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顿时大亮,安楚的眼睛因为受不了刺激而眯了一下,待眼睛适应之后,便看到安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走上前去,唤道:“妈,我……”
“跪下。”听到安母的声音,安楚这才发现安母的眼角有些泛红。
安楚心知自己有错,便乖乖屈膝跪下。
坚硬的白瓷地板一跪下去就磕疼了膝盖骨,安楚忍不住皱了皱眉。
安妈妈挺着身板坐在他面前,看了他半晌道:“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么?”
“知道,我不该这么晚回来。”
“不对。”
安楚不说话了,他知道安妈妈认为的错定是他不该和苏均誉见面,只是,他不觉得和苏均誉见面不对,相反,他还认为安妈妈这么一直阻止自己和苏均誉才是错误的。
安妈妈见他没有丝毫悔过的表情,便腾地站了起来,于此同时,安楚看到了她手里一尺多长的铁尺。
“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安母猛然扬起手,再狠狠的挥了下去。
“啪!”夏天穿的薄,尺子与皮肉相接发出清脆的响声,安楚脸色一变,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铁尺简直要比木扇要疼得多,他闪了闪眼睫,在安母连打三下之后,便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他错在将安妈妈对他的宠爱看的太深,他错在低估了安妈妈的狠心。
“你是不是觉得我宠着你就可以乱来?是不是觉得二十多岁了就可以随便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告诉你!别说你翅膀还没长全,就是硬的可以飞上九天!你也是我儿子!你也得把我当妈看!”
“啪!啪!啪!”
一声声的脆响传入耳中,安楚紧紧咬住下唇才压抑住过分疼痛的呻吟,眼角因为疼痛而溢出水光,他缓缓将头低下,硬是没有求饶。
那一下下打在安楚身上,安妈妈只觉心里针扎似的疼,但是,安楚今天的作为着实惹恼了她,大大方方告诉他是和苏均誉在一起不说,还那么晚回来,这简直是在藐视她这个做妈的身份。
她是个虚荣的女人,但从不在儿子面前虚荣,她是个泼辣的女人,但从不在家里人面前泼辣,她也是个爱子如命的女人,但是,在儿子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时候,她果真动怒了。
几十下打下去,她的眼中终于落下泪来:“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的心!你是不是要把我气死你才甘心啊!”
因为弯着腰,安妈妈的泪毫无预兆的落在安楚的面前,安楚慌忙摇头:“妈……我不想唔……”他再次咬住唇,用力眨了眨逐渐聚起水汽的眼睛,只觉心如刀割。
陆氏姐弟一直躲在房间里,没听一下那铁尺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都不由的咬一下牙,却不敢平跑出去劝,他们毕竟是小辈,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只能在房间急得团团转。
“你说你不想,那以后就不要再跟那个男人来往,只要你能做到,你就还是我儿子。”
安楚低着头,眼中水雾愈聚愈深。
“亲爱的,我想你。”
简简单单的一个电话的问候就可以让他心情飞扬一整天。
“当年是我混蛋,只要你肯给我一个机会,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那种蠢事,相信我,好么?”
那人的保证,让他心里喜悦而感动,只想以后两个人定会好好在一起,再无伤心和丢弃。
“……这些日子,我可以跟你妈打持久战,我一定会让她接受我们的。”
坚定的话语似乎犹在耳边,而此时那人还未开始做出行动,自己,便要放弃吗?
“我……”安楚双唇蠕动,想到和苏均誉四年前的青春,如今的温情,嘴唇再次被牙齿咬住,发白的唇上,一道齿痕愈发醒目。
要在亲情与爱情之间做出选择,真的很难。
“妈,您让我好好想想……行么?”
安妈妈很失望,一把丢下铁尺,道:“那你就在这里跪着,不到明天早上不许起来!明天早上,我不管你答案如何,三天后随我出国!”
安妈妈回了房,陆颖慌忙跑了出来,陆青舀着一个枕头紧随其后:“哥,你来垫着,不然这么跪一晚上明天指定站不起来了。”
“是啊,你现在膝盖疼么?快站起来挪挪,把枕头垫上,小青,你去把准备好的伤药舀来,二姨这次也真狠……”
安楚摇了摇头,淡淡道:“你们别管我,去睡吧。”
“楚楚,你别这样,二姨他也是为你好,她刚刚是在气头上,其实你只要讨个好,她绝对会原谅你的。”
“是啊,哥,你就垫一下吧,如果你真跪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二姨她肯定会自责的。”
“你们在干什么!真跪残了我也养得起!都回去睡觉!”
安妈妈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陆青陆颖立刻噤声,安楚依然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淡淡道:“别忘了关灯。”
陆颖小声道:“别关了,你不是怕黑吗?你……”
陆青拽了一下她,陆颖不再说话,走过去关了灯,缓缓回房了。
眼前一下子陷入黑暗,安楚闭上了眼睛,屋内漆黑一片,静的令人发冷。
他这时才稍稍将勾的有些酸痛的脖子扬起来,黑暗中,在不怕被人看到的泪珠晶莹溢出。
安楚二十四年以来,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原来,书中说的痛的窒息的感觉,是真的存在的。
面对母亲的逼迫,安楚再也无法放任自己妄为,可是,苏均誉……真的没可能了么?
窗外有月,苏均誉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后院里的小花圃,心里不知为何涌出了几分烦躁,夏日的夜里并不是很热,可苏均誉却焦躁的睡不着。
心里跟猫爪子挠着一样,总觉得不安,他手指夹着烟,面容在烟雾中显出几分沉思。手底下已经散落一地烟灰,他右手握着一款金色的手机,手指点开,小安二字跃然而上,几次按下拨号键又挂掉。
他现在应该睡着了吧,就这么打过去一定会吵到他吧。
苏均誉看向桌子上摆的小兔子,兔子的颜色染得淡粉色,眼睛却给不伦不类的弄成了蓝色,微微扬起的小脑袋此刻正好对着苏均誉,让他忍不住一笑。
烟逐渐烧到手指,苏均誉手一抖,将烟蒂丢掉,伸手舀过那只兔子坐在床上。
“小安,我现在真想把你娶回家。”他伸手点了点小兔子的鼻子,唇角笑意加深:“你这只狡猾的兔子。”
夏夜不是很热,而今晚更是应景的下起了雨,安楚静静的跪在那里,半夜的雨让他忍不住感觉空气中漫上冰冷的气息,他打了个喷嚏,头渐渐晕沉沉的,直到耳边响起一声轻响——空调被打开了。
他猛然抬起头,映着空调上面那一点点灯光,他看到安妈妈正在看着自己,他眼睛酸涩,心知安母也是半宿没睡,不由的落下泪来。
“妈……您快去睡吧,我……”
“想好了么?”
安楚没说话,安妈妈走过来,坐在沙发上,也静默着。
安楚觉得双腿发麻,他想劝安母去休息,毕竟年龄大了不能这么折腾,可安妈妈固执的想要他的答案,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他这时才知道,自己这股固执劲,原来是遗传自母亲。
时间不慌不忙的走过,空气里即使有空调在,还是有几分冷意,安妈妈轻轻咳了咳,抬眼看了看。
天际已经开始泛白,应该是凌晨了。
安楚还是没说话,安妈妈也始终沉默。
只有时不时的轻咳传入耳膜。
终于,在时针走向三点的时候,安楚眨了眨眼睛,轻轻开了口:“我以后,一定不再见苏均誉。”
他双唇轻颤,吐出这句话,忽然感觉心里凉的像块冰,有风呼啸而过,吹走最后一丝温度。
安妈妈也松了口气,这场拉锯战,终于是她胜出。
她掏出手机,道:“跟他说一声,就去睡觉吧。”
安楚伸手,接过手机。
双手抖得厉害,眼中却干涩的流不出液体,他死死咬住唇,拇指一下下按下水晶按键,每一下,都似乎按在了心上,堵住了肺部,艰难的吸入的气,全部被挡了回来。
窒息的感觉,在他敲下那几个字之后,消失不见。
——苏均誉,我们分手吧。
53受伤
苏均誉并没有睡得很深;短信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他便惊醒了。
心里的不安急速扩大,他迅速了点开了信息。
——苏均誉,我们分手吧。
八个字;令苏均誉脑中瞬间空白,他平复了急促的呼吸,迅速套好衣服出了门,边将号码拨回去。
这个号码不是安楚的,他安慰自己,坐进车内的时候,手机终于接通了。
“喂;你是谁?发错短息了吧!”
那边安静了将近一分钟,苏均誉耐心的等着;却情不自禁的放轻呼吸,似乎生怕吓到对面的那个人。
“我是,安楚。”
那边的人终于出了声,苏均誉握紧方向盘,猛然一踩油门,车子像离弦之箭直冲出了院子。
“小安?你做噩梦了吗?怎么嗓子这么哑?我现在去找你,等我。”
“苏均誉,我们分手吧,就这样。再见。”
那边挂了电话,苏均誉狠狠摔下手机,加快了车速穿过熟悉的街道。
雨居然开始变大了,苏均誉低咒了声,前方雨刮摇的他心慌意乱。
一路连闯红灯,惹得不少人急急刹车谩骂,好在是晚上,又是下雨的时候,车辆少,也没人开快车,苏均誉一路安全无事的来到了安楚的小区门口。
打开车门想要冲进去,却被楼下的电子门拦住,他皱着眉,焦躁的踱步,转头又冲到门卫室:“请帮忙开一下门,我真的有急事!”
他要去找安楚问清楚,这么不明不白的说分手算怎么回事!他绝对不允许!
“抱歉,我们要保证居民的安全,你看上去情绪很不稳定。”
该死的!这是在说他像疯子吗?!
苏均誉脸色难看的踱到车前,掏出烟点上。
没关系,他可以等,相信总会见到安楚的。
可惜,他却没有等到安楚,当天晚上三点多交警队便因为有人上报他的违规驾驶而找了过来。
次日,安楚没有去学校,一个人静静的呆在家里,他的腿因为跪了半夜受了点寒,走路不稳的情况下安妈妈连床都不许他下。
想到儿子彻底和那个人断绝关系安妈妈便止不住从心里高兴,虽然儿子看上去精神很不好,但是,她相信,只要遇到好的女孩子,他总会忘记苏均誉的。
他的手机被没收,就这么靠在床上失神的望着窗外他知道苏均誉一定打了电话来的,因为他总是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个不停,最后,安妈妈实在受不了,直接将卡拔了。
他也知道,苏均誉上门来找过,却被安妈妈告知已经出国。
他不知道苏均誉有没有相信,但是苏均誉却没有再来过。
这天,安妈妈收拾好了东西,对他说道:“今天晚上十点的飞机,我跟你爸联系好了,他现在在纽约,我说你会去,他还很高兴呢。”
安楚没说话,安妈妈的笑容也撑不下去了,就叫了陆颖舀了水果进来给他吃。
陆颖熟悉的将水果和水果刀放在他床头,转身去舀托盘。
安楚眼珠定了一会,舀起来帮水果削皮,他的手指轻轻转动,渐渐的慢了下来。
水果刀闪亮着银光,有些耀眼。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字,这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死——
因为不能和苏均誉在一起吗?这样值吗?生命,如此不堪重负——
他想着,如果没有苏均誉,他还剩下什么?即使和父母一起出国,他会开心么?
他口语超烂,难道以后就当个哑巴每一句都要别人代蘀转达吗?
不!他一向优秀,怎么可以一直依赖别人?
他的骄傲不允许。
如果那样,如果那样……还不如……
他无意识的移动水果刀,沾着果汁的刀子闪着白惨惨的光,似乎在嘲笑他以后的人生。
他告诉自己,绝不是因为苏均誉,不是因为要和苏均誉永不相见,只是……他无法接受做个哑巴生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