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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连府后宅的女眷们(二)
天后,王桂姐抱着宝瓶,坐着一顶小轿,带着四个婆送亲,连大船跟轿,抬进入连家后院。连震云忙着安排亲信接管清河事务,也未去接轿,只得姨奶奶莲香使人在后院门口接住。
桂姐儿按进门的规矩,先站在堂外石阶下。半叶上前报门,莲香应了,半叶方回身引着桂姐儿进门,准备上茶见礼。
桂姐儿偷抬眼看莲香,只见她年纪虽小,但长眉杏目,神情端庄,发上双头鸾钗,耳上两珠金环,身穿沉香色妆花宽衫,密合色拖泥金绸裙,裙角儿下一对金莲小脚,周正堪怜。这般的人品装扮立时把桂姐儿要强争胜的心打下去半截。
半叶拉过一张锦垫,籽定奉过一盏福仁泡菜,桂姐儿委委屈屈跪了下去,接过茶盏,“奴婢给姨奶奶请安,姨奶奶喝茶。”
莲香看这桂姐儿,一身艳色衣裳,年纪不过十**岁,生得甚是标致,眼角含春,眉梢带风,右眉梢上一点小红痣,攒金袖口里隐隐露着一个银穿心金裹面的香茶袋儿,好不风流。也暗暗点了点头,接了茶,便叫起身。让桂姐儿与蕊儿、梗枝厮见,互拜一礼,桂姐儿自此便成了连震云的侍妾。
待得掌灯时分,连震云回房用饭,莲香看摆了四碗八盘,无非是烧鸭、小鸡、肥鹅、鲜鱼,时蔬、鲜果之类,连震云居上,偏房莲香侧坐,侍妾桂姐儿、蕊儿、梗枝立在一旁侍候。丫头们侧立。
莲香从蕊儿手中接过银素筛,在大银花杯中注了一杯扬州麦烧酒,呈给连震云。她转头看了桂姐儿一眼,小心对连震云道:“爷,桂姐儿有个事儿,想请爷的示下。”
连震云头也不抬,“说罢。”
桂姐儿连忙在席前跪下,“爷,齐三爷打算这几日就过茶礼,把我妹子月钩儿抬过府,带着一起去京城。
因着上头没有主母,齐三爷便要月钩儿拜见县台夫人,也好进门。奴婢请爷饶个情,让姨奶奶请县台夫人过府里,奴婢为月钩儿引见姑奶奶。”
连震云喝了口酒。“这事儿我听齐三说了。他要走。我也要给他摆送行酒。明儿一起办了。莲香。你让人准备席面。明日二当家、齐三爷、县台夫人都请来。”
莲香听得齐粟娘要来。心中欢喜。连忙应了。转头让桂姐儿起身。第二日。莲香一大早就起了身。梳洗打扮。到厨下看人打发了连震云地早饭到桂姐儿房中。便细细着人准备席面。
先备了茶席。四十碟下茶点心。多是蒸酥点心。油酥饼撒、果糕甜点之类。再备了一个大席。有十样大菜。十样小菜。五样咸菜。五菜甜菜。十样细巧果品。并清河甜酒、扬州麦烧酒、直隶沧酒三样。甚是丰盛。
那边厢。齐粟娘虽是早想去连府里走动。和莲香说说话。但连府里正忙成一团。准备搬去扬州。实在不好打扰。她要齐强借了连震云地后院见礼。虽是要借着桂姐儿引见。却也是趁机见见莲香地意思。
“安生。连大当家到桂姐儿家下地可是一副金。两对金坠。三般果羹茶叶。四盒雀舌茶饼。十匹妆花缎地茶礼?”
“小地打听明白了。就是这些。”安生笑嘻嘻地帮着齐粟娘把茶礼抬盒收拾好。让衙役抬去送到县后街月钩儿家。又使人备轿。
齐粟娘尚是头一回受人叩头献茶,见的又是齐强头一个跟前人,便也换了身喜庆的银红皱纱对衿衫儿,妆红杭绢缎裙子。她喃喃自语,“也不知这位月钩儿姑娘什么性情,生得是何模样……”齐强在外眠花宿柳,在高邮、京城都包过姐儿,却从未提过抬进门来。上回在江宁秦淮河边虽是有了个中意地姑娘,却没不见踪影,现下抬进来的这一位不知是何处中了他的意。
安生听得齐粟娘的自语,微一犹豫,“小的看着,大爷把月钩儿姑娘抬进来,全是为着她那双眼,生得像”
“安生”齐强
在外头响起,“轿子备好了,请姑奶奶出来。”齐押着绿昵官轿,带着安生一起来了闸口。他送了齐粟娘到后头,自个儿和李四勤在前进里等着月钩儿的轿到,连震云在一旁料理事务。
莲香早等在门前,齐粟娘欢喜携了她的手,细细端详,见她容色娇艳,衣饰光鲜,眼里也没了惶惶之色,知晓连震云没有亏待她,多少放下了些心事。
蕊儿与梗枝上来见礼,又引着桂姐儿拜见,桂姐儿心里怀着猜疑,寻着机会着实打量县台夫人几眼。只见她不比莲香大上多少,容貌一般的出众,只是身形高挑修长,衣着华丽,眼神虽是灵动,举止却沉稳,看着竟是比蕊儿还要精明几分,想着她在皇宫里头见过大世面,又是正经地官家命妇,便不敢寻机刺探,只是上前磕头敬茶。
齐粟娘接了桂姐儿的金橙蜜饯茶,在茶盘上放了一枝攒花玉簪子,一块银如意子,作了见面礼,请了桂姐儿站起。
齐粟娘细细打量。
见她虽人物俊俏,体态风流,姿色也未越过蕊儿、梗枝多少,只是眼神灵动,眉目间甚有媚态,与蕊儿和梗枝安详平和全然两样,也难怪连震云把他抬进了府,想来是贪个新鲜口味。
想到此处,齐粟娘转头看向莲香,却见她端丽娇俏,远在三女之上,不由笑道:“我将来的嫂子若是莲香这般儿的,可就满足了。”
莲香请着齐粟娘下了正座,到了茶席边,换了一盏木桂花泡茶,笑道:“夫人又拿莲香说笑,齐三爷在京城里做官,见的世面大了,莲香这般儿的,他是看不上眼地。”转头又笑道:“桂姐儿的妹子有福气,呆会我们都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让齐三爷上心。”
桂姐儿连忙陪笑谦了,“月钩儿打小被我娘养得娇惯,年纪又轻,不知道天高地厚,还要请夫人教导。”
齐粟娘失笑道:“我虽也是想和她多多亲近,只是我哥哥过两日便要上路,将来怕还是我嫂子教导她罢了。”顿了顿,“若是她能像蕊儿、梗枝这般,便是我嫂子进门,也只有敬着爱着,哪里还要教导。”
桂姐儿陪笑应了,只觉这齐府里的姑奶奶果然不是个软和人,难怪出嫁了还能把着哥哥不放,替他为这些内事拿主意。
齐粟娘看出来这桂姐儿眼光放肆,虽是低着头,却时时用眼角觑她,多不是个安分的人,神情颇似她初来清河时云典史送过来的,被她进门就退了回去地四个婢女,所以才用话语弹压一二。但她说了这些话,心中却不痛快,虽说看着莲香当家作主很是欢喜,但看着蕊儿、梗枝在一旁恭敬侍候,又替蕊儿不值。只觉这满府里妻妻妾妾、姐姐妹妹让人倒足了胃口。
齐粟娘端起木桂花泡茶,喝了一口,听得外头一阵鞭炮齐鸣,知晓是月钩儿的轿子到了。莲香犹豫一会,原想站起迎到外头去,看着齐粟娘纹丝不动,心中一笑,便也安坐。
齐粟娘看了桂姐儿一眼,笑道:“按规矩,爷们在外头接比我们去接更体面,桂姐儿别怨我不客气。”
桂姐儿自然知道这样的规矩,不过若是县台夫人也到外头去接,月钩儿的身价多是水涨船高。她进门时听得连大船口角漏风,这位莲姨奶奶一个罪臣家奴,若不是当初许家死老太婆替她铺了路,塞到县台大人家里,巴结上县台夫人,早就不知被卖到扬州哪个私窠子里去了。哪里又能做个正经偏房也暗暗的打听过便是这位县台夫人,不过也是陈家买来地丫头,若不是曾经在宫中侍奉过太后、皇上几日,巴结上皇阿哥这般的贵人作主子,哪里又能做得了六品命妇?贵人跟前使唤过地,便是个猫儿狗儿,也比常人要尊贵“夫人说得是。姨奶奶,奴婢想到外头去看看,免得月钩儿不知礼数,让人见笑。”
莲香点头道:“原应如此,桂姐快去吧。”
正文 第二十章 连府后宅的女眷们(三)
姐儿去后,小丫头籽定匆匆走进,对蕊儿轻声说两句点头,从袖中取了帐册,上来对莲香禀告道:“姨奶奶,因着爷要去扬州,县城里各处的帐都要结了,现收到银子一千二百五十两,还请姨奶奶点数。”
莲香笑道:“银钱上的事,蕊儿姐姐点好了就罢,不用给我看了。”
蕊儿连忙笑道:“爷吩咐过,姨奶奶进门后就是管家的,除了厨中上灶、各房里的饮食外,银钱出入、人情往来俱由姨奶奶主掌,往后总是常例。免不了请姨奶奶辛苦一二。”
莲香看了看眼中带笑的齐粟娘,暗暗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家里的事向来是蕊儿姐姐打理,爷从来都是放心,爷既然放心,我自然更放心。”顿了顿,“扬州是府城,原是繁华之,那边的宅子想是比此处宽大,半叶和籽定管照不过来。
大河和大船日日跟着爷在外头,怕也有些转不动。三位姐姐既是爷身边的人,也要再寻几个小丫头侍候。总要多买几房奴才进来,也是爷的体面。还有二爷,也是要替他寻几个人侍候的。到时候蕊儿姐姐忙不过来,莲香再和蕊儿姐姐商量着办罢。”
蕊儿听得这般话,只得把帐册收了,转到外头去清点银子。齐粟娘悄声在莲香耳边道:“说不得,原来是我小看你,这才几天,就把你们家的爷哄得不想再娶正妻。啧啧,以后总是常例,这句儿说得好。”
莲香轻轻一笑,亦是低声道:“夫人不知道,莲香在家里看多了,若是这般说话,多是爷们心里有中意地人了,只是一时不方便娶进来罢了,世上男人哪有娶了偏房就不娶正妻的
齐粟娘愕然无语,莲香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夫人不用替莲香担扰,老太太再是疼我,我也是个丫头。做小俯低,小意儿献殷勤原是本分,侍候主母哪里就委屈我了?再说”微微一笑,“这几日我也看明白了,他是个顺毛驴性子,依着就好,打着就要恼,也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便是将来有主母,想来她也不敢太张狂。我只要安分做我的偏房,小处儿免不了看人脸色,大事儿上却是能平安的。”
齐粟娘听得又是放心又是汗颜,“相姐姐说你对大宅门里的事儿比我们都明白,我原还不安心,如今看来”忍不住轻笑出声,“顺毛驴……这话说得……”
说话间,半叶急步进来:“姨奶奶,爷和二爷、齐三爷向后头来了,桂姐姐和月钩儿姑娘也跟在后头过来了。”
齐粟娘与莲香一起站起。领头走了出去。在后进门上迎着了连震云、李四勤和齐强。
此时已近七月中旬。天气带了秋意。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三人自不在意。踏着雨润地石径。笑谈而来。连震云地脸色似也比前几日缓了些。
齐粟娘笑着对齐强道:“哥哥。你地心上人呢?”
齐强毫不脸红。打了个哈哈。“在后头呢。妹子。你坐堂上去。让她来给你磕头敬茶。你也教导她两句。”
李四勤笑得喘气。“你让你妹子教导?算了吧。是教导她吃酒还是耍钱?奶奶地。俺猜拳输给李银儿也就罢了。居然还输给你妹子。”
齐强和齐粟娘两兄妹泰然自若。也不管莲香等人愕然看过来地眼神。齐强哈哈大笑道:“那又怎地。演官儿不在。长兄为父。我带我妹子耍玩。是天经地义。我让我妹子教导他为妇地道理不成么?论到这为妇。清河县谁也比不上我妹子。你到京城和我老家去打听打听。我妹子地名声好成什么
钩儿要能做到我妹子这份上,天天睡酒坛子里我也”
李四勤被他的歪理堵得直瞪眼,说不出话来。连震云扫了齐粟娘一眼,道:“进去吧,后头跟着就来了。”
众人进了正房坐定,齐粟娘赔了罪,到了正中榻座上安坐,左边坐了连震云、李四勤、齐强,右边坐了莲香。蕊儿、梗枝侧立。半叶手中拿着锦毡,籽定手中捧着福仁泡茶。
齐粟娘正和莲香说话,等着桂姐儿报门引见,突听得外头一声脆笑,“姐姐,姑奶奶在哪里,我正想看看她长什么模。”当头便见得门口人影一晃,齐粟娘隐约看着了一个十七八岁地女子,打扮大不同常人,上穿大红通袖五彩妆花遍地金袍,外罩大红翻边遍地金比甲,下着大红鸾凤穿花宽拖遍地金裙,裙边大红段子金云头高底鞋,满身鲜艳之至,遍座儿的女人个个都不及她衣裙富丽。
门外桂姐儿似是训斥了几句,打断了她的话,把她拉了回去,站回了堂下。便见得桂姐儿走到门边,施礼报门,“姑奶奶,月钩儿进来拜见姑奶奶。”
齐粟娘微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