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绮一凛间,这一边的洛阳王妃把目光从张绮和郑瑜的脸上移开,她转头看向胡皇后,见胡皇后此时火气少消,便凑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娘娘,妾以为,不如让郑氏将功折罪。”见胡皇后又要发火,洛阳王妃急急说道:“妾以为,可以让她到周**营当说客。可是能说服周人先放我们回去晋阳,岂不是大妙之事?”
这话一出,胡皇后还真心动了。她瞟了一眼郑瑜,这位相信“为后不如为娼”的皇后不免要想道:这贱人背叛了我,那种到军营当妓女的好事岂能便宜了她?恩,送到周营也好,说不定还能有一些指望。
当下她点头道:“也罢。那这事便交给洛阳王了。”
“娘娘放心。”洛阳王妃示意婢仆们拖走郑瑜。望着郑瑜狞笑着离去的身影,张绮追了两步,还是停了下来。
她看得出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的郑瑜,已是生无可恋。她便是要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的。
郑瑜被拖到了城墙处。
在这个时候,各大城门因为害怕周人乘虚而入,根本不敢打开。在商议了半天后,洛阳王妃想出一个计策,那就是把郑瑜放到一个吊篮中,把她用这样的方式送到周军中去。
于是,在一阵鼓声示意后,安静中的周军,赫然发现齐人的城墙上吊下了一个妇人。在他们诧异地把那妇人带回营中时,洛阳王和众士卒暗暗摇了摇头。
经此一事,张绮知道,郑瑜便是侥幸不死。也是身败名裂。无颜回到齐国贵女圈中。她都离开了,还能再有什么阴谋不成?再说,自己也不是吃素的,多留些神关注便是。当下便把此事丢到了一旁。
郑瑜放下城墙后,周人地进攻一刻也没有减缓。而洛阳城中,粮草渐渐枯竭的军民们。开始了缩衣减食。
没有人知道城门什么时候会破,也没有人知道援兵能不能等到。要不是各人的财产家眷都在洛阳城中,只怕都有人扛不住这个压力开门献城了。
这阵子,百姓们也查到了一打挖向城中的地道。在数百人地轮番攻击。火熏水淋之下,地道中的周人不得不退出去。而经由此事,张绮的声望又更高了些。
这一日,张绮坐在院落用餐,随着局势越来越紧张,各人的食物都大量压缩,摆在张绮面前的。也只有一小碟饭。至于肉食,那是留给作战的将军们用的,也已经严重不足了。青菜野草之类,因为没有护卫们给她寻找,也早就断餐了。
小心地吃下最后一口白米饭,张绮还来不及咽下,胃中一阵翻涌,不由冲到一侧呕吐起来。
吐了一阵,张绮按着胃部。接过婢女递来的温水慢慢咽下。
在婢女身侧的一个老媪关切地看着张绮,低声道:“王妃,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张绮摇了摇头。
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定然是怀孕了。看了又能如何?没的传到成史等人的耳中,凭白让他们乱了心。
在婢女们地扶持下,张绮慢慢坐下。刚才呕吐时动作激烈了些,令得她腹中隐隐作痛。
看着张绮苍白着脸坐在那里,那老媪忍不住说道:“王妃。要不要叫两位护卫回来?”
张绮再次摇头。这么紧张地时候叫回护卫?她是想招人恨么?
闭着双眼的张绮,想到郑瑜临走时的狞笑和话语。不由低声吩咐道:“虽是兵凶战危,可也得防止有人对我不利。无论衣食住处,你们都得小心些。”
这些婢女老媪,原也是兰陵王挑选出来侍侯张绮的,忠贞度没有问题。当下她们大声问道:“是。”
张绮浑身无力,便挥了挥手,命令道:“退下吧。”
她才说出这三个字,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哭啼声,不由诧异地问道:“谁在哭?”
一个婢女小跑着过来,凑近说道:“是娘娘,皇后娘娘正坐在地上大哭呢。”
坐在地上大哭?张绮嘴角抽了抽,她命令道:“关上苑门,若有人来找,便说我不舒服已经睡下了。”
“是。”
胡皇后的痛哭,仿佛是一个不好的预兆,在第二天,洛阳城中开始了一波一波的暴乱。那些绝望的百姓们,开始对城中的富户发动攻击,同时,也对他们所看到的妇人们伸出了毒手。
在这个时候出现这种事,洛阳王暴怒,当下他连下几个命令,在生生砍下一千来个脑袋后,终于把这场暴乱消灭在萌芽状态。
与此同时,洛阳王府中,绝望的胡皇后和各大贵妇们,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是两天,从府中抬出的婢仆尸首便有三四十。
若是平时也还罢了,在这男丁们几乎都被征走的时候,贵妇们做这种事,顿时,一种阴霾和愤恨,开始在洛阳王府的上空弥漫。
张绮一直称病,关上苑门不出。兼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这般温柔从容,这样的她,与府中别的手段残暴的贵妇们形成了正比。这样的她,还真让众婢仆们心服口服,感恩戴德起来。
在周人围城的第二十八天,洛阳王府中,突然发生了一场小小的暴乱,却是十几个婢仆替一个贵妇入睡时,用绳子扼死了她!然后,从来没有行过凶的婢仆们,因为慌乱,有的自己发出尖叫,进而惊动了众人。
这种暴乱一出,连外面的洛阳王也给惊住了。当下他沉着脸,除了每个贵妇身边留下两个忠仆后,其余的婢仆,全部被他调出王府。
不过,这些都没有牵连到张绮和她身边的人。连带的,与张绮住在同一个院落,受她的影响一直安静着的那个贵妇,也没有牵连到。
傍晚时,一个老媪脸色如土地靠近张绮,看到她给自己奉茶时,那手不停颤抖着。张绮不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地如此慌乱?”
她的声音一落,那老媪突然跪倒在地,向她砰砰砰地磕起头来。一边磕头,那老媪一边颤声说道:“多谢王妃给了老奴活路。多谢王妃给了老奴活路。”
这时刻,二十来个婢仆已经围了上来。看到这情况,众人都一阵诧异。
张绮扶起老媪,蹙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她这阵子孕吐得厉害,一会想吃这个一会想吃那个,可是除了一小碗米饭便再无他物,便也瘦得厉害。
老媪看着张绮,颤声道:“外面,外面已经易子而食……赶出府中的人,现在都被做成军粮,供将士们食用。”
这句话一出,一阵呕吐声和瘫倒在地的声音同时响起。张绮吐了一阵后,白着脸说道:“已经,易子而食了?”
“是。洛阳王刚才下了令,说是宰杀军马。”老媪颤抖个不停,“老奴听那些士卒说,军马吃完了,要是援兵还没有到的话,会直接宰杀老弱妇孺。”
这话一出,四下再无声息。不知不觉中,张绮的面前已经跪倒了一片。这些婢仆们向张绮跪拜着,要不是她关上苑门,禁止出入,要不是她性格温和大度,说不定她们现在也成了军粮。
如今,她们虽然被那句“要是援兵还没有到的话,会直接宰杀老弱妇孺。”的话给吓住了,可在这个时候,只要能活一天,便是得了一天的便宜!
周人围城第三十二天。
到得这时,军马已经斩杀一空,而街头上插着草标的孩子妇人,一个个流浪着的衣衫破烂的平民,开始一片一片地消失。至于张绮的白米饭,每顿只剩下半碗了。婢仆们更是直接食粥。
洛阳城虽大,储备的粮草也有一些,可也经不过浴血奋战的数万汉子地消耗。到了这个时候,洛阳王已是截取一切粮草,全力供给将士们了。
周人围城的第三十三天。
张绮府中的几个婢女,也在一次出苑门领取物品时失了踪。同时,城头处的战争似乎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嘶喝声,呐喊声,鼓声,震得双耳欲聋。
傍晚时,消瘦很多的张绮坐在院落中,她洗净双手,开始抚起琴来。自二十五日起,洛阳王便找到她,请她一有空闲便奏奏琴,吹吹笛。因为,张绮的琴声悠然平和,可以抚平人焦虑的心境,让人减缓疲劳。因此,每每她鼓琴时,往往四下会越来越安静。
就在张绮的琴声悠然而来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外面叫道:“兰陵王妃,请出来一下。”
一个婢女应道:“有什么事?”
“我方似是来了援兵,洛阳王想请您到城头上等着!万一来援众人中有兰陵王,王妃也可辩认一二。”
什么?来援兵了?
在刹那间的平静之后,陡然的,王府中响起了一阵痛哭声和欢笑声。(未完待续)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郑瑜之死
张绮换了一袭淡黄色的衣裳,又对着铜镜草草化了一下妆,掩住脸上的憔悴和苍白后,跟在那急匆匆的士卒身后朝外走去。
一边坐上马车,她一边急问道:“成史等人呢?也可以把他们叫过来。”
“王妃所言极是,已经去叫他们了。”那人没有说,除成史几人外,兰陵王的护卫中,已有一百多人死在这场战役里。
此时,城外面数十里处,喊杀声震天,直令得地面都轰隆隆震荡着。而洛阳城头处,却是诡异的安静着。
张绮来到了北城门。
北城门处,三四千士卒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们的脸上有着疲惫,无人不是伤痕累累,眼中更是血丝遍布,可这一刻,所有人都是双眼发亮,似乎只要城门一开,他们便可以冲出去杀尽周人。
又黑又瘦的洛阳王正在城门上等着张绮,看到她走来,他迎着她急急向上走去。刚走了几步,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成史等人也到了。
来到城头上时,可以看到前方厮杀震天。
洛阳王走到张绮身后,因为激动而声音有点颤,“可能是我方来了援兵,也可能是周人久围不下而使出的苦肉计。”
说到这里,他看向张绮,一直以来,他都有个信念,应该说,所有洛阳城的将士们都有个信念。便是高湛决意弃了洛阳城,高长恭也会前来,因为,他的爱妻张氏便在这里。他一定会来救她。
张绮站在城头上。望着那滚滚的烟尘,那如海水般翻涌的大军,心跳越来越快,手也紧握成拳。
不止是她。这时刻,所在站在城头上的人,都屏着呼吸。都一瞬不瞬地看着下方。
终于,于翻涌的军阵中,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士破阵而出。这些骑士手持黑枪,胯下坐骑翻飞,卷起冲天的烟尘,直直地向北城门处驶来。随着这些人一冲出来,周阵中发出一阵嘶吼声。有不少周卒想要冲过来,却又被人缠斗住。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砰砰砰,张绮的心跳飞快。直快得她眼睛发涩,直快得她的胃一阵阵抽紧!
黑甲骑士并不多,只有五百人左右。可那五百人,奔跑时卷起的烟尘,那冲天而起的气势,却如千军万马,马蹄奔飞时踩践地在发出的“隆隆”声,更是切合着众人的心跳,令得好些人站也站不住了。
洛阳王也是咽中一阵干涩。他朝着张绮嘶声说道:“兰陵王妃,看这装扮,如不出所料,应是兰陵王的亲卫队。呆会你可以看清了!”
他朝那五百骑兵后面一指,叫道:“王妃你看,周军已紧追而来。彼此相距不过三百余米,如果来者是周人假扮,那便是引狼入室,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张绮知道这其中的严重性,她咽了咽口水,重重一点头,清声应道:“我知!”
“好!”洛阳王说了这个字后,不再多语,而是沉沉地盯着那席卷而来的五百骑。只待确认来者是真,他们马上大开城门,杀将出去,与援兵里外合围,对周人形成合击之势!
三十来天的苦苦煎熬,生死与否,便在此时!
所以,他的手举在了空中,而不远处,一名鼓手更是高高地举起了鼓捶,只等一击!
五百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五百骑的声势十分浩大,他们夹尘而来,带着一种凌人的,可以席卷一切,灭杀一切的气势。他们无可阻挡!
近了,越来越近了!
在众人的心跳快得无法自抑时,这支黑压压的骑兵,终于在城头下停下。随着“嘘溜溜——”一声长喝,五百个身影戛然而止,他们溅起的烟尘还在弥漫,人已不动如山的凝伫在那里。
五百骑一停下,便齐刷刷地一分为二,然后,从中走出一个高大的,同样黑衣黑甲黑枪的身影。那人脸戴狰狞面具,仰头向上面看来。
看到来人,洛阳王暴喝道:“来者何人?”因为彻底不眠,他的声音嘶哑之极,可这声暴喝,依然十分浑厚有力。
那黑衣面具人昂头看着城头上,他朝张绮的方向凝视了一眼,右手一举,刷地朝下一砍!随着他这个手势一做,十来个汉子同时清亮地喝道:“我家主子乃是兰陵王高长恭!”
饶是每个人都猜测到,来人会是高长恭,可当这些人亲口说出时,众人还是狂喜起来。不过这种狂喜被生生地压抑着,忍耐着。
洛阳王忍着激动,命令道:“取下你的面具!”
那黑衣面具人听到这里,缓缓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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