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住舟入平生宽大的衣袖,这般那般地复述出刚才简直比撞鬼还可怕的经历,末了,他砸吧砸吧嘴,痛不欲生:“没看到百思囊里的暗器到底有什么效果,太遗憾了。这次在他们身上就耗费了三个暗器,真不值得!”
舟入平生面无表情地理了理袖子,还没说话,又见他脸上涌起一笔极浓的憧憬之色,续道:“小舟,你看如果我找点厉害的暗器来用怎么样?”
“暗器?”舟入平生失笑,殊不知江明绿的那点心思他一年前也动过,妄图仗着自己的手速出其不意,可惜现实太骨感,于是他将当时十年灯的话一字不差地丢给江明绿,“暗器的伤害永远比不上主武器,而且暗器算是一次性消耗品,在战斗中你还想把它捡回来?伤害越高,获得的条件也就越严苛,可伤害再高,光靠它也换不来敌人一条命,就这么丢了你不心疼?用暗器作辅助很好,其他就别想了。”
他补充道:“所以,想找伤害高的暗器?不如直接丢百思囊得了。”
江明绿承认他说的问题每一个都是问题,但他却有自己的理由:“你说的情况是针对有内力基础能把主武器玩出花来的人,并不是我。小舟,获取内力的过程对我来说又难又无趣,”他嬉笑一声,刻意用四不像的羊城话调侃道,“玩游戏嘛,最重要的是开心。所以,大不了等混上七十级以后每天按部就班打个小副本,然后跟你看风景去,相信我和我的暗器,路上的障碍绝对不是问题。”
对比同龄人,江明绿的确有着一股少有的热血与冲劲,但他觉得自己大概真是不再年轻了,再也回不去当年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他的棱角逐渐被生活磨出温润的光泽,学会如何理智地放弃,在放弃之后做出选择。
江明绿忙着低头感慨,自然忽略了舟入平生从唇角直达眉梢的那一抹笑意,等他抬头的时候,舟入平生的脸早已如常,云淡风轻。
其实舟入平生的笑单纯得很,他不过是觉得,和江明绿在一起应该会非常有意思,从盂兰盆节的那晚开始,他似乎已经找到了和他交往的乐趣,愿意护着他,愿意给他吹曲子,甚至愿意说上几句废话来逗他。
食髓知味,大抵就是如此。
他心若止水,却不知何时沾染上了半片桃花,最初那阵似有似无的涟漪过后,水面依旧平静如初,但终究有所不同。
“好。”
他只答了一个字,却应承了江明绿所说的全部,这一个字里有他对他的鼓励,也有他对他们的期待。
“那我得去找最厉害的暗器……”江明绿想起什么,一阵抓心挠肝地痒,终于忍不住问:“你今天用的暗器,就非常厉害,是打本打来的?”
按他的思路,舟入平生靠的肯定是投掷,那不算门派技能,自然也就不存在被遗忘一说,却没料到舟入平生摇了摇头,道:“那不算暗器,只是一个DEBUFF,不过是有实体的DEBUFF罢了。”
江明绿难掩惊诧:“有实体的DEBUFF?这个技能你从哪里学来的?”
“秘籍。”
他答得平静,江明绿却跳了起来:“你是第六个人!难怪这么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所有的秘籍技能都凶残得成了合法BUG!”
听到这个评价,舟入平生不置可否,但同时他也道出了自身实情:“不过,我的技能暂时有个很大破绽,不知道满级以后会怎么样。我做过一个叫切菜的隐藏任务,之后就拿到了它。”
切菜切菜切菜切菜切菜……那张排行榜以生动无比的姿态蹿入江明绿脑海,拿起麦克风就哼出了一段旋律:你深深地爱着我,我却爱着一个傻……呸!
“你没事吧?”任何一个旁观者看到诡异神色浮现在月下野狼那张诡异面容上的诡异画面,都会去主动去安抚,因为他们需要对隔夜饭好一点。
江明绿忍着内伤,摸了摸碎掉的膝盖,说:“没事……那破绽是什么?”
“以后告诉你,要是我们再不去找十年灯,我估计他会记恨我一辈子。”
“你们联系上了?”江明绿熟练地扯住舟入平生的衣袖,他跑得快,偶尔客串一下舟入平生的人力车夫也心甘情愿,“我还在等他回消息呢。”
“我刚才给他打了个电话。”
江明绿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原来你不是掉线是下线打电话去了?!原来你们认识?!”
舟入平生不答,算是默认。他又从行囊里掏出一件物事塞到江明绿手里,借着月光,能看清那是一张栩栩如生的剪纸。
江明绿瞠目结舌:“这是……老鼠?”
“屋里地上捡的。”
“百思囊的杰作?还是蛋烘糕的东西?总不是这只老鼠活了过来,把他们吓跑了吧?”
舟入平生对他随时随地发挥想象力的本事早已习惯,配合道:“那你就养着,在找到心仪的暗器前还能当武器使。走吧。”
“行,那您坐好了!对了!”江明绿冲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咬牙切齿道,“在走遍夜雨大好河山前还有件事一定要做!——杀!原!上!草!”
公测那会原上草虽然没素质,可再怎么看也不过是一般口角,江明绿基本上懒得计较。真让他气的是原上草冤枉舟入平生的事,在他看来,这种人真是恶心透了。
舟入平生心知江明绿是在为他打抱不平,这样一想,便连那张脸看起来都顺眼不少,基本完成了从菜市场屠夫到宫廷屠夫的转变。
舟入平生手里只有个大概方位,幸好十年灯说他不是一个人,不至于太孤独寂寞冷。如果人品太差,三人没能顺利会师,大不了他就自杀回去。
虽然他千般万般舍不得,毕竟经验、装备还有他携带的财物都是要命的东西。
江明绿在路上问:“你有没有跟他说垂杨影断的事?”
舟入平生低低应了。
“那他……”
“也没说什么,”舟入平生和十年灯打从穿开裆裤就认识,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讳莫如深,十年灯本是个藏不住情绪的耿直人,偏偏表现得如此奇怪,“不过他告诉我垂杨影断提过给咱们搬了个救兵来。”
“漓漓是他喊来的?!”
在脑补囊括阴差阳错虐恋情深江湖恩怨等等标签的重口十万字狗血文大纲后,江明绿只想点评四个字:贵圈真乱。
他甩甩头,不去想这些破事转而专注于脚下的路,《论一个车夫的自我修养》完全可以就他取材。即便如此,江明绿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咱们没走错吧?”
舟入平生“嗯”了句,补充道:“没多远了,他说他能看见闵村的同心树。”
“同心树?”江明绿僵硬地别过头,停下来指了指背后那颗不明植物,“它?明明就是颗大花菜,取个那么文绉绉的名字干嘛。”
舟入平生哭笑不得:“那上面挂的全是同心结。”
“同心结?”江明绿恍然大悟,“就是不少痴男怨女花点钱在隔壁摊位上买两个木牌牌,再写上自己和爱人的名字希望能永结同心白首不离的那种旅游景点坑人把戏?他们不会真以为挂上去就能同心,就能白头偕老吧?”
“总是知道的,可明知是骗钱的东西,还是会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毕竟千金难换真心,多少都值得。”
舟入平生看不到江明绿的神情,也不知道自己一句话竟然把他说得有些愕然,毕竟江明绿从未觉得浪漫这个词与舟入平生会有多大关系,而这句话,却带着一种隐晦而柔软的浪漫,让他的脸微微发烫。
而舟入平生也从未想过江明绿会言出如此,他总以为像他这样想象天马行空的人不至于太过现实。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第一次急切地想摆正另一个人的心态:“总要相信有一些好事会发生,你相信它,它就发生了。”
江明绿对舟入平生向来充满着无条件的信赖,也许正是因为这点,他的心弦稍稍被触动,玩笑似的说:“那我就相信我们马上能找到十年灯。”
他们身前的草丛中忽然传来了动静。
小道士神色怏怏,扒开比他还高的草丛走了出来。
“听到了你们的声音,”他虚弱地说,“看来我也差不多摸到路了。”
脑补技能点MAX的江明绿觉得这完全就是一副被官人抛弃的遇人不淑小媳妇样嘛,联系之前的种种,他倒吸一口凉气,问:“难道你在为垂杨影断伤心,难道你已经对垂杨影断……”
“月下,我只想告诉你,”十年灯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对妹子他向来客气,尤其是对喜欢幻想的纯纯妹妹,他总能勉强压制怒火,当然,只是勉强而已,“垂杨影断算个屁!老子特么又要去开会了,开会这老头啰嗦得不行,从前搁我,三下两下就能散会。”
明白人舟入平生弯下腰,悄声问:“你被暂时性左迁了?”
“老板娘说这是对我的惩罚,当我有多想坐那个位置似的,现在这样也挺好,就是要操心的事具体了点。”
“好自为之。”他拍拍发小的肩膀,以示安慰。
江明绿听得云里雾里,又不好插嘴问什么,结果随便一瞟,就瞟到了草丛上空飘着的那颗脑袋。
“我去!那是什么!”
十年灯被他一惊一乍吓得不清,定睛一看后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笑道:“是我的迷友。”
“迷友?”
“一起迷路的朋友,天大地大,能在同一个地图遇上就不错了,竟然还是个繁露。小概率中的小概率事件。”
“其实也没那么小。”他迈出齐脖高的草丛,面巾外只留下一双小眼睛。
江明绿突然饿了。
“你们好。”冷串串说。
江明绿皮笑肉不笑:“你好,正想找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强力外援
冷串串揉了揉脸,再抬头的时候五官已经被手指重塑成了“霉求的很”四个大字。他仿佛知道江明绿要说什么似的,张嘴就道:“既然里大人有大量,那就算了吧,原谅我哥,他也知道错了。”
他说话带了点乡音,可那句“大人有大量”真正把哄得江明绿十足舒服,都忘了自己好像从没对蛋烘糕显示过什么大量。不过后面的话他瞬间清醒过来,窝火道:“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半小时前还在伏击我?”
“你怎么被伏击了?”十年灯终于忍不住插嘴,“原上草不是跑了吗?还有,你和串串竟然认识?”
舟入平生一言未发,耳朵却被诱惑得竖了起来。对于江明绿和蛋烘糕的恩怨,他没开口问,但并不代表不想知道。
江明绿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他和蛋烘糕产生误会的直接原因,顺便还指出了根本原因:“他的脑回路就是个主板。”
舟入平生都替江明绿觉得害臊,从某些方面来看,他们的槽点分明一样多。不过他却意外觉得江明绿这种型号的主板很好用,总是给人惊喜。
“我哥只是很容易相信别人,说白了就是盲目重义气,这几天我顾着学校里的事,也没发现他竟然被漓漓的卧底骗了,那个人在我们帮潜伏了很久,要不是刚才找到证据,我哥肯定还会维护他。现在我哥都要气疯了,整个夜雨闻铃全部在追杀他。”
“活该,”十年灯合上手里的好友名册,薄薄的小册子被他捏出无法消褪的褶皱,“我最讨厌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心口不一的人。”
除了冷串串,他们都自以为了解真相,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把那个名字问出口。舟入平生认为没必要,江明绿算来算去觉得自己还是欠了他半条命,而十年灯满脑子都是他最后那个的笑容,回忆起来竟然有种一碰就碎的脆弱感。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冷串串只能清了清嗓子,续道:“总之这事是我哥对不起里……你!一开始我就跟他缩了,根据概率学,你是弱智的可能性非常小,所以要骗人也不会找到他头上。放心,他会在世界还有论坛给里道歉的,如果有人真接了他对你的悬赏还把里杀了,他肯定会出面。”
“等等!悬赏?”
他震惊的不是蛋烘糕做得绝,而是这么多天以来,竟然没一个人拿着悬赏单找上他。按理说夜雨闻铃家底不错,杀他的赏金肯定不菲。而主城门口的悬赏公告牌总是挤满了缺零花钱缺激情的玩家们。
“里别担心,”冷串串站累了后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悬赏七天没人接就失效了,这都几个七天了嘛?里……你被人追杀过吗?接悬赏的人会等你满级后再来杀吗?那是球莫名堂哦!”
江明绿蹲下来和他对视:“蛋烘糕真是你亲哥?”
冷串串直言不讳:“肯定嘛。”
江明绿捂脸:“同一个妈生出来的,差别咋就这么大捏?”
见事情基本了结,冷串串呵欠连天,伸手一指:“往那边去就是天水城了?那我准备下了,明天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