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醒了!大夫出来了!”
窦妈妈的叫声,把屋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就连两个嚎哭的孩子,也是突然的一顿,齐齐止住了哭声,一起转动脑袋,朝着窦妈妈那方向看去。
窦妈妈和年逾六十的周大夫,一左一右的走出屏风。两人一出屏风,屋里所有人就听到一道虚弱的叫唤声自屏风内传来“平安,快把阿南阿阳抱来,我听到他们的哭声了”
阿南阿阳像是听懂了霍青玉的话,两孩子眼巴巴的望着屏风处,小嘴巴一瘪,“哇”的一下,又大哭起来,那哭声比之先前高亢刺耳的嚎哭声更是高了三分,听的人脑子都要炸掉。“
老夫人忙把怀中的孩子交给伸出手的平安,道“快把小少爷送过去。”
一见哥哥阿南先被抱走去见娘亲了,阿阳不干了,他挥着一双小手,奋力的嚎叫着“呜哇哇。。。”
“阿阳莫哭,我们跟着你哥阿南去找你娘亲啊”大夫人抱着胖嘟嘟的孙子,走向平安,与她一同绕入屏风里。
“阿南阿阳,肚子饿了吧。。。”屏风外的老夫人只听到霍青玉的声音再次响起之后,两个孩子的哭声就渐渐地止住了。
老夫人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转眼一瞧,瞧见窦妈妈正请周大夫坐于不远处的圆桌旁。
周大夫一坐下,红素便手端托盘进得屋内,将茶托盘上的茶水瓜果等依次摆上桌。
阿南阿阳虽小,脾性却精怪,离不开霍氏,除了喝霍氏的奶水,其她奶娘的奶水他们是一口都不喝,强逼也没用。这个霍氏,她的身体现在可是最为金贵的时候,不能病!
老夫人忧心忡忡的问道;“李大夫,五姨娘的身体,有何不适之处?”
身为京都老字号“杏林堂”医馆内一名医术精湛的周大夫,其实是张明岘的人,他曾当过五毒教上任教主苟道子的侍药童子和看管药园的仆役。苟道子逝后,他便投奔了张明岘,出了外方山,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成为京都南大街杏林堂内有名的坐诊大夫之一。
主人的妾室五姨娘霍氏的脉象,不浮不沉,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她的身体好得很,根本就没病!
没病装有病,乃是后宅妇道人家为了各种目的或是争宠时常用的一种伎俩。遇到这类“病人”,自然是不能当面戳穿对方的把戏,唯有的办法,就是随便的开个宁心安神的方子,敷衍了事。
听得老夫人问话,心中已有腹稿的周大夫站起身拱手一揖,道“老夫人莫要多虑,贵府五姨娘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感受外邪及情志郁结肝失条达引起的轻微的肝郁气滞之症,待老夫开一副方子,五姨娘喝完后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周大夫嘴里所说的肝郁气滞之症,老夫人并不陌生,内宅女子十之八|九的都发过此病。
患有肝郁气滞之症之人,病情可急可慢,可轻可重,患此病者,大多数人是因心情不畅抑郁成疾的!
周大夫走后,老夫人便屏退了屋内的丫鬟婆子,只习惯性的留下窦妈妈一个下人在身边侍候。
她与燕娘坐于床边,瞧着床里面一对吃足奶水便睡熟了的孩子,轻轻地握住霍青玉的一只手,如张明岘一样叫她的小名,和颜悦色的道“玉儿,你为我们张府开枝散叶,功不可没。我们张府本是商贾人家,从不讲究那些虚套子。寒林即使不提,我和燕娘也会升了你的位份,把你抬上平妻之位。玉儿,您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尽管说来,不必顾虑,有我这个老婆子为你做主呢”
“是啊,玉儿,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尽管对我们说,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憋出病来啊”大夫人道。
坐在床上的霍青玉,眼眶一红,怯生生的道“祖母娘亲,去年八月十五,妾身和你们一起坐马车去白马寺烧香礼佛途中,打了个盹,做了一个怪梦。这梦太怪了,妾身一直不敢对人言。”
老夫人嗔怒道“什么怪梦不能对人言?你且说来听听。”
霍青玉的一双眼,眼澄似水,看向自己枕边一对熟睡的孩子,游弋到立于老夫人身后的窦妈妈身上,她的唇动了动,复又收回眸光,看向孩子。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夫人的一双美眸随着霍青玉的目光转到阿南阿阳的身上。
不足三月大的阿南阿阳是一对壮实的胖小子,他们的手脚有力,叫声洪亮,那精神头,看上去那像是百天未到的孩子,说他们像是六月大的孩子也绝不为过。孩子的肤色雪白莹润,面部轮廓已分明,五官清秀干净,尤其是他们笑起来的时候,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上就会凹陷一个浅浅梨涡,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望着一对可爱的小孙子,大夫人心中一动,曲身向前,在老夫人耳边轻声一句“娘亲,玉儿胆子小,人多她不敢说。”说着,她的目光意有所指的瞄了窦妈妈一眼。
老夫人连忙开口,对窦妈妈道“你且退下,在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进屋打扰我们。”
窦妈妈应了一声“是”,福身退出屋内。
窦妈妈一退下,霍青玉不用她们两人催促,接下去道“那梦,妾身如今回想起来,恍如昨日,还是觉得奇怪。梦中,妾身拎着一个双层食盒来到东方一个叫作火焰山的地方,遇到一位绝色女子。那女子,雍容华贵,貌美不可方物,远看像是三十余岁,近看又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她云鬓高堆,髻上插着三对宝光流彩的紫玉簪,身穿一袭紫红色的宫装,肩缠一条五彩披锦。她见到妾身很是高兴,开口就问妾身有没有带水,说自己被困于火焰山八百年不曾喝过一滴水。妾身听了她的话,吃了一惊,马上打开食盒。。。”
老夫人忍不住插言“食盒里有水?”
大夫人问道“你给她水喝了?”
霍青玉摇摇头,道“。。。梦里,妾身打开食盒,上下两层的食盒里都没有水。”
大夫人“啊”的轻叫一声,道“那女子八百年不曾喝过一滴水,她究竟是人还是鬼?”
老夫人挥了挥手,对两人道“燕娘,别和她说话,让她快点说下去。玉儿,后来呢?食盒里没水,那有什么?”
老夫人和大夫人两人的样子极其的逗趣,像是听故事听得入了迷的孩子。
演技精湛达到高段境界水平,极能控制自己面部表情的霍青玉,心中偷笑,面上却是不显,继续睁眼说瞎话“。。。上下两层的食盒里各放了一粒枣红色的桑果。妾身有些不好意思,对那女子说,妾身没带水,只带了两颗桑果。那女子浑不在意,又说火焰山都是火,常年炎热,她已数百年没吃过人间食物。火焰山是热,寸草不生,随处可见火焰窜起,妾身在梦里只觉得热和渴。于是,妾身取出一粒桑果,给那女子,还有一粒桑果,妾身刚要送到口中,就被那女子阻止住,那女子一把夺过妾身手里的桑果,塞进自己嘴里吃掉。吃完,她对妾身言;她乃是镇守这火焰山的火麒麟,名曰;红麒仙子。她镇守的火焰山,位于东方净土青华长乐界和人界结界的边缘,火焰山就是长乐界和人界之间一道遵循自然法则应运而生的屏障。妾身能在梦中来到火焰山巧遇到她,也算一段奇缘。她说。。。”
“她说什么?”老夫人急问道。
霍青玉支吾道“她的话,不知是真是假,颇有不敬之处,妾身不敢说,说了怕你们二位生气。”
“桑果?东方净土火焰山?麒麟,红麒仙子?”大夫人喃喃,神情微变的道“那女子说了什么?你快说啊?只要你说的是实话,娘亲和我绝不会生气。”
老夫人点头,道“玉儿,但说无妨,我老人家气量大,不会轻易生气。”
霍青玉脸露一丝为难之色,抿了抿唇,方低声道“。。。说我命中本有三子一女,却阴差阳错,错嫁了人家。张姓人家,世代为商,财富数代累积一代比一代富有,不过是托了祖荫之福罢了。然而,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无往不复。她看了看妾身的面相,掐指一算,又说;你嫁的丈夫,四柱干支全阳,身强财旺,必为富命,带有官星,财生官,又可取贵,虽是富且贵之命,但他八字官杀太旺,却是无子之命。所以,你错一次误一生,注定一生无子。她这么一说,妾身心中惶恐,急忙问她;可有化解之法?红麒仙子笑言;我与你有缘,又吃了你送上的两粒桑果,就送你一场造化吧。我有一对麟儿,特怕热,宁愿待在我肚里凉快点,也不愿出世见见我这个娘亲。你要是愿意,我便把我的这一对麟儿借你百年?妾身闻言,喜不自禁,想也没想便说“愿意”。。。等妾身醒来,到了白马寺没多久,便感到身体不适,幸好夫君及时赶到将我送到府里。谁料想,夫君请来为我看病的温太医为我诊脉,却诊出了滑脉。”
霍青玉说完,立即苦着一张脸,看了老夫人和大夫人一眼,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火麒麟,麒麟送子!难怪阿南阿阳脾性大哭声响不同于寻常孩子。。。”老夫人惊呼一声,激动地站起身,坐上床沿,伸出一只手,温柔的依次摸过两张熟睡的小脸蛋,对着霍青玉笑道“你看你胆小的,你做的这个梦,是胎梦更是吉梦。玉儿,别皱着一张脸,你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大夫人也站起了身,移了位置,紧挨着老夫人坐下,伸出一只手爱怜的摸了摸阿阳头顶一缕上翘的发丝和阿南嫩嘟嘟的小脸蛋,道“你这胎梦做的好,我的两个宝贝金孙儿啊,可是麒麟神母送于我们张府的,长大后必是经世良材,辅国贤臣。”
大夫人摸过两孩子的手摸到霍青玉的手上,握住她一只手,亲切的笑道“玉儿,我的媳妇儿,你说吧,你还有什么话,一股脑全说了吧。不要妾身妾身的了,听得我头都要晕了,这屋里就我们几人,自在些吧。”
霍青玉一脸的受宠若惊状,羞怯的”嗯“了一声,低下首,道“多谢祖母娘亲提醒,原来妾身。。。我做的梦,不是怪梦,乃是胎梦。梦里,红麒仙子说要把自己的一对麟儿借我百年,我当场就点头说了愿意之后,红麒仙子要我答应一事,我也应下了。她说,白马寺香火鼎盛,人气旺盛,白马寺背后山脉绵延不断,与其他山脉相互连接,实为人间一处难得的风水宝地和福地。白马寺以南有一片桃林,桃林的桃木,木之精气丰沛,是辟邪镇灾之神物。她要我生好孩子,百日之内,一定要去白马寺的桃林一次,亲自为孩子折下一段桃枝做成两小块桃木盾挂于孩子胸口。因为她送与我的一对麟儿,不属凡胎,身上散发的纯净灵气乃是人间的魑魅魍魉等邪物所觑觎的大补之物。百日内刚出生的婴儿最弱,尤其是孩子满百日的那一天,乃是灵气最盛和将敛之日,那一天,也是最危险的一天,须得我亲手折下一段。。。”
老夫人心急的打断她“何必要你亲手折,我这就叫窦妈妈派人去一次白马寺的桃林折下一段桃枝带回来就是了。”
阿阳的脾性急,难道是隔代遗传的原因?霍青玉有些无语,她还有最重要的一段情节没说呢。
为了不惊醒睡熟的一对孩子,见老夫人就要离座,走到门外去叫窦妈妈,大夫人迅速的扯了扯老夫人衣袖,看向霍青玉,道“你已说了两遍,你须得“亲自”折下白马寺桃林中的一段桃枝,这是何故?”
霍青玉张开两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何故,红麒仙子就是这么吩咐我的,她说;要想孩子健康成长,无病无灾。我就得亲自跑一次白马寺,亲手折下一段桃枝,亲手为他们做一对桃花小盾牌挂于他们身上。梦中,我要醒来之前,红麒仙子曾在我的两手心上,各画了一道灵符。她赐我的两道灵符时,要我切记;这两道灵符只能为我们母子三人挡煞两次而已。两月多前,我生阿难时难产,阿阳的一只胳膊先出来了,幸被当时接生的杨稳婆塞了回去,多亏了杨稳婆,我才能有惊无险的生下阿南。待得生阿阳,我气力耗尽,昏过去之前,我交代了遗言,要夫君破腹取子。。。我想,我和阿阳可以逃过一劫,还能好好地活着,大概是灵符之功。就在大半个时辰前,我在紫竹林的小路上走的好好地,耳边突然听到阿阳的哭声,我心中一急,立马循声而去,一转头,却见到一团青面獠牙的鬼面灰雾直往小亭子那疾飞。。。我吓得魂飞魄散,心急之下,张开两手,飞身一扑,只见一道金光从我左掌心掠出,射向那团鬼面灰雾。。。之后,我就不知发生什么事了,人醒来就在这床上了。现在想来,红麒仙子赐我的两道灵符,大概都被我用完了吧。阿南阿阳,是四月末出生的孩子,眼下已是七月下旬,离他们满百之日,还差六天。。。”
霍青玉难产,他们二人早就从昌妈妈和平安的嘴里以及寒林寥寥无几的话里得知过此事,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