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永远都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那是天堂和地狱的距离,是他终其一生也无法走完的路。
这些,他都清楚地知道。
他看着她微垂的眸子,心里隐隐作痛。是啊,若然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一定会害怕得逃掉吧。那些没有可能的事情,还是趁早了断为好。
然而,当云纤儿抬起头的时候,她却嫣然一笑,“冷大哥怎么会是坏人呢?记得刚遇到晨浩哥哥的时候他也问过纤儿同样的问题呢,可晨浩哥哥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纤儿相信冷大哥也一定是一个好人。”
冷寒碧默然叹息,“也许我和他不同。”
云纤儿笑着说:“晨浩哥哥和冷大哥都是帮助过纤儿的人,所以都是好人啊。”
冷寒碧轻轻一笑,看来在她的眼中,好人和坏人的概念真是简单的很。既然如此,他决定以后在她的面前,自己就一定要做一个好人,因为她说自己是一个好人,自己就要做到啊。虽然这其实是谎言,但就算让他用一生来圆这一个谎言,他也不会后悔。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漫过窗棂的时候,欧阳缜也在塌上睁开了眼睛。他试着挪动身体,然而却连半分也动弹不得。忽然,他发现自己的许多**道上都固定着银针,正是那些银针封住了他的**道,阻碍了气血的运行。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挣扎着试图坐起来,然而没用,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挣脱。
这时,一个人走进了室内,他抬头一看,见蓝夜端着一个药盏走了进来,见他醒来,笑逐颜开,“欧阳兄,你终于醒了。”
欧阳缜问道:“是你给我扎的针?赶快拿走。”他的语气是命令性的,不容任何人违抗。
可是蓝夜却温和地笑道:“那可不行,这些针要扎到一定的时候方能奏效,欧阳兄若想伤势快点痊愈,还是静静地躺着别动为好。”
“你……”欧阳缜的脸上现出淡淡的怒意,然而转瞬间就变成了无可奈何的表情,面对这个似乎不会生气的少年,他就算怒气再大也无法发作。终于,他妥协地道:“那就随你的便吧。”
这时,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欧阳缜一眼便认出,正是段晨浩和凌芷涵。段晨浩走到床边笑着说:“兄台终于醒了,在此安心养伤便是。”
欧阳缜皱着眉头,许久才回忆起昨夜的情况,他问道:“那个老头呢,他在哪里?”
凌芷涵抢先答道:“什么老头,他可是鼎鼎大名的剑圣前辈,真的没有想到,原来剑圣前辈真的在杭州,而且这那封密函背后的主使者也真的是阴世魔罗。现在一切都已经清楚了。”
欧阳缜默不作声,似在思考着什么。然后他又问道:“这里是玉茗山庄吧,我怎么会在这里?”
凌芷涵道:“还不是你昨晚受了重伤,剑圣前辈镇守地龙兽又耗费了不少功力,无法镇压你的伤势,前辈知道我们这里有个医术天下无双的蓝公子,就把你送到这里了。”
欧阳缜道:“莫非老头和凌庄主认识。”
凌芷涵道:“岂止认识,本小姐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剑圣前辈当年传授了我爹爹一剑,点开了他的剑心,所以爹爹现在的剑法才如此高明。算起来,剑圣前辈也算是爹爹的师父了,哎呀,那不也就是本小姐的师公了吗。哈哈。”她一拍手,笑得像一只狡黠的小猫。
段晨浩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取笑道:“小辣椒,少臭美了,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也不让人家好好休息。”
这时蓝夜取下了欧阳缜身上的银针,他一恢复力气,便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然而蓝夜却拦住了他,道:“欧阳兄,这是做什么,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难道便要走了吗?”
欧阳缜道:“这里又不是我家,我为何要留在这里。”
蓝夜道:“欧阳兄如果想要完全康复,需要连续针灸七天,如果有一天间断,伤势便恐难治愈。还望欧阳兄切不要那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凌芷涵也嚷道:“是啊,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们好心帮你,你却不领情。”
段晨浩忽然伸手打在欧阳缜的肩膀之上,调皮地笑道:“欧阳兄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吧,如果兄台现在出去伤势不能痊愈,岂不是要砸了我们药师谷蓝夜的金字招牌。兄台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这个傻小子想想啊。”
欧阳缜冷冷地一笑,额前的发缕遮垂落下来,他的眼睛现在一片浓深的阴影里。然后他很平静地说:“放心,他的招牌不会砸,我本来也就活不了多少时日了。”
听得那样的话,他们三人都是一震。
欧阳缜将段晨浩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拿下来,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室外走去。
“我说小子,你走这么急是赶着去投胎吗?”一个声音从不远处朗朗传来,众人望去,见说话之人正是剑圣。
欧阳缜不在乎地懒懒答道:“老头,相信玉茗山庄有的是好酒招待你,你在这不会闷,那我走不走又有何妨?”
剑圣震步走来,轻轻一拳击在他的胸口,瞪了他一样,却转身对段晨浩和凌芷涵笑道:“你们两个小家伙,这个倔小子就交给你们看着了,这应该没问题吧。”
凌芷涵拍着胸脯笑道:“当然没问题,前辈尽管放心。”
蓝夜端着药盏急急走来,催促道:“欧阳兄,你该喝药了。”说罢把药盏递到了欧阳缜面前。
欧阳缜见自己今天是怎么也走不出山庄了,索性拿起药盏,一仰首将药汤全部送入了口中,如同饮酒一般狂放无羁,药汤顺着他线条利落的脸庞流下来,有一些滴在了他的青衣之上。然后他转身回房,砰得一声关上了房门,把众人关在了门外。
夜晚一如既往地沉寂,欧阳缜一个人坐在天一楼的屋顶,夜空中的星星仿佛伸手可触,满月如同一面镜子,映照着尘世的芸芸众生。
天一楼很高,欧阳缜在上面可以看到大半个杭州城,市列珠玑,屋瓦栉比,有的地方临水依花,有的地方枕石傍山。他的目光在天地间游移,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停栖的地方。
最后,他抬头望向天边的满月,一瞬间现实的月亮和记忆中的那轮明月重合,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从月亮中飞出来的少女。
那个叫司徒睿晗的少女,果真是蕊珠贝苑的圣女吗,她那夜又是为何要帮助自己?为什么在看到她的时候,仿佛觉得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唯有她是天地间唯一一朵盛开的花。那个少女似乎有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她,就会觉得心里平静极了。
正在他微微出神之际,血咒再次发作,他感觉所有的骨骼都仿佛裂开了狭长的缝隙,倒吸着他滚热的鲜血,疼痛犹如一条条细小的蛇,在他的血管里来回游弋,咝咝地吐着信子,天和地在他的眼中轰然倒转,星星和月亮都仿佛被一团黑暗的漩涡搅成了碎片。
血咒每发作一次,痛苦便会增加一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忍受了多少次生不如死的折磨才熬到了今天,虽然平时的他孤高冷傲强如天神,然而每当血咒发作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卑微得还不如偷生的蝼蚁。那种痛苦粉碎了他所有的意识和尊严,同时也唤起了他记忆深处那比血咒更加痛苦万倍的回忆。
忽然,他感觉有人跃上了楼顶,或许是那些蛰伏在暗处的杀手吧,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毕竟血咒发作时,他就如同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婴儿,就算一个小孩子,也能轻易地杀死他。
然而,却有一双手抵在了他的背心之上,为他注入了一股平和的力量。在那力量的安抚下,他觉得痛苦渐渐减轻了,神智也渐渐清明了。
他中的血咒有一个奇特之处,就是发作之时若有别人以内力为他减轻痛苦,那么那个人便会承受和他同样的痛苦。上次血咒发作的时候,司徒睿晗为他治疗,所倚仗的乃是蕊珠贝苑的微尘圣法,因此才未感受到这种痛苦。可是这回欧阳缜明显感受到为他施功的人绝对没有司徒睿晗那样的道法修为,然而武功内力却是胜过司徒蕊晗的。但饶是功力何等深厚,若然没有微尘盛法那种奇功护体,势必会遭到血咒反噬之苦。
欧阳缜就感觉那股钻进自己的气息温热如火,却并不强烈,然而却足以灼烧所有的疼痛。真气渐渐徇着他的经络导行,所过之处,痛楚尽消。犹如春风拂过冰冻的河面,揉碎了所有的浮冰。
可是他却感觉到自己背上的那双手在微微地颤抖,很明显,那个人是遭到了血咒的反噬,此刻也是痛苦不已。
终于,血咒被彻底压制下去,他背上的那双手似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滑落下去。
欧阳缜的额上犹自挂着细密的冷汗,他剑眉微皱,手指拂过眉心,然后睁开了疲倦的眼睛。刚才那一番隐忍,似乎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气力。他勉强的转过身,却看见段晨浩仿佛全身虚脱一般躺在他的身边。
他的额上虽然也全都是汗,可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疲累的样子,他就那样伸直了身体懒洋洋地躺在屋顶上,一只手搭在额上,笑嘻嘻地道:“怎么样,没有死掉吧。刚刚受了内伤,现在又被血咒折磨,你外表倒是满强壮的样子,却拖着一身的毛病。”
欧阳缜真没想到,经过刚才那番痛苦的折磨,这个嬉皮笑脸的少年肯定也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可他却还有多余的力气来奚落自己。
欧阳缜长舒一口气,叹道:“又是你来多管闲事。”他真是搞不懂,这个少年怎么好似又用不完的精力,每每都要插手自己的事。然而,更令他疑惑的是,在对方感觉道血咒反噬之苦时本就可以收手,却为何又要相助自己。
“我说过,我是不会感激你的。我并没有要求你来救我。”欧阳缜看他不答,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段晨浩一听,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切,本大侠又不是要你感激我才帮你的。”
欧阳缜道:“那是为何?”
段晨浩眉毛一挑,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是大侠。况且看你那个样子,任何人都会出手相助的。至于你那点反噬之苦,本大侠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若是连那点苦都吃不了,本大侠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欧阳缜微微一笑,心想他说得轻松,血咒的痛苦岂是儿戏,然而此刻却被他说得如此毫不在乎,这个少年还真是死鸭子嘴硬。
段晨浩本来目光强硬地看着他,然而见他一笑,不由得也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说实话,那中痛苦还真不是闹着玩的。刚才我差一点受不了就要松手。不过本大侠做事有始有终,既然插手,就绝无退缩之理。”
欧阳缜面沉如水,心中却无法平息。这个少年居然忍受着剧烈的痛苦助他压制血咒,真是个大傻瓜。可为什么自己对这样的傻瓜却一点也不讨厌,反而还……
段晨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说我们这也算是共患难了,既然如此,你以后便是本大侠的朋友了。说来也怪,自本大侠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似乎我们特别投缘呢。”
欧阳缜心中一震——朋友,他从来不曾拥有,此刻被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如此称呼,他感觉到了一种不曾有过的恍惚。仿佛多年来孤独走过的黑暗终止在方才的一刹那,以后的日子,也许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期待。
欧阳缜眉头微微蹙起,慢声低吟:“朋友?”
他很聪明,知道那个家伙刚才那副笑呵呵的表情其实是不想让自己因为他的痛苦而感到内疚,这个人,还真是自作聪明,以为能瞒过他的眼睛。
然而一想到他刚才承受巨大的痛苦帮助自己和之后他那张若无其事的笑脸,他忽然不忍心再说什么。
欧阳缜微微失神,任被夜风吹落的花瓣在身侧如流光般飞舞,许久才喃喃叹息:“你可知我为何不相信任何人?”
段晨浩像拨浪鼓一般摇晃着脑袋。
“因为我身上的血咒,就是我的亲哥哥所种下的。”他说着自己痛苦的经历,然而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得近乎默然,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往事,而是别人的。
段晨浩“啊”了一声,随即安静了下来。他不敢想,这世间居然有如此狠心的人,对自己的弟弟种下了如此恶毒的诅咒。
在这个微微有些凉的夜里,欧阳缜再一次因为血咒的复发而感到疲倦和衰竭,精神恍惚,身侧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关切地看着他,递过来一壶清酒,依稀间,他仿佛看到了记忆中的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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