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呼吸越来越急促了,视线也开始模糊,他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征兆,他恐惧,对死亡恐惧,但却深知自己绝无法不走那条人生必走的路。
一种英雄本色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他握在寒剑剑柄上的手开始费劲地向外抽,当然,他知道寒剑离开身体后会立时出现的结果,因此,那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也显得更加吃力。
就在柳元快要把剑拔至一半的时候,雪地上突然出现了乾坤一乞与他带来的六个老少不一的武装汉子。现场的情形他似乎并不吃惊,但却很快地挥手示意六个武装汉子把寒松龄围了起来,表面上看来,像是要保护寒松龄。
雪侠从未见过这些人,见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娇躯不过才站直,乾坤一乞突然闪身一把扣住了她的右手腕脉。
雪侠在芳心纷乱的情况下,根本无力应变,只怔忡地望着乾坤一乞。
宫髻妇人脸色猛然一变道:“老化子,你想干什么?”
乾坤一乞奸险地一笑道:“嘿嘿,不干什么,夫人,老要饭的只想向你讨个人情,让我把盟主带回去而已。”
雪侠芳心立时一松,暗忖道:“我幸亏没有闪避。”
宫髻妇人冷笑一声道:“老化子,你配吗?”
乾坤一乞毫不示弱地道:“夫人,老要饭的人穷位卑,本来没资格与你打交道的,不过,现在情况可就不同了。”
宫髻妇人道:“这是威胁?”
乾坤一乞道:“夫人,假使你不觉得这名词显得难听的话,就算是吧,不过,老要饭的总以为用交易两字比较妥当些。”
宫髻妇人投鼠忌器,强忍着满腔怒火,冷冷冰冰地道:“老化子,天地虽宽,却无人敢深信人没有碰面的机会。你可曾考虑过后果?”
乾坤一乞大笑道:“哈哈,夫人说得极是,老要饭的乞讨度日,漂泊不定,对这一点最是相信不过了。”
宫髻妇人看看在乾坤一乞控制下的爱女,突然下定决心地道:“老化子,你把他带走吧。”
乾坤一乞道:“老化子这厢多谢夫人。”话落朝六个武装汉子道:“把盟主的剑拿回来,你们先带着盟主走,怎么走法你们知道,快。”
一个黄面汉子,闻言飞身落在六指银面柳元身前,伸手欲去抢剑,柳元暗自一咬牙,提足全身最后一点力气,闷哼一声,把剑拔了出来,剑才离手,人也跟着斜倒在雪地上,只抽搐了几下,便已气绝身亡。
黄面汉子弯腰拾起地上的寒剑,回身走到寒松龄面前,替他把剑归人鞘内。
在六个汉子的扶持下,他们向凤栖镇方向走去,不大工夫便已消失于漆黑的夜幕中了。
以冰冷而带有煞气的目光盯着乾坤一乞,宫髻妇人道:“老化子,你可以放人了吧!”
乾坤一乞态度突然一变,躬身道:“老要饭的遵命。”话落松手放开雪侠,转身朝那六个武装汉子消失的方向奔去。
宫髻妇人本来有意要阻拦他,却被雪侠挡住了。
既痛惜又气恼地望着身边的爱女,宫髻妇人焦灼地道:“仪儿,你难道连我们日后的处境都不顾了?”
雪侠凄惋而又诚恳地道:“娘,相信我,请相信我,他,他寒松龄不是你老人家想像中的那种人。”
宫髻妇人道:“仪儿,你与他才见过几次面?人心隔肚皮,仪儿,不能以貌取人。”
雪侠坚定地道:“娘,我也说不出是为什么,但是,我知道绝错不了。”
宫髻妇人道:“仪儿,你没有任何根据,是吗?”
雪侠摇摇头道:“是的,娘,我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但是,我有预感,娘,他不是那种人,一种人类潜在的灵性,预感,使我知道绝错不了。”
宫髻妇人沉重地叹息一声道:“仪儿,不要再想这些了,我现在不去追他就是了,我们走吧。”
就这么各怀着不同的心情,这母女二人跃上了归途走向她们暂时的住处——白云山庄。
为怕爱女体弱受了凤寒,宫髻妇人抱着雪侠全力向白云山庄奔去。越过白雪皑皑的一片草原,白云庄后的那片巨大松林已然在望。
就在她们母女距松林尚有二十几丈的时候,宫髻妇人看见七八条人影一闪没人林中。
小巧的唇角上浮起一片冷冷的笑意,宫髻妇人自言自语地道:“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雪侠的目力看不了那么远,闻言一怔道:“娘,你说什么?”
宫髻妇人一笑道:“进林之后,你就知道了。”
雪侠芳心一动道:“你发现有可疑的人?”
宫髻妇人道:“不只是可疑,我已可以断定他们是敌人了。”
进入林中约十五六丈,宫髻妇人看到了她要找的人,再向前走了五六丈,雪侠也看清楚了,芳心一沉,她几乎惊叫出声。
宫髻妇人道:“仪儿,现在你可以相信娘的话了吧?雪侠摇摇头道:“娘,我仍然相信他不是那种人,他此刻身受重伤,不可能来偷袭我们。”
宫髻妇人道:“也许他有治伤的奇药,否则他不会来。”
雪侠道:“娘,你……”
宫髻妇人道:“仪儿,不要多说了,我们先掩过去听听他们计划些什么,就知道了。”
只要不是马上采取行动,雪侠就会觉得放心很多,她仍然相信寒松龄不是那种人。
加上乾坤一乞,共是七个人围住坐在雪地上的寒松龄,乾坤一乞就站在寒松龄对面。
轻松地笑了一声,乾坤一乞道:“寒盟主,一路上你一直没有问为什么走这个方向,为什么?”
寒松龄道:“脱虎穴,人龙潭,老化子,我早就知道我自己到什么地方了。”
乾坤一乞一怔道:“你是说你早就知道我会向这边走了?”
寒松龄道:“狗记三千,猫记八百,老化子,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忘了回家之路的。”
乾坤一乞道:“寒盟主,老要饭的奉劝你别在口头上讨便宜,否则,你将身受比占这点便宜的更大苦痛。”
寒松龄冷笑道:“你以为我怕?”
乾坤一乞阴森地道:“寒盟主,死的手法有多种。”
寒松龄道:“我知道,用不着你教我。”
乾坤一乞阴声道:“老要饭的只是提醒你。”
寒松龄道:“尊驾盛情,寒某心领了。”
乾坤一乞道:“寒盟主,那么老要饭的就不多言了。”话落微微一顿道:“寒盟主,老要饭的至今还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真心向着你的?”
寒松龄道:“你还要耽搁时间?”
乾坤一乞道:“老要饭的自信有足够的时间,现在距天亮还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是吗?”
寒松龄道:“你很有把握?”
乾坤一乞自豪地一笑道:“老要饭的生平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寒盟主,你还没有回答老要饭我问的问题。”
寒松龄轻蔑地道:“在翠松园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乾坤一乞一怔道:“寒盟主,你叫老要饭的怎么会相信呢?”
寒松龄道:“不相信我为什么不杀你是吗?”
乾坤一乞道:“老要饭的的确有这个疑问。”
寒松龄道:“寒某不想树敌。”
乾坤一乞道:“你就准知老要饭的不是三佛台的人?”
寒松龄点头道:“老化子,你失算的地方很多,也许你并不觉得,但寒某却看得很清楚。”
乾坤一乞道:“可否举个例子?”
寒松龄道:“最明显的是,当照日掌他们出现的时候,老化子,你所关心的,并不是我们。”
乾坤一乞一呆道:“老要饭的以为那时你正忙着,寒盟主,是吗?”
寒松龄道:“老化子,你忽略了寒某绝不会把照日掌那种对手放在心上的事实了,因此,你以为寒某无暇分心。”
乾坤一乞道:“寒盟主,你的话使老要饭的心寒莫名,说实在的,老要饭的此刻就觉得很庆幸。”
寒松龄冷笑道:“庆幸你仍然活着?”
乾坤一乞点头道:“不仅如此,老要饭的更值得高兴的是日后再也不因为作这么一个智慧武功均令我毛骨耸然的人的敌人而担心了,寒盟主说实在的,你今夜单独行动是失着了。”
寒松龄道:“你那么想?”
乾坤一乞道:“老要饭的真是那么想的,你想想看,如果你把贵盟的主力带来,然后慢慢现身,等柳元杀了我们少主,然后你再现身,相信以你的功力及那些得力手下,我们这边就算不至于全军覆没,起码也得伤亡惨重。”
寒松龄道:“老化子,你说的或许有理,但是,你忽略了寒某不可能忽略的一点。”
乾坤一乞想了想,突然若有疥悟地道:“信诺?”
寒松龄道:“不错,信诺。”
乾坤一乞道:“寒盟主,说来令人叹息,这是你唯一的一个缺点,也是致命的一个缺点。”
寒松龄道:“老化子,人没有十全十美的。”
乾坤一乞道:“就因为人没有个全十美的,所以才能互相克制,寒盟主,如果你能早把这个缺点改掉,日后武林盟主,非你莫属,现在说起来,仍然令人扼腕叹息,寒盟主,老要饭的全是实话。”
冷冷地笑笑,寒松龄道:“朋友,你以为寒某志在武林霸业?”
乾坤一乞道:“寒盟主,我很难相信一个武功高冠群伦的人会没有这种想法。”
寒松龄冷笑道:“寒某也许出你意料之外。”
乾坤一乞道:“死亡会使人有万念俱灰的感觉,寒盟主。”
寒松龄冷笑道:“寒某此刻的确是面临着死亡,但过去却并非如此,是吗?”
乾坤一乞道:“与过去有关连?”
寒松龄道:“寒某可以不必急急入关。”
乾坤一乞道:“老化子有点明白了,寒盟主,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想称霸武林的话,你会在翠松园等我们,在三佛台鞭长莫及的情况下,先与我们决一死战。”
寒松龄道:“你以为没有那种可能?”
乾坤一乞道:“或许你说得也有道理,寒盟主,不过,老化子我,仍然替你可惜。”话落一顿,道:“寒盟主,时间快到了。”
寒松龄平静地道:“寒某一直在等着你。”
乾坤一乞冷冷地道:“寒盟主,你还想负伤一战?”
寒松龄道:“你叫我束手就缚?”
乾坤一乞阴沉地道:“寒盟主,那是你唯一能走的路。”
寒松龄突然一跃而起,冷冷地道:“我走的路,由我自己决定。”
“铮”然一阵兵器出鞘之声过处,围在寒松龄周围的六个汉子,全都抖出了家伙。
脸色变得更加阴冷,乾坤一乞道:“寒盟主,由不得你了。”话落猛一挥手,六种不同的兵器全都指向寒松龄。
蓦地,人影一闪,宫髻妇人与雪侠双双进入包围圈内,落在寒松龄身边。
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出人意料之外,乾坤一乞与寒松龄全都怔住了。
宫髻妇人冰冷地道:“都把家伙给我收起来。”
六个汉子,十二道目光全都集中在乾坤一乞脸上,似在等他的命令。
乾坤一乞凝重地道:“夫人,我们的话你全听到了?”
宫髻妇人冷冷地道:“不错,全听到了。”
乾坤一乞笑道:“这么说,夫人你是知道老化子及这些人是谁的手下了?”
宫髻妇人仍然冷冷地道:“所以我才叫你们把家伙全都收起来。”
乾坤一乞笑道:“夫人要亲自动手?”
宫髻妇人道:“我要放他回去。”
全身一震,乾坤一乞道:“什么?”
宫髻妇人道:“我要你放他回去,他与本派并没有什么仇恨,你听清楚了没有?”
乾坤一乞抗声道:“夫人,为求生存,我们不能存有妇人之仁,此人放不得。”
宫髻妇人道:“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乾坤一乞急声道:“夫人,老化子有使命在身。”
宫髻妇人道:“谁的?”
乾坤一乞道:“三位堂主的。”
宫髻妇人道:“三位堂主听谁的?”
“夫人,老要饭的是属于他们。”
宫髻妇人道:“这么说本派是各自为政了?”
乾坤一乞凝重地道:“夫人,老化子不敢那么说。”
宫髻妇人道:“很好,那么,叫他们把家伙收起来,我说过的,放人。”
乾坤一乞道:“夫人,老化子的苦衷,还请夫人见谅。”
美目中突然闪出冷芒,宫髻妇人道:“老化子,如果我坚持要放人呢?”
乾坤一乞道:“夫人,那很难说。”
宫髻妇人冷冰地道:“说得更清楚点。”
乾坤一乞道:“夫人一定要那么做?”
宫髻妇人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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