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了。”
月光如海潮般涌下,映得欧阳缜的影子孤独而落寞。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轻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便和你说过,我没有朋友。从前没有,今后也没有。我救你,只是因为我今天心情好,并无其他原因。”
蓝夜还要说什么,却被欧阳缜打断了。他转过身背对着蓝夜,黑玉般的头发扑在宽阔的脊背上,在月色中隐然现出点点银光。
“若你真的这么闲,不妨担心一下你身边的人。耿义通、裴震南相继遭人暗算,你猜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呢?”
蓝夜心中一凛,肃容道:“欧阳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接下来还会有人遇害吗?莫非欧阳兄知道这几宗凶案背后的隐情?若然如此,还请欧阳兄据实以告,也许欧阳兄寥寥数语,可能会拯救一条无辜的生命呢。”
欧阳缜面无表情地道:“我也不清楚真相,只是主观臆断而已。你的好奇心如此重,何不自己去察?”
他的话就此顿住,因为森林西南方忽然有一片火光冲天而起,那大片诡异的夭红映得欧阳缜漆黑如夜的眼瞳一片明亮。他的脸上现出一丝担忧的表情,轻声喃喃:“看来他的处境不妙啊。”
“欧阳兄,还请你……”蓝夜本想继续劝说欧阳缜,却只见他足尖点地,身子已然凌空跃起,他青玉色的衣衫随风展开,宛如背后绽开了一双青色的羽翼,瞬间便没入了远处的密林。
雾霭森林西南方的地脉深处,无尽的黑暗之中忽然现出一丝光亮。
暗夜里的林地本来是静谧的,无边无际,此刻忽然仿佛一块巨石投入水中,泛起轩然大波,地面居然翻腾起来,波痕一圈圈荡漾开来,到最后居然整片树林都如同沸腾的水一样翻涌起来。
地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哀号,土地翻涌得越来越厉害,似乎某种可怕的东西就要破土而出。而应承着地面波旋的,则是漫天的火光。
也就是在这时,一道剑光自夜空中斩落,剑芒沉静,犹如一泓秋水,才一击落,就似乎将山林中的翠色全都吸纳在一起。
万千碧气化作流萤,随着这一道冷光回荡,剑意展开,却仿佛一湖冷水,漫天火光瞬间消散。
茫茫夜色之中,嗜酒的老头顺着剑光飞荡而下,他的姿势甚为潇洒,整个身体在空中横倒,如同坐卧自月光之下,清风为枕,夜露为酒。
他骈手一指,一道流光便射在了翻滚的土地之上。光芒飞散,犹如燃放了最耀眼的烟花,映得漆黑的夜色恍如白昼。
光芒散尽之后,原本起伏不定的土地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地下的那只魔物如同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
老头盘膝坐在地上,双手结成了一种奇怪的法印,口中喃喃地诵读着奇特的咒语。
芊芊莽莽的树枝纵横交织,连绵无际。风从树枝的缝隙中穿过,发出了尖锐的呼啸。只是这风中之声不知何时,节奏已有了微妙的变化。
一袭墨衣无声地飘过了林黛上空,不曾惊奇半只飞鸟,然后便悄然落在了土地之上,如同一朵缓缓飘落的黑云。
老头的眼睛一直紧闭,不曾睁开,脸上却露出了自然的笑,轻声道:“难道还有人想要和我老头一样,身夜来这里降服一只畜生?”
墨色的斗篷迎风一展,宛如无尽的夜色侵凌而下,搅起了绵绵的寒意。冷寒碧的墨发在风中飞扬,眼睛亮如星辰。
他淡然开口道:“非也。如今地脉之中的地龙兽,正是我阴世魔罗所豢养。雾霭森林西南面乃幽玄之境,是孕育魔物的最佳场所。”
老头道:“这畜生平日倒也安分,何以今夜却狂性大发,想必是你这小子好事多为吧。”
冷寒碧玩味地笑道:“能够劳动剑圣大驾,也算这畜生的荣幸。”
老头,不,此时应该是剑圣独孤寞。他手中依然结着印,眉峰微微敛起,可那抹淡定的笑却未曾减退。“好厉害的小家伙,居然能看穿我的身份。那么天下武林认识齐聚杭州城,想必也是你的杰作了。”
冷寒碧道:“不错,本门的黑水先知已经准确地占卜出前辈您坐化的时间,前辈若要通晓天道,却还是需要那三个人的一臂之力。您当初授予他们三人的三剑果然非同凡响,他们现如今都已是成名的大侠了。也只有他们三人一起出手,才能使出前辈风月之剑的精华,助前辈得道。世人只知道前辈一生只指点过一个人一招剑法,却不想前辈不仅有徒弟,而且还不止一个,而是两人吧。只是杭州城中前辈的三位却并非前辈的徒弟,却是在前辈那两位男女弟子绝迹江湖后才指点他们剑术的,为的是要传承剑圣一门的玄阳剑气。好助前辈得道。前辈,晚辈可曾说错?”
独孤寞道:“你对我的生平倒是了解得很清楚吗。”
冷寒碧道:“天下之事,能瞒过阴世魔罗的也确实不多。虽然晚辈不知您的三位究竟是谁,但好在江湖的绝顶高手也不是很多,于是晚辈便自作主张,邀请天下英雄齐聚杭州。”
独孤寞道:“不愧是阴世魔罗的少主啊,做事果然滴水不漏。那么你接下来想怎么办呢?”
冷寒碧冷笑道:“如今前辈将全部的功力都用在镇压地龙兽上,若然前辈贸然收功,地龙兽便会破土而出,到时候便会是一场大灾劫。前辈您悲天悯人,相信您也不想看到杭州城的百姓遭魔兽荼毒。晚辈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希望前辈交出手中的仙羽翎。”
独孤寞手结变换,掌中光芒渐盛,起色彩辉在他身畔追逐缭绕,宛如佛祖讲经时随之洒落台前的花雨。
他轻声地说:“你想要得到仙羽翎,恐怕还要问过另一个人。”
冷寒碧奇道:“谁。”
“是我!”一个霸烈的声音自高出传来,宛如九天阊阖之中猝然响起的一声神谕,凌驾于万物苍生之上,带着不容谛视的威严。
冷寒碧抬头望去,就看见欧阳缜青衣落落,自漫天星斗之中飞降而下。
杀气,如同冷寂的雪原狂风,自冷寒碧身上散发,所过之处,所有生命都会不可自抑地颤抖。然而欧阳缜却丝毫不畏惧他的杀气,脸上的神色极淡,仿佛他此刻不是面对一个强劲可怕的敌人,而是做着投壶行令、赏花踏月的雅事。
裹着凉雾的夜色宛如一面镜子,映照着两个如此相似的少年,他们的霸气,他们的威严,他们睥睨天下的傲气,他们阴郁孤独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相仿。
欧阳缜看见独孤寞全力镇守地龙兽,知道他此刻不能分神,所以只有以自己的力量方可牵制住冷寒碧。
“魔宫少主。”
“龙诏城二公子。”
他们两人一齐说出了对方的身份,然后傲然一笑,那一瞬间,两人之间虚幻的镜子似乎轰然碎裂,而自己眼中的对方也随之裂成千万碎片。
他们都是神袛一般超凡的少年,所以谁都不希望看到另一个自己。
欧阳缜眼中神光沉郁,犹如深海之中最亮的黑珍珠,他淡淡地道:“却不知你我二人究竟孰强孰若。”
冷寒碧的墨衣迎风招展,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某种黑暗意味的笑容,宛如黑色的曼陀罗,惑人心魄。“既然欧阳公子如此雅兴,那在下也只有舍命奉陪了。”
欧阳缜仰首苍天,指间剑诀轻叩,乌云似乎畏惧他冰冷的目光,只得惶然散开,浑圆的冰轮挂在深蓝的夜空中,一丝丝月光漫溢出去,中天一片通明。他忽然觉得心中无比的畅快。
冷寒碧亦注视着圆月,唇角微翘,笑容舒展,剑眉一轩,心中也是一片清明爽朗。
欧阳缜食指忽地一立,一道霜气从指间射出,凝然如淡烟,挥手扫向冷寒碧。冷涵碧却不进攻,而是气定神闲地缓退了一步。他这一退却仿佛乘烟摩云,不带丝毫的烟火气息。
欧阳缜指间剑气走空,翩翩如穿花白蝶,再度划了出去,他举动之间也看不出杀气,反而带着一种文人指点山水的风流。冷寒碧游移不定,欧阳缜见他也不还手,分明是在卖弄,于是出手毫不留情,剑气纵横如匹乱射而去,冷寒碧仰身一闪,堪堪躲过一道剑气,眉间留下一道霜色。
冷寒碧笑道:“好厉害的冰魔煞剑气,看来本公子还当需全力以对。”
欧阳缜低笑几声,道:“阁下的花间游也非同凡响。”
说罢再度出手,双臂一斗,顿时旷野之中声如雷霆,剑气仿佛十万利剑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冷寒碧人如山岳,手中折扇倏然摊开,扇子上的苍劲楷书忽然腾起一股墨色烟雾,仿佛融化的水墨般袅袅散开。衣袂和墨光一起在冷寒碧身边翩翩飞舞,无穷无尽的真力向水纹一样笼罩在他身边,他整个人便如同水中的幻影一样,变得模糊起来。
就只见平地里墨光拔地一掠,冷寒碧已逆着欧阳缜的剑气腾到高处,然后返身下扑,气通神明,飘然若神。绵绵薄薄的气劲在冷寒碧掌中吞吐,化作蒙蒙的黑影向欧阳缜兜头卷去,掌势柔和,力道却极尽雄浑,山岳一般压下。
欧阳缜长眉之下的灼灼目光犹如炽热的太阳,直视着那宛如神袛一般凌空侵下的少年,登时剑气收敛,青衫一震,双臂举过头顶,掌心之中青光结幻,凝剑气入手,和冷寒碧的双掌篷然对上。
顿时青气和黑气暴涨,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得越来越紧,到最后都似变成了一张薄薄的宣纸,青为翠叶、黑为花色,满天芳华刹那盛开,争先恐后地绽放,在漆黑的夜色中织成大团锦绣。
这两个风度翩然的少年双掌相对,无边的真气自他二人掌心中丝丝漫溢,挥毫泼墨般恣意流淌,千般流纹层叠相绕,万丛墨韵氤氲澹荡,霎时间水墨之色回环叠盖,仿若神来之笔蘸着夜色,在他二人周身画出山川大泽、花鸟虫鱼。或工笔细绘,或廓然写意,雄奇瑰伟,妙相无边。
纵然他二人相斗得何等精彩绝伦,独孤寞兀自双手结印,口中空音徐徐吐出。他的声音绵延而雄浑,面目严肃,相如秋满月,眼似青莲华,直如佛陀讲经,法相庄严,和平时那个嗜酒老头的形象迥然不同。经过他的全力镇压,地下的躁动真的轻了许多。
冷寒碧和欧阳缜此刻正比拼功力,满天星辰似乎都被他二人的功力冲得散乱不堪。欧阳缜脚下的土地一寸寸碎裂,而随之碎裂的则是他二人周身所有的花草树木,万物的生命在他二人的掌中如同尘芥一般,任意由其挥洒,然后化为华丽的烟花,绚丽,寂灭。
掌力怦然散开,冷寒碧如同一朵黑色的云飘身而下,探出一掌,拍向欧阳缜的胸口,欧阳缜回腕返削,臂肘撞向冷寒碧肩头,同时左手架起拂**之势,然后倏然拂出,就只见他手影呼啸,或抓或拍,一招未毕,一招又起,绵绵密密,好似雄鹰拍翅,搏击长空。
在如此凌厉迅捷的攻势之下,冷寒碧却好似闲庭信步一般左一步,右一步,似进还退,在欧阳缜纷飞的掌风中翩翩弄影,把一套花间游的步伐踏得轻捷伶俐。
有好几次欧阳缜只差一寸便可拂中冷寒碧胸前的大**,可每当手到之时,冷寒碧身上就好像空了一块。若打肩头,对方的肩便会无端下沉,若打手臂,却根本就是打中了空空的衣袖。
欧阳缜知道冷寒碧的花间游身法精妙异常,也随即顿足旋身,便掌为爪,勃然抓下,十指破空有声,指间青光闪烁。冷寒碧让步绕走,本以为躲过了对方的爪功,却不料欧阳缜的手臂竟似会自动伸长一般,随着他的身形幻影移行一般追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
若是普通人被欧阳缜这一爪抓到,肩胛骨非粉碎不可,然而冷寒碧却面容冷定,似乎连一丝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其实早在那一爪抓来之际,他就已气走肩头,护住肩膀。欧阳缜同时点足连踢,功他下盘。本来冷寒碧上身已被制住,下盘受攻应当无法应付才是,岂料他黑靴一扫,整个身子已横倾过来,躲开了欧阳缜的铲袭,然后右臂一缠,却似灵蛇一般绕住了欧阳缜的手腕。顿时一股环绵之力滑过,欧阳缜就感觉爪中的力气仿佛已被抽空,手中一软,冷寒碧已经抽身而出,冷冷地道:“铁鹰神爪当真霸猛强劲,不知比起妙意指来又当如何?”
说罢携风冲来,五指连闪,抓捏按戳,点拂夹劈,路数繁复多变,时而劈向欧阳缜面门,时而点向他的胸口,欧阳缜当下掌影纷纷,使出一套抱天揽月掌卸了冷寒碧连环闪烁的妙意指。
欧阳缜的抱天揽月掌大气开阖,隐然有风雷之相,或双臂箕张,做抱天之状,或劈手斜钩,做揽月之相,犹如刑天执戈而舞,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