄,如跗骨之蛆而,陈默能做到瞬间转移的原因和自己的应当如出一辙——他也被人杀了。江明绿面露忧色,这凶手,一刀结果掉毫无防备的自己后竟然又迅速干掉了陈默。
他究竟是冲着什么来的?江明绿深吸一口气,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如果真想得到答案,看来突破口还是在陈默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君子爱财
“月下!月下!你没事儿吧!”
被十年灯这么一喊,江明绿立刻收回目光,呆滞的表情跟着散了,摇头道:“没事,小舟呢?”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闪至他身侧。舟入平生的额发被风吹得很乱,斗笠歪歪斜斜挎在身后,样子着实狼狈。
“我没事。”他给舟入平生重复了一遍,对方拧紧的没结却没有任何松懈的迹象,他这才想起关键的地方没说,于是又道:“哦,不是陈默杀的我……一开始不是。”
江明绿将情况细细转述,听完后最激动的还是十年灯:“那咱们先回墨晓的活动区找陈默去!得快点,不然他又跑了!”
“有机会一定要报仇!”江明绿也跟着愤恨起来,一边开路一边咬牙切齿,“顺便要蛋烘糕再给我道一次歉!”
舟入平生重新系好斗笠,好歹把凌乱的造型捯饬得正常了点,道:“能潜伏那么久,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始杀你们的人肯定是月影。”
他又盯着江明绿的后脑勺,转而在心里嘀咕:“你怎么总惹上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江明绿正好回头冲舟入平生笑了笑,这回他倒是学乖了,嘴唇抿得紧紧的,两排大白牙藏得很好。舟入平生被他这一笑就笑掉了半拍心跳,仿佛做了心虚事被抓个正行,莫不是这家伙怀揣隐形雷达,总能侦测到自己的想法?一念及此,他反倒对之前的疑问蓦地释然。
“算了,”他无声地咧嘴,心道,“你本身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感谢莫名其妙的江明绿,他的心情似乎没有开始那么糟了,当然,这是在重新遇到陈默之前。
陈默喜笑颜开,心花怒放。
因为陈默的世界正被金子照得透亮。
远远看到江明绿一行人,他摇着扇子,不躲也不迎,笑吟吟地招呼道:“你们好啊。”
舟入平生总算找到了一张比月下野狼还要欠抽的脸。
见他们面色不善,陈默也没惊讶,而是往前走了几步,对江明绿说:“你忘了我的话?心态要端平。”
“没错,游戏嘛,打打杀杀太正常了,那我们去悬赏你了?反正大家握握手还是朋友。”
陈默二话不说,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江明绿脸一臭,作势欲往前冲,手肘间却多了股挣脱不了的力量。
是舟入平生。
“你和月下是不是被同一个人杀死了?”
“我猜是。”
“谁?你的仇家?”
陈默弯起的嘴角渐渐下垂,若有所思,“我猜我的仇家不少,那人是谁我不知道,但迟早会知道的,如果真是寻仇,哪有不露面的道理?”
舟入平生渐渐放开手指,让江明绿恢复了他的自由身,甚至有几分鼓励地望着他,可这回江明绿自己却不冲了。
“我也有个问题,你不是说你不会打架?”
“但我没说我不会杀人。”
陈默慢条斯理地收好扇子,续道:“迄今为止,我只骗过你们一件事,悬赏我的那张布告的确不是我自己贴的。所以日后你们有人要是杀了我,记得去拿钱。”
陈默的话像锤头,敲在江明绿的腿上,致使他每一次提脚和下脚都显得无比坚定,他也没有招呼其他人陪他走向活动区,一是这样看起来更有革命风范,二是他的确忘了。
“我原地待命!你快去吧!”
十年灯很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离江明绿的背影又远了一步,顺便把舟入平生往前推了一步。这就让舟入平生走得有些不自在,虽然他的确是想去追他的,不过未必是十年灯想的那个原因。
“咳。”
他在江明绿身后清了清嗓子,眼睛嫌弃地往两边瞟,摸钱袋的手却又稳又准,最终悬停在半空,下方是江明绿乖乖摊开的手掌。
“债主,放心吧债主,以后我替你做牛做马也好,挡枪子儿也好,我都绝无怨言。”
“那以身相许呢?”
“啊?”江明绿盯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很快反应过来,“我不是早就以身相许了吗?”
舟入平生哼笑一声,以此给他那看似无心的玩笑做了一个尾。他把沉甸甸的钱袋往下一拍,指腹不小心擦过江明绿的手心,有些烫人。
一门心思想着报仇的江明绿扒拉开钱袋,大吃一惊:“他有这么值钱?!”
“我有这么值钱?”
几分钟后,在悬赏布告板前等待多时的陈默也发出了一模一样的疑问。多年的职业病,让他总在注意完悬赏金额后才会去注意被悬赏人的描述,这一看,看得他又忍不住发出感慨:“我有这么丑?”
“他有这么丑?”
同时,离布告板不远的舟入平生指着陈默,也发出了一模一样的疑问。
“你不觉得我这是神来之笔吗?”
舟入平生不得不想起了一句老话,一个人是什么样,他看世界也就是什么样。
“办好了?”十年灯挤到他们身边,“他好像一直在那欣赏他自己,这是不打算出城的节奏?”
江明绿全神戒备:“要不然就是打算故技重施,告诉别人那是他自己发起的悬赏。不行,我得去他旁边守着。”
他身形还未展开,就远远望见陈默干脆地揭下了一张崭新的悬赏单,干脆地举起折扇,干脆地在颈间一划,干脆地化成了一团白光。
此刻系统也传来了即时消息:您发起的悬赏任务已被完成。
十年灯:“……”
舟入平生:“……”
江明绿:“他这是用绳命在诠释什么叫舍不着自己套不着钱啊。”
舟入平生没空发表感叹,他似乎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就顺手扯了江明绿一路朝公告板走去。而被他无意识抛弃的十年灯经过对他刚才动作信息量的缜密分析,决定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儿。”
江明绿才发现吸引舟入平生的是地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土黄色荷包。
“陈默掉出来的?”
舟入平生点了点头,带他加快步伐往前赶。眼见他们离那土黄荷包只差一步之遥,却不知从哪里杀出来个蒙面人,风一般卷起荷包,消失在人群中。
他的消失,是连一丝一毫存在的迹象都找不着的消失。
“是个月影!”
江明绿大叫一声,唤醒了舟入平生的箫音,他们倒真逼出来几个面有菜色、可一看就没满级的月影,而蒙面人却不见踪迹。
舟入平生放下洞箫,“看样子不是冲你来的。”
“是那个杀我和陈默的人?”
“很有可能。”
思想觉悟极高的十年灯本来离他们远远的,结果被舟入平生的忽然出手给吓着了,火急火燎地跑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江明绿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末了,补充道:“肯定很值钱,不然陈默不会留着,那个人也不会去捡。”
“既然很值钱,他为什么要随身带着而不放到保管行里?那是夜雨唯一安全的地方了,帮派里头,只要有足够的本事收拾守卫,照样能抢。而且这么贵重的东西,他怎么还不回来看看?从任何一个复活点到这儿都用不了太长时间。”
“你不如当面问他,”江明绿指向前方:“看,他来了!他……”他的手臂随着陈默的身影平移到了一个逻辑不通的角度,“他怎么不过来?”
舟入平生淡定地道破天机:“他去活动区拿悬赏金了。”
十年灯:“……”
江明绿:“……”
他们再见到陈默时,都在拼命压抑住自己内心想打劫的欲望,表面还装得满不在乎:“你东西掉了。”
“我知道,发现了,”陈默倒是一派和气,“你们都是好人,所以,拿来吧。”
被发卡的江明绿和十年灯举起双手,表示:“跟我们可没关系,你的东西被人捡了,我们没来得及追上那人,也追不上。”
陈默展扇,光滑的扇面映出他那张忽然冷下来的脸,“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去君子吗?”
“因为你和原上草想用实践告诉我们那里面呆的全是伪君子?”
“首先,我不是伪君子,原上草更不是,真正的伪君子是谁,你根本不知道。”他一旦不笑,那张脸就变得非常有震慑力,叫人毫不怀疑这是一个会杀人的人,因为他长着像一张会杀人的脸,“还有,我入君子,是因为有句话说得好,‘君子爱财’,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我不会拿别人的东西,可是反过来,别人也休想拿我的东西。”
江明绿呛声道:“那还有句话说得好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还是先查出来到底那个人是谁吧,反正,不会是我们。”
“其实我也没怀疑过你们。”他笑了笑,不再摆出那张吓人的扑克脸,就连四周的气温都随着他上扬的嘴角而愉快地往上升。
“那荷包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陈默扫视了一圈,略过江明绿和舟入平生,对十年灯道:“你知道柳湖底那个副本吗?”
“是……十七?”
“果然老江湖!我一提你就知道了!”陈默称赞了一句。
“十七?”
“就是第十七号BOSS。夜雨里一个副本BOSS挺多的,所以CD也长。”十年灯耐心地解释道,“第十七号BOSS是个隐藏BOSS,很难被开出来,因为需要的道具几乎没人能拿到。”
“因为——”陈默捻着扇柄,“它是任务奖励,可就连这一点知道的人都不多,这就是问题,而能不能获取任务又是个问题,能不能顺利完成能不能顺利获取奖励都是问题重重的……问题。”
舟入平生的眼睛又被点亮了,“他一定是蓄谋的,不然不会在我们杀程湛湛的时候就下手。”
“知道你有这个荷包的人多吗?”
“不太多。”
“比如?”
“比如……”陈默的笑容更深了,“比如程湛湛。”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六章
“你逗我呢!”江明绿反应得最快,胸膛一挺,据理力争的样子活像只鹅,“我俩被杀的时候,程湛湛根本忙不过来!”
陈默还是在笑:“他为什么不能把消息告诉别人?”
“那你就去找他问个清楚吧。没事我们就不奉陪了,再见。”
队伍里的三个人对他都没好气,虽然那张天生就会笑的脸太有迷惑性,可惜纸包不住火,脸藏不住心,陈默所作所为并非大奸大恶,就是满身铜臭,叫人想避开。
“别急着走啊,”他用扇柄悄悄勾住江明绿的手肘,被舟入平生一瞪又缩了回去,“我还有事要请你帮忙呢。”
江明绿费了点功夫才明白他口中的“你”正是指自己,再三确认道:“我?你找我?我能帮你什么?”
“当然是帮我查清楚这件事,具体怎么帮,以后我会说的,总之就靠你了。”
见对方三人一脸“我听不懂普通话”的模样,陈默只好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向舟入平生赔了个近乎无用的笑脸,再把江明绿扯到一边,悄声道:“帮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