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冷寂,祠堂内的气流似冬日里的寒风,刮到每个人的脸上,权杖一次一次落下,那个女孩一声也没有吭!
这是怎样的一种毅力,怎样一种坚韧?而她只有十八岁!
陆之恒蹙眉,冷凝着一张脸,这样一个孩子,从小经历血腥风雨的洗礼,小小年纪便是一身的杀戮,他不能不除,保不齐,有一日,她知道了一切,他也会成为她的刀下亡魂!
“一、二、三…”
她在心中默默数着,陆旗安,我数到十,我等着你来和我解释,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四、五、六…。”
其实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就好,我会原谅你的。
她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极其艰难的往前爬了爬,她的身下拖行了一地的鲜红血液,她的腰腹以下,几乎没有一处干爽的地方,可她依然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动…
陆之恒扬起的权杖生生的顿在了半空,历来驰骋战场,见过无数血腥场面的冷面首长,都一次发怵了!
“七、八、九…”
男人背光而立,幽深的眸子定定锁住她,九歌绝望的发现,那双平日里清澈如洗的眸子,此刻如一汪死水,泛不起半点涟漪,她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心绪,如雪山巅上的皑皑白雪,极目所在,全是空。
“十…。”
她叹息一般垂下眸子,“陆旗安…”
她的声音极是虚弱,如果不细听几乎听不见,可是,几步之远外的男人却瞬间弯了脊背,犹如千斤巨石压在他的胸口,窒息一般的痛!
“旗安…”一声柔软的低唤,女人挽上他的胳膊,却被他周身全然的冰冷冻的一僵。
男人屹立不动,眼眸一眨不眨的一直望着地上的女孩,好似要将刻印自己的心底。
“旗安…”苏墨染有些心慌的叫了他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而一笑,垂下眼皮儿,扯了下嘴角,散漫一笑,对他身边的女人道:“小染,这里太过血腥,我们出去吧。”
苏墨染大喜,看了眼地上几乎奄奄一息的女孩,拉着他的胳膊,两人缓缓转身——
“陆旗安…”
九歌艰难抬头,那双眼睛已没了往日里的光彩,暗黑一片,她提尽全身的力气,凝成一句:“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慢慢踱步至她身前,九歌看见他脚上那双锃亮的皮鞋,忽然就想起,那一天,他带她去买内衣,一身黑衣,冷俊无双,那般美好,他为她买下所有时下流行的新品内衣,尽管不耐,眸光却暗含一抹温柔缱绻,看着她在镜前一件一件比划着,如玉般的脸上绽出明净如水的笑,她一度以为,那便是一辈子。
“你可以解释。”她的眼睛倒影出他一张冷霜般没有任何情绪的脸,“我听着…”
“不需要解释。”他生生截断她的话:“小九,没人和你说过,男人一旦玩过了,就会腻。”
那日刑傲的话,言犹在耳,今日就应验了,真的很讽刺。
“阿依娜的检测报告…王来财。”
他静静的看着她:“是我!”
她一涮间如坠冰窟,周身冷的发颤,就连刚才还汩汩往外流的血液似乎也在刹那间被冰冻。
“为什么?”
为什么要如此对她?为什么给了她一段如此美好的感情,再生生将它扼杀!
他蹲下身来,清冷的眸子对上她,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那只冰冷的似乎一点温度都没有的手帮她擦拭了下嘴角的血迹,声音低缓带着些许无奈:“傻孩子,因为阿依娜对我有用,因为苏墨染适合做我的妻子,就这样。”
就这样?
就这样,他把她置于刀山火海的极地危险之境,他把推出来,面对权杖的责杀!
九歌缓缓抬眸,他依旧是一泊冰湖,波澜不兴,只一张脸雪白无血色,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搅缠了片刻,她努力追寻,却再也寻不见,昔日里的缱绻情深,温情脉脉,再也寻不见!
犹记那时,他跳窗而来,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小九,你听好了,以后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信,只有我说的,你才能信,知道吗?”
她不信,他便拧着她的脸蛋恶声恶气的喊她:“小九?”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唔。”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唔什么?”
他当时怎么说的,他堵住了她的嘴巴,然后,他说:“小九,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他说:“小九,我不期望什么生生世世,我只愿,这一世安好,与我的小九!”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转眼间,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已经变了。
不,或许从未变过,只是她一直在犯傻罢了!
“陆旗安…”九歌咳了咳,嘴角又是涔涔血迹流下:“我希望你没有骗我。我这个人很偏执,认定一个人,就是一生,认定一件事,就是始终,我说过,只要你说的话,我都信,今日你所说的话,不管是真是假,我信了!”
那一霎,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脸色如霜般雪白,那一双清冷如星辉般的眸子,顷刻间死灰一片。
“小九…”他的眼神似悲怆,又似失望,又似暗含一抹凄惶,这样的眼神,九歌辨不清,片刻,他扯出一抹笑,清俊的脸上带着一抹调笑:“如若你忘不了我,不如做我的外室?”
九歌心中轰然一声,那座深爱筑起的高台,顷刻间破败的支离破碎!
, 眼神焉得一狠,她聚起全身力气,身子猛然一蹿,带血的双手攀上他的肩膀,一口死死咬在他的脖子上。
“呜呜…”她如一头哀鸣的小兽,逮到了猎物,却要与之同归于尽。
血腥味道漫进她的口鼻,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混合着血水,流进她的嘴里,她钩子一样的眸光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哀伤与绝望简直要毁天灭地。
疼!
不知道哪里疼,疼的锥心刺骨!
陆旗安任由她咬着自己,身子微弯,由于被她双手攀附,他的一条腿跪在了地上,女孩的身体紧紧缠在他的身前,嘴唇贴在他的脖间,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一幅旖旎缱绻的风情,可是,两颗心,却隔得如此遥远,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
“安安!”
“旗安!”
有人惊呼,接着脚步声响起,她被人狠狠一把扯在了地上,她似乎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和着血水,扎进了她的心底。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双眼有些失焦,脖颈间的血肉被她扯去一块,鲜血汩汩往外冒着,像个小喷泉,苏墨然一张脸上花容失色,摘下脖子里的围巾慌忙的堵住他的伤口:“旗安,我们赶快去医院!”
陆夫人矗立在原地,没有动,只看着地上满口鲜血的九歌,垂在腰侧的双手,颤抖个不停。
季东季北围上前,想要背起他,他却一把甩开了他们的手,又有其他人围了过来,说着什么,他全然听不见,他的眼里只看见,趴在地上的那个女孩,一张一合的嘴唇——
“还给我…”
“还给我。”
他踉跄倒退数步,肚腹似被重击一般猛然弯下了腰,苏墨然以为他受伤痛苦难忍,含泪冲一边的苏君远叫喊:“爸,得赶快送他去医院,否则他会失血过多而死的!”
陆之恒眼神一凛,冷然的的视线看了眼儿子脖颈间那道深深的血洞,淡黄的围巾,已经全然成了血色,他的脸已经惨然成了一张白纸,终究不忍,他叹了口气,冲苏君远使了个眼色,两人率先步出了祠堂。
季东季北待还要上前,他却早已一个转身,将脖间的围巾扔下,任由汩汩的鲜血肆意流着,脚步虚浮但却坚定的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
还给你什么?心吗?
可是,小九,我的心呢?我给了你,我不想收回来!
有人停在她的身前,叹了口气,蹲下身来看着她满脸的血迹,冷硬的脸色染上些许疼惜:“丫头,你这又是何必?”刑傲摇了摇头,倾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等着你来找我!”
砰——
大门再一次合上,脚步声远去,一室寂静,黑暗将九歌慢慢吞噬殆尽。
娇小的身体趴在地上,突然间,她泪流满面,泪水如长河,涓涓不息。
陆旗安,小九不要你了!
------题外话------
大家莫怕,下一章反转
写的好痛苦,大家晚安!抱歉每次都传的这么晚!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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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83 章 :
是夜,万籁俱寂。
鹅毛般的大雪已经持续下了将近十几个钟头,依然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到了半夜,又下起了冰雹,鸡蛋般大小自漆黑的天幕倾倒而下,噼里啪啦砸落在地上,枯枝败叶落了一地,顷刻间再被大雪掩埋的干干净净。
这是青城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大雪,喧闹的街市此刻杳无人烟,偶有几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在大街上惊慌失措的奔跑着,铺天盖地的冰雹疯狂的砸在他们身上,接着地上狂风一吹,卷起的雪花洋洋洒洒兜头朝他们浇下,迷了眼,一个踉跄狼狈的摔在地上。
陆家宅院此刻静寂无声,只二楼的某个窗户里透出朦胧晕黄的灯光。
咔嚓——
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陆家那颗百年老树由于大雪的积压,终于支撑不住,在这个大雪漫天的晚上,断掉了。
陆夫人推开窗子,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好似自从那个丫头被带进祠堂以后这场大雪就没有停止过,难道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吗?
“元新怎么还不睡?”身后陆之恒低沉的声音传来。
陆夫人探出头,双手伸出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飞扬着落入她的掌心,不一会又消融不见,只几秒钟的时间,她的一双手几乎冻僵,可见,外面是怎样的冰寒刺骨。
不知道小九怎么样了?伤的那么重,祠堂又潮湿阴冷,这样呆一晚上,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明天早上。
如果她有什么不测…
陆夫人激灵一下,打了个冷颤,她不敢往下想。
“关上窗户吧,小心又要感冒了!”陆之恒走过来,将一件大衣披在她的肩头,声线满含温柔,带着许久不见的宠溺,就像他们刚结婚那会。
陆夫人回身,看了他一会,静静的道:“之恒,我们把小唯的坟迁回青城吧。”
“怎么又提这个事?”陆之恒蹙眉:“随安那处是块风水宝地,小唯葬在那里可以得享安荣富贵,灵魂永不受人干扰,若迁回青城,保不齐会有他以前的仇敌找过来,剖坟挖骨的事,你以为那些人做不出来?”
“是吗?”陆夫人垂首,轻轻的道了一句,好似在问他,又好似只是自言自语,“那么,等大雪停了,你陪我一起去看看他吧。”
“元新…”陆之恒有些无奈,“你知道,我哪有时间,明天一早又要回部队!”
“之恒。”陆夫人抬头,静静的看着他:“这句话,自小唯死了后,你说了三年多,三年的时间,你难道抽不出一点空闲来去看看你的儿子吗?”
“元新!”陆之恒眸色沉沉,“你何必这么执着!人既已死,我去不去看他,有什么分别?”
陆夫人睁大双眸,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如此薄情的话语,“那是你的儿子!陆之恒!”
他回身,一步一步往床边走去,不再与她争执,只冷冷淡淡的道了一句:“快去睡吧。”
陆夫人站在那,看着他掀开被子上了床,然后背过身去,遮掩了他所有的表情,只留给她一个坚实冷硬的后背。
她抿了抿唇,眸中一抹凄凉划过,似落日西天的最后一抹光,消失了,便全是漆黑一片。
而此刻的祠堂,风雪夹着冰雹,呼呼落进窗棂间的缝隙,青石地砖上,早已白霜满地,积了一地的冰雪。
黑暗中,一坨娇小的身影蜷缩在一起,身子不动,气息全无,不知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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