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萧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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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萧十一郎-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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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语声中仿佛突然之间多了几分感慨,但无论是谁也弄不懂她为什么会对那七个她亲手杀死的瞎子感慨。

  风四娘也默然,仿佛也很感慨七个瞎子这种人物的宿命,但她很快就又问道:“我还有一件事很不明白。”

  “南宫辂”道:“你可以问。”

  风四娘道:“你怎能一下子喝下四坛烧刀子的?我见过的最能喝烧刀子的人,也不过只能喝三坛而已,而且三坛下肚,绝对烂醉如死,可是你一连喝下了四坛,居然连一点醉意也没有。”

  “南宫辂”又笑了,道:“这个秘密若是拆穿了,只怕连一文钱也不值。”

  风四娘道:“一文不值的秘密也是秘密。”

  “南宫辂”微笑着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世上有一种汤是专门用来解酒的……”

  风四娘眼睛突然瞪圆了,未等“南宫辂”说完,就先抢着道:“你难道在喝酒前竟已先喝了醒酒汤?”

  “南宫辂”道:“不是醒酒汤,是比醒酒汤效力大数倍的解酒丹,而且不是一枚,是四枚。”

  风四娘呆住。

  这倒名副其实是个一文也不值的秘密。

  只听“南宫辂”悠悠然道:“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历四坛烧刀子而不醉?我又不是马。”

  其实这世上很多事都是很简单的,只不过是人将之想得很复杂而已,这就好象天冷了要加衣服,孩子病了要找大夫一样,事本身并不复杂,但你若是硬要觉得它神秘,那你只怕就真的被它难倒了。

  过了半晌,风四娘才又道:“我能不能问最后一个问题?”

  “南宫辂”叹了口气,道:“你问吧。”

  风四娘道:“我去玩偶山庄已不下数十次,那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得,可是我怎地从来也没见过你?”

  “南宫辂”明亮而锐利的目光突然黯淡了下来,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这个问题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我明天再慢慢告诉你好不好,现在我已困了。”

  她居然真的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喃喃道:“睡吧,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她的手轻轻一挥,桌子上燃着的红烛应掌而灭。

  黑暗中,只听风四娘咬着牙,大声道:“你再不把你这鬼手拿开,我就要……我就要……”

  只听“南宫辂”吃吃轻笑道:“你就要怎样?”

  只听风四娘道:“我就要送顶绿帽子给你戴了。”

  风四娘醒来的时候,她的人已在马车上。

  一线阳光正从窗口透进来,正巧照在她凝脂般白皙而秀气的鼻子上。

  车里布置得很软很舒适。马车虽然在不停地颠簸,但风四娘却并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很舒服。她虽然已醒了,却还是懒洋洋躺着,任马车摇呀摇,一动也不想动。

  马行如龙,车行如风,风四娘能感觉到马车的速度。

  她并不关心马车的去向,因为她知道她们现在必定是要赶回玩偶山庄的。

  她只觉万事不需萦于怀,她只要放松自己,什么也不想,安安静静坐马车就已足够。

  但她却又不自觉回想起昨天的事,想到她居然嫁给了一个女人做妻子,她就忍不住觉得好笑,但她想到花平,她的心就又忍不住沉了下去。

  花平死在“南宫辂”的手上,按理说,她该杀了“南宫辂”,为花平报仇才对,但不知怎地,她心中竟连一点恨意也没有,就好象“南宫辂”杀花平本就是应该的,“南宫辂”是好人,花平才是坏人,才该死。

  风四娘只觉很惭愧,很对不起花平。

  但“南宫辂”呢?“南宫辂”现在又在哪里?

  她用不着找。她一坐起来,立刻就看到了“南宫辂”。

  “南宫辂”背对着她,就坐在车前的帘子外,一袭简单的蓝衫,还是那个闲适、自在、洒脱、不羁的公子打扮。

  风四娘坐起来的时候,“南宫辂”的耳朵似乎动了动,但她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风四娘望着“南宫辂”蓝衫下那装扮得平直伟岸,其实却纤细柔软盈盈一握的腰肢,只觉这么完美的身体流着血,倒在她手下,实在是可惜。

  但花平呢?花平就白死了么?

  她现在要杀“南宫辂”很容易,但她心中为什么连一点杀意也没有呢?

  “南宫辂”忽然道:“你醒了?”

  风四娘吃了一惊,但还是道:“是。”

  “南宫辂”又道:“你想杀我?”

  风四娘更吃惊,她心里想什么“南宫辂”怎会知道?她醒来还可以说“南宫辂”听觉灵敏听到了,但“南宫辂”怎会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南宫辂”难道是神仙,有未卜先知之能?

  只听“南宫辂”又道:“是为了花平,是么?”

  风四娘忍不住问道:“你怎会知道?”

  “南宫辂”不答,反问道:“假如我告诉你,花平没有死,你信?还是不信?”

  风四娘又惊又喜,失声道:“花平没有死!”

  “南宫辂”反问道:“你信不信?”

  风四娘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说你已杀了花平了呢?”

  “南宫辂”淡淡道:“因为我杀了他的武功。”

  风四娘怔了怔,皱眉道:“杀了他的武功?”

  “南宫辂”道:“我砍下了他的手臂,他已永远不能再用刀,所以我说他已死了,可是他的人却的的确确还活着。昨天夜里我见了他一次,他虽然已失去了双臂,可是他的信心、勇气和斗志并未失去。”

  风四娘道:“昨天夜里你根本就未出过快聚堂,你又怎么可能见过花平?难道花平就在快聚堂?”

  “南宫辂”悠悠然道:“四娘以为我真的是在前厅招呼客人么?”

  风四娘眼睛突然瞪圆了,恍然道:“原来那段时候你是去见花平了,原来嫣嫣那小鬼只不过是来拖住我。”

  “南宫辂”道:“现在你都明白了么?”

  风四娘恨恨道:“这小鬼,敢帮着别人来骗我,我若不剥她三层皮就对不住我自己。”

  “南宫辂”淡淡道:“你倒也怪不得她,她若敢将你放跑了,就算是我不杀她,逍遥侯也绝不会放过她。”

  风四娘忍不住道:“你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我?”

  “南宫辂”淡淡道:“我只不过不想你在背后捅我一刀而已。”

  风四娘道:“可是你怎知我要杀你?”

  “南宫辂”的声音淡得近乎厌倦,道:“你呼吸不稳,可知你心中必定藏着有事,现在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事未了?花平而已。”

  这些事“南宫辂”推理起来好象很容易,但在风四娘看来却样样不可思议。

  一个人若没有绝顶的聪明、莫测的智慧、敏锐的感觉、缜密的思维,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风四娘越来越不懂这个人了,只觉这个人玲珑剔透,无所不能,与任何人都不一样,非但能料事如神,简直是明察秋毫,无论什么事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只奇怪这么神奇的人她以前在江湖上怎地从来也没有听说过。

  前面是个岔道,一条路往东南,一条路往西南。

  但马车经过这个岔道的时候,竟毫不稍停就弯上了往东南的那条路。

  玩偶山庄在西南面,马车怎地反而往东南方向走?东南方向这条路是通往江南的,她们难道是要去江南?

  风四娘诧异着,却也忍不住心中暗喜。

  她本是要赶往姑苏去的。

  沈璧君虽然不是她的什么人,但她却一定要赶在九月初三之前,把沈璧君从连城璧手中偷出来,劫出来,抢出来。

  因为她决不能让沈璧君在天下英雄面前蒙受连家的侮辱!

  想起她从连城璧手中劫的人居然是连城璧的妻子,她就忍不住好笑。

  但沈璧君受不受侮辱跟她有什么狗屁关系?她救出沈璧君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她却从未想过。

  反正她就是不能让沈璧君在天下英雄面前蒙受侮辱,好象沈璧君受辱就是她自己受辱一样。

  风四娘决定的事就算是三百八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马奔腾,车如飞。

  风四娘忍耐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岂非是要回玩偶山庄?”

  “南宫辂”淡淡道:“本来是的,但现在却又不是了。”

  风四娘道:“那现在我们要去哪里?”

  “南宫辂”道:“去江南!……因为逍遥侯已到了江南。”

  风四娘的心又沉了下去。

  假如逍遥侯也要插手九月初三这件事,她倒真不如将沈璧君一刀杀了好些。

  初秋的天气,有时还是和女人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天空中本来是丽日炎炎,明蓝如洗,谁也看得出绝不会下雨,但不知从何方忽然吹来一阵歪风,吹得尘沙飞扬,天地无光,就好象忽然有妖怪来到凡间。

  风四娘她们来到这小镇的时候,已是阴霾蔽日,黑云压城,山雨欲来了。

  前面的路还很长,她们当然只好先避过这场雨再说。

  但这小镇看起来虽然还不小,却连一家象样的客栈也没有。

  她们在满是飞沙尘土的长街上转来转去,总算在街尾找到一家酒铺子。

  这家酒铺子门面虽然不大,里面却收拾得极为干净,让人一看就觉得舒服,就愿意进来喝两杯。

  当垆的是个丽质天生,娇俏可人的乡下少女。

  那少女秀颀的身上整整齐齐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裳,脸色虽嫌苍白些,身子虽嫌瘦弱些,但一双眼睛却灵动极了。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漆黑而亮的眸子滴溜溜转来转去,看起来又天真又调皮,好象随时都能想出一千个好玩的主意来捉弄捉弄人。

  酒铺子里还有一个又黄又瘦又干又瘪如烂柿子的佝偻老头,想必是那少女的爹爹。

  那佝偻老头子眉毛很细,眼睛很小,脸上的皱纹很多,头发短得就像是他的胡子,看上去一脸没本事的倒霉样子,又沮丧又无奈,就仿佛随时都在等着别人欺负他。

  这世上富人不多,穷人却不少,但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都要想法子活下去。

  这老头子开酒铺子想必是为了养活他的独生女儿。他的生命虽然卑贱,生活虽然困苦,但他却不愿他的女儿也和他一样穷愁一生。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自己的女儿养活得好好的,给她找个好婆家,嫁个好丈夫,和和美美过日子。这样他才放心。

  这样的人就算是有很多毛病,就算是见识浅,没本事,也同样值得尊敬。

  那佝偻老头子刚把她们的车马安置好,大雨已倾江倒海一般直灌下来。

  “南宫辂”带来的跟班大汉已先叫了两坛陈年花雕,正围着桌子,呼喝邀饮。

  “南宫辂”她们自己也叫了一小坛眼儿媚和七八样可口的小菜,一边吃,一边说些闲话来打发时间。

  外面雨急如箭簇,密密麻麻从空中疾射下来,仿佛要将大地穿透。街上泥泞没足,水流如注,早已连个鬼影也看不到。

  天低得就仿佛要将房子压塌,一阵阵潮湿的水气扑进来,让人忍不住觉得有些寒意。

  但就在这时,雨中突然飞奔过来一个人。

  那人用手抱着头,也不管脚下泥水飞溅,只顾没着脑袋向前冲,就仿佛是在挣命,看见这家酒铺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了进来,嘴里大叫着道:“你们若是再不让小僧避避雨,小僧可要打架了!”

  原来竟是个肩上搭着褡裢的小和尚。

  那小和尚全身都已湿透,缩着头规规矩矩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盯在地上,谁他也不敢看,光光的光头上直往下流水,下半身已被泥水溅得一塌糊涂。他站在酒铺子里,身上的雨水泥水一齐流下,流了一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幸好这酒铺子里的父女俩都是很善良的人,虽然也觉得他很脏,却没有将他赶出门去,反而给了他一盆水,一块布,让他洗洗脸。

  “南宫辂”她们当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小和尚见没人赶他出去,才长长松了口气,垂眉敛目谢过那父女两个,赶紧手忙脚乱洗洗脸,擦擦光头,拧拧衣服上河一般的雨水。

  这小和尚居然长得清秀极了,看起来就像是个美丽的小尼姑,就连“南宫辂”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当垆少女也在望着这小和尚,而且一直在抿着嘴唇偷偷地笑,眼珠子一直转来转去,谁也不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但谁也看得出她一定是在准备捉弄这小和尚了。

  只听那当垆少女果然已娇笑着道:“你这小和尚打哪来呀?怎会弄成这般模样?”

  那小和尚目不斜视,耳不旁听,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打了个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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