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那只葫芦爆裂而产生的白烟渐渐消散,露出那藏僧“血手上人”泥塑木雕的模样来。奇怪的是,自江浪现身,云奴离开,血手上人双手合十,一直不言不动,不理不睬。
江浪忌惮那藏僧的“大手印”功夫,不敢近前,双手合十,鞠躬行礼,道:“大师,晚辈江……”突然间想起苗飞的提醒,说到这里,当即住口,咳嗽了两声,转口道:“晚辈是过人。适才不忍见那位老兄白白惨死,救人心切,这才出手。得罪,得罪!”
不料那血手上人仍然直挺挺的僵立当地,不言不动,不理不睬。
江浪微感诧异,忽听苗飞笑骂:“笨蛋,还在噜苏什么?难道你没看出来,这贼秃中了毒啦。这当儿还不赶快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也。难道定要等到他解毒之后再向你战?”
江浪又惊又喜,举步移近血手上人,果见他双目紧闭,双手合十,神情甚是痛苦。凝目细瞧,这藏僧身材虽小,但两只枯瘦的手掌却又大得出奇。
只是血手上人正自闭目调息,做起吐纳功夫,过不多时,身微微发颤,头顶冒出丝丝白气,显然正在以上乘内功将毒气逼出体外。
苗飞传音道:“这番僧所练的密宗大手印功夫,乃是以‘血砂掌’为根基,他自个儿已经周身是毒。说来也是奇怪,适才他误吸了葫芦中的药粉,不知为何,竟尔中了剧毒。其实那只葫芦中的药粉乃是闽浙一带乡下十分常见的‘五花蛇涎粉’,本来也没甚么了不起,但这番僧闻了之后竟会如此,却是令人好生难以解。嗯,或许这蛇毒便是‘血砂掌’的克星,也未可知。”
江浪没料到自己这一下歪打正着,却将一个出手怪异的大手印高手弄到如斯境地。
于是向血手上人双手合十、垂首低眉,说道:“大和尚,晚辈适才确是救人心切,情非得已,多有冒犯。当真是抱歉之至,请勿见怪。告辞!”他心想玄门修真之士练气之时,往往耳聋目盲,五官功用齐失,也不知这藏僧能否听见自己的道歉。
至于他老人家心里是否嗔怪自己,却也顾不得了。
当下迈开大步,继续前行。
果然距离那处断崖西南角约莫里脚程,朦胧中依稀可见对面山中到处都是后乌国兵营帐篷,漫山遍野,密密麻密,拂晓之际,不时可听得山下偶尔响起马嘶之声、铁甲铿锵之声。
想见金戈铁马、吹角连营、沙场厮杀的场面,宁不令人热血沸腾?
苗飞传音说道:“对面山道各处口必有后乌人的哨卡。咱们不知道口令,再往前行,必被发现。”
江浪道:“那怎么办?”
苗飞又传音道:“咱们能找到后乌国兵马安营之所,已经可以功成身退啦。至于如何打仗破敌,那是哈萨克汗国大军的职责,与咱们可不相干。嗯,这‘后乌国’本是大草原的一个部族而已,立国未久,所说的言语,跟哈萨克人的其实差不多。江兄弟,你若想混进去玩玩儿,我倒是有办法扮成后乌国的牧人。只是外围好进,营门也好入,中军帐却难以闯进。而且你我二人武功再高,终究不及千军万马。”
江浪点头称是,微一沉吟,抬头望了望,展开轻功,飞身上了一处悬崖之巅,探头向对面山间眺望。
后乌国大军营寨尽皆是依山势而安,抑且星罗棋布,或在半坡,或在山坳,或明或暗,皑皑白雪之中,起伏连绵,不见尽头。到得此处,若非自己人,已无法继续深入前进。
江浪抬头望去,见月已西沉,天将黎明,心想:“想不到我一个中原山野之人,竟会无端端卷入这西域两国大军对峙的漩涡之中。这却从何说起?倘若当真打起仗来,我又该当如何自处?”
便在这时,突觉身后风声飒然,人影一晃,苗飞已攀行而上,到了崖顶,挨在他身旁四下打量。
江浪侧头向苗飞瞧去,见他手中已持了个一根长长的物事,正自对着山下观望。江浪道:“这是甚么?”
苗飞道:“这是一位西域朋友送给我的‘千里镜’,可以望到较远之处。你也瞧瞧吧。”
江浪接过千里镜,向对面山坡间望去,果见后乌国各处连营之间,人影晃动,执刀巡逻的一队队哨兵穿梭来去,着实不少,狰狞可怖的面目隐约可辨。
时已破晓,天色渐亮,一旦现身,立时便被对方哨兵发觉。
二人聚在崖顶商议。
苗飞眯着眼向山后初升的红日望了望,又转向悬崖彼端的后乌大军,点了点头,啧啧赞道:“这个末振将王果然有些本领。你瞧,他的中军与左右二军分布,显然势成犄角,当真打起仗来,可攻可守。这厮真是个人才,足以与你那位哈克札尔大哥一拼。”
江浪听了这话,又从他手中抢过千里镜,向敌营望了好一阵,只见朝日照大旗,白雪皑皑之中,山间尽是密密麻麻的营寨,漫山遍野,分散各处,看似杂乱无章,却又分布均匀,上山下山的关隘处更是重兵把守,显然大有法。
他转过头来,一伸舌头,笑道:“苗大哥,我可没怎么看懂,这行军布阵之事,看来哈克札尔大哥和末振将都是高手。”
苗飞淡淡一笑,道:“江兄弟,你倒是说说,如果两军交战,哈克札尔能不能打败末振将?”
江浪摇头叹道:“我可不愿意看到打仗。”顿了一顿,皱眉道:“但若当真交兵的话,哈萨克汗国有十万大军在边境,应该会占上风罢。”
苗飞嘴角一斜,摸着胡须,淡然道:“前朝岳爷爷言道: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一带地势复杂,宜守不宜攻;倘若当真交战,单单以兵力强弱而论胜负,实在大错特错,不足取也。”
江浪笑道:“还是苗大哥高明。小弟充其量,一介草包耳。”
苗飞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中原姓多受战火之灾,实在苦多乐少。其实,这西域之地,又何尝不然?”
江浪叹道:“苗大可此话有理。我常听先师说起老之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苗飞点头不语,过了一会,又探头向山下张望。
他望了一阵,回过头来,朝阳下却见江浪呆呆的望着自己,皱眉道:“怎么了,你干吗这般眼睁睁的瞧着我?”
江浪搔了搔后脑,微笑道:“苗大哥,你的样,好像……”
说到这里,忽地住口,又伸手搔了搔后脑。
苗飞一惊,将千里镜收入怀中,双手轻轻抚摸自己双颊、鼻、下颚等处,摸着胡须,瞪了江浪一眼,问道:“我的样怎么啦?”
江浪虽觉苗飞模样与先前略略不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侧头想了想,笑道:“也没甚么。好像你的大胡不一样了吧?”
苗飞听了这话,登时板起了脸,冷冷的道:“江浪,你不好好想想,该当如何帮你的哈克札尔大哥,一起对付末振将这奸贼。竟对我的胡感兴趣起来。怎么,我苗某长得丑陋,每天修剪胡,难道还要专门向你江掌门请示不成?你想看美貌姑娘的标致脸蛋儿,倒是不妨去找那位艾达娜公主,哼!”
江浪没料到他竟会大发脾气,一时语塞,瞠目不知所对。
苗飞被江浪瞧得微感心慌,忽地将帽沿往下一拉,遮挡了面容,站起身来,转头向崖后走去。
江浪莫名其妙,越觉这位苗大哥深不可测,似乎身上有种令人说不出的感觉。只是他明明一个大男,怎地扭扭捏捏,古古怪怪?
苗飞迳自走到崖边,忽地伏下身,低声道:“江浪,你快来!”
江浪急忙快步伏身而前,只见崖下一条雪径之上飞快过来一队后乌国骑兵,腰挎佩刀,背负弓箭,约莫有五六十人。
那队骑兵头顶的上空,有二头猎鹰振翼而飞,盘旋来去。
江浪道:“难道他们发现有人在监视了?”
苗飞道:“不无可能。你别忘了,昨夜末振将派人分别前往哈克札尔军中和黑水镇‘踩盘’。杀向黑水镇的,自然是巨人帮‘风云二奴’一干人,现下死伤殆尽,只剩下一个云奴,也已返回了飞来峰。而前去哈克札尔先锋大营的一行人,料来也是有去无回了。”
江浪素知苗飞之能,既有他替哈克札尔出的锦囊妙计,末振将所派的探自然也讨不了好去。
他心中一动,道:“看来末振将派去的两探,都没消息。他定是着急了,这才派这些骑兵前去察看动静。”
苗飞按着胡须,笑道:“末振将那厮雄心勃勃,久有称霸大草原之意。这次他以诡计夺取了后乌国兵权,明知原定在此跟他会晤的托尔根王事败被抓,现已换成了死对头哈克札尔王,他居然还敢率兵前来,其实便是想赌上一把。他既小瞧了哈克札尔王,又小瞧了你江少侠,以为巨人帮的风云二奴便能将你一举拿下。看来,这厮还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赌徒。哈哈!”
江浪传奇的一点说明:江浪传奇第六十一、将计就计(一)内容错误,风奴和云奴二字错位处甚多,严重影响小说质量,特发修订版。请后台工作同志帮忙,这章弄免费奉发出吧。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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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虎帐谈兵(一)
六十四、虎帐谈兵(一)
江浪眉头深锁,叹道:“苗大哥,就怕末振将那狗贼孤注一掷,不惜玉石俱焚,真的要举大军北伐,那该如何?”
苗飞冷笑一声,撇嘴道:“难道你那位哈克札尔大哥是好相与的?”
江浪叹道:“哈克札尔大哥自然也不甘示弱。而且他这一回被末振将陷害,差点儿惨死于异乡。他也势须讨还一个公道。只不过,你当真希望看到两国沙场鏖兵,血流成河?”
苗飞默然半晌,微微一笑,道:“你的心思,我当然明白。兵连祸结,自古而然。只不过,既然末振将想赌,咱们好歹也得陪他玩玩儿,至少,也得让这厮得到应有的教训。江兄弟,是也不是?”
江浪侧头想了想,并不接口。
苗飞见他蹙眉不答,伸过毛茸茸的手掌,拍拍他肩头,笑了笑道:“我也知道,你是来西域找自己妻的。哈萨克汗国与后乌国火并这等军国大事,根本与你无关。其实你也犯不着赶这趟混水。只不过,你不愿见到生灵涂炭,更不忍见到仇大海一家口家破人亡的旧事重演。嗯,这样罢,好歹给末振将一个教训,顺便还你哈克札尔大哥一个公道。至于这场仗么,我自有办法,决计不会当真打起来的,你信不信我?”
江浪闻言大喜,一把握住了苗飞的右手,连连摇晃,笑道:“好啦,好啦。我早就知道,苗大哥一定会有法的!”
苗飞低低一笑,俯下了头,轻轻挣脱了手,竟不敢抬头,低声道:“江浪,或许我是在骗你的。你别高兴得早了。”
江浪摇头笑道:“只要是苗大哥的话,我一定相信。”
苗飞听他说得直截,抬起头来,正色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乃是关乎两国十几万大军之事,你怎么想也不想,便信了我的话呢?”
江浪笑道:“好教苗大哥得知。这些日来,小弟能结识到哈克札尔大哥和苗大哥两位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的好朋友,真的是不枉此番西域之行了。不知道为甚么,我心里对苗大哥所说的每一句话,就是信任得紧。总之,只要是你吩咐我的事情,我一定会照做。”
苗飞甚是好笑,又问:“为甚么?难道你不怕我害你?”
江浪道:“你又怎会害我?”
苗飞微微皱眉,淡淡的道:“那可不一定,苗某是一个落拓江湖的狂人,可不是甚么善男信女。实不相瞒,我这辈害的人多了。死在我手里的江湖人物,不知凡几。你倒是说说,我为甚么便不会害你?”
江浪摇头道:“我也说不出来。总之,我就是相信你。”顿了一顿,又道:“即使你当真害了我,我也决不会怪你。”
苗飞一呆,奇道:“为甚么?”
江浪笑道:“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啊。我相信你不是坏人,倘若是真的害了我,肯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总之你便是杀了我,也一定有你的道理。苗大哥,我真的很想跟你做一辈的好朋友。”
他这话说得甚是天真。但话既出口,连他自个儿也莫明其妙,只是觉得,在这位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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