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帝王之道没学多少,尊师重道倒是时刻不敢相忘,虽说君臣之礼受之无愧,可他毕竟是母后的亲大哥我的亲舅舅。给我下跪行礼的人多着去了,不差他这一个。
舅舅呵笑了声,依言在位置上坐下,“臣听说摄政王身子抱恙称病不朝,这又恰缝外邦使节来临之际,朝中上下需要处理的事务必定繁杂纷多,臣不才,但也希望可以为皇上分忧分忧。”
“舅舅有心了,皇叔只是称病,他迟早是要还朝的。”我端起茶呷了口,让自己清醒了不少。若是在迷迷糊糊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答应舅舅某些无理的要求,我可不想被皇叔秋后算账。
舅舅抽笑了声,却也掩不住他的来意,“话虽如此,毕竟皇上才是无花国真正的国君,你总有一天要掌权施政,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施展施展自己的才华。正如同摄政王出使的那三个月,皇上不就是把朝政处理的井井有条。世人皆颂摄政王,却无有几人提及皇上……”
“舅舅的意思是?”我不明白舅舅说这话的有何用意,皇叔撑掌无花国近二十载,从未彪炳过自己的功德,受到世人称颂有何不可。反之,无人提及我这个皇帝又有何好奇的,大事小情皆由皇叔处理,自然无人知晓有我这个皇帝。
舅舅一时冲动离了坐位,“摄政王恩威广施天下,民心所向,到时候就有可能会。”突的,舅舅住了口,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才再说:“取皇上而代之。”舅舅神色凝重,严阵以待,一点也不像是在跟我说笑。
“呵,呵呵,舅舅多虑了,皇叔一心为我无花国谋福祉,谋取皇位非他志向。”我巴不得皇叔来谋取我的皇位,可偏偏他向我表明了自己志不在皇位,纵使我拱手相送他也不会稀罕的。所以舅舅的担心是多余的,没有必要的。
“皇上切莫大意,摄政王能够在童稚的年纪统揽朝政,可想而之,他绝非是一个等闲之辈。十几年来,朝中上下一干官员皆经摄政王允许方才受用,真正受命于皇上的又有几人?皇上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分化摄政王的权力,培植自己的心腹在朝中。”舅舅大陈皇叔的不是,大抵只是为了我能够启用一些母后的娘家人。
“舅舅之意是让朕放宽官员考核的准绳。”那一套严苛的标准是皇叔定制的,而真正能够脱颖而出的势必会是一些真正的人才,舅舅就是被那套高要求的标准给拦在了门外,甚至就连上朝参议朝政的资格也达不到,这自然是让他懊恼不住。
舅舅哂然一笑,倒也未有不好意思,“舅舅这次主要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习文习武两兄弟。”
“习文、习武一个在吏部任郎中,一个在翰林院侍讲,以他们的年岁来论算是小有成就了,难道舅舅是想让朕破格提拔他们?”他们兄弟二人可比舅舅争气,三年之间连连升级,倒不是因我的面子,而是他们却是依靠着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但我却忽略了,他们停滞在这个任上已经有段时间了,因为他们的个人问题而阻碍了他们升迁的步伐。
果然,舅舅立刻就不忿了起来,“若非摄政王订立的那些荒唐的规矩,习文、习武兄弟二人早已入朝议政。舅舅不求皇上对他们格外施恩,只是希望可以一视同仁。”
一听舅舅这话,我顿时觉得汗颜非常,皇叔那个荒唐的规矩便是:形貌不端者一律不得踏进金銮殿与天子共议朝政。而这正好变像地将四品以下的官员彻底扼杀在了四品以下,吏部将此归入官员考核中,但凡形貌不端者首先就被排除在了升迁的大门之外。所以习文跟习武二人停滞在五品与六品之间无有了伸展的空间,纵使他们表现的再突出也难有出头之日,因为升迁势必就要踏进金銮殿,而踏进金銮殿势必就要与皇叔面对,那样皇叔就会不高兴,皇叔不高兴我自然也不瞎开心。
“舅舅,习文与习武二人也的确是有……硬伤。”我不敢将有碍观瞻这样的字眼当着舅舅的面说出口,那样他又得去找我母后诉苦,等他走后母后又该找我来谈话,于是这种恶性循环的事情还是能免则免,否则最终受累的人还是我。
“他们已今非昔比了。”舅舅雀跃不住,直想还原事实的真像到我面前以还他两个儿子一个清白。至少得让他们在出人头地,光耀门楣这条路上越行越远,最好是一去不回头。
“哦!舅舅此言何意?”我有些惊讶,舅舅所谓的今非昔比难道还可以令习文的间歇性抽搐消失,习武的龅牙摆平?
“皇上,经过多年的医治,习文的抽搐症已经完全康复,而习武为了能够更好的为我无花国效力,迎合了摄政王的那个荒唐的规矩,早已将不端之齿拔除。”
我禁不住捂住嘴,拔掉龅牙,那得多疼呀!他们可真能狠的下这个心。转念一想,“把牙给拔了岂非更加……不雅。”而且他讲话不是会漏风,那样不就更加的口齿不清了?
舅舅直摆手笑言,“正是因为城中来了一位外邦的大夫,他医术了得,有镶补牙齿之能,这才使得习武能够摆脱龅牙之扰。”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所以……”
“是什么风把国舅给吹到皇宫里来了!”
不期然的,皇叔的声音的出现在御书房内。
我跟舅舅双双看去,一袭便服的皇叔堪堪跨过门槛往殿内走来。
“摄政王气色如常,看起来不像是有病在身的样子啊!”舅舅与皇叔本就不对付,这会子对上了,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在皇叔的眼里,舅舅不过是借着母后当年受宠于父皇才能混得一官半职,在民间这就叫作暴发户,所以皇叔一直就不看好舅舅。顺带着连他的两个儿子也不看好。
皇叔冷冷一笑,“本王看到国舅后,身子舒畅了不少,想来这病不药便可痊愈了,说来倒是多亏了国舅呀!”
“舅舅难得进宫一趟,不妨去凤仪宫看看母后罢,你们也有日子没见了。”在舅舅欲与皇叔继续叫板的时候,我忙出声劝阻。他们若是再纠扯下可真就要没完没了了。我可一点也不担心皇叔会否吃舅舅的亏,我倒是怕舅舅一个不小心又再着了皇叔的道,那我可真就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有宁日了。
舅舅还想着要说什么,在我的一再示意下终于是咽下了这口气,离了御书房到凤仪宫继续烦母后去。
。
舅舅走后,我顿时就泄了气,软着身子倚进靠背。“皇叔,你既然已经康复了,那关于几位公主之事。”我没了气力,昏昏欲睡着勉力言语。
皇叔揉了揉眉,并没有如我期待的那样爽快应答,凝眸看向我时说:“我突然觉得还有些头晕,嗯,还有心闷。不行不行,看来还得再歇息几日。”
皇叔煞有介事的说辞令我登时清醒了不少,几步来到他跟前,很是伤神地巴望着他,惨兮兮道:“我也头晕,心闷,我也想歇息几日。”
皇叔依旧坐着,挑起眉来看我,琢磨再三竟说:“你是皇帝!”
“你是摄政王!”我想都不想就回了句。
“可是,皇帝比摄政王大,你才是一国之主。”皇叔颇有些为难,有意撇清皇帝与摄政王的关系。
“但晔儿听皇叔的。”而我又再极力地把自己跟皇叔之间的关系拉的更加紧密些。
“……”皇叔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就站起身,看了看我,举步走去。走出几步后又再折身返回到我身边,看着我满脸的委屈,终于还是于心不忍伸手揉了揉我的面颊,“皇叔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再歇息几日,朝中之事皇上就自己看着办罢,皇叔相信你行的。”
“皇叔……”
于是,皇叔真就无视我无辜的眼神、扭曲的面容,抖一抖衣袖翩翩而去。
正文 皇叔018
折腾了几日后,太妃们始终没有挑选出中意的驸马人选,倒是二三四五皇姐难得一次的口径一致,说是不同意盲婚哑嫁,纵使面对两国的君王,若是她们不喜欢也一样要拒绝。我不禁佩服她们勇气可嘉,但同时也担心皇叔届时会否给她们施压,毕竟站在皇叔的立场,那便是国家的利益放在首位,吾等皇室成员在他眼里兴许不如蝼蚁。
而且这几日执政来看,皇叔确已深入人心,每日临朝之前总能听到朝下官员关心皇叔病况的言语,纷自期盼着皇叔能够早日康复还朝摄政。而对于我,他们非但没有半丝期盼之情,更甚至是期待着我退位让贤的一天。对此,我不免心伤、神伤,想我执政八年来,不仅未有笼络半点人心,反而还人心向背。
太傅曾言,为君者,人心所向方才是明君。人心若背,那就证明他是一个昏庸无能之辈,天下难以久存。
我将不忿化为力量,我已经不再是儿时那个只知玩乐的孩童,在我诸般明示与暗示之下,吏部统管官员政绩考核的侍郎终于是领会了我的用意。
我心想,习文习武两兄弟为了能够更好的报效朝廷付出了这么多,我好歹也要为他们的前程出点力,反正他们如今也已端庄了,踏进金銮殿自然就不会再有碍观瞻。
诚如舅舅所言,如今朝中上下皆是忠于皇叔之辈,我真若想要树立自己的威信,自然免不了提拔一些忠心于自己的官员。反正皇叔也不欲谋取我的皇位,那我自然是要坐好了,坐稳了,免得让其他心怀不轨之辈谋了去。
直到两国君王到来的这一天,皇叔仍然称病不出。
。
福禄把在承德宫前,任何人不得踏进宫门半步,就连我这个皇帝他也敢拦。
“福禄,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信不信朕令人把你拖出去砍了。”不自知的,我就连威胁人也是学着皇叔的模样。
福禄未有惧意,躬着身说:“奴才怎敢怀疑陛下。不过,摄政王说了,他身子不适需要静养,皇上若是踏进承德宫势必会影响摄政王静休。那样一来摄政王势必会不高兴,而奴才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也许不用拖出去,摄政王就将奴才当场正法了。”
“福总管,你好大的胆子呀,连皇上也敢顶撞,我看你真是活腻了。”阿尤狐假虎威的样子跟福禄没两样,豁地抽出道旁护卫手里的兵刃递到我面前,“陛下,福总管既然嫌拖出去砍了太麻烦,不如就在这儿将他正法了罢。”
我一抖肩,想笑。负手趋上前一步,“如此,朕就勉为其难地随了你的意思喽,福禄。”我一摆手,笑的阴险,还未来的及发令,福禄便已麻利利地退开了几步,躬着身直说:“奴才觉得摄政王一定也希望见到皇上,奴才恭迎皇上。”
“你这个墙头草,皇上早晚有一天会毙了你。”
踏进承德宫前,我还可以听到身后传来阿尤跟福禄的争执声,他二人同为我与皇叔跟前的红人,自然是谁也看谁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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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下,皇叔屈身侧卧于榻上,阳光自敞开的窗棂洒进,一层金黄色的光晕将皇叔笼罩在其中。我晃了晃眼,驻足在一侧。
“……”张了张口,却没有唤出声来。皇叔在歇息的时候不喜人打扰,因为他的睡眠不好,一受扰就难再入眠,所以福禄那厮才会守在宫门前。可是守城的将领堪堪来报,说是两国来使的队伍已到十里之外的馆驿,不出一时辰就该抵达皇宫,皇叔曾出使过两国,此番他们的国君亲临,皇叔这个摄政王若是不在场,似乎有怠慢之嫌。最为主要的便是,我得让那二位公主在第一眼就看上皇叔。
“尧晔。”
“皇叔!”我还在犹豫着该不该将皇叔吵醒,他倒先唤了我,想来皇叔并未睡沉。我顿感欣喜,眉开眼笑地依在榻侧坐了下来,“皇叔,你觉得怎样。”我明明知道皇叔没有怎样,却又不能说他什么,还得陪衬着他唱呵。
皇叔一定知道我为何而来,他是不是想故意为难我我就不得而知,只是每当皇叔这样的时候我总是会极力的讨好着他,拍着他的马屁,这会儿已趁皇叔侧转过身的时候替他捏起了腿。
皇叔眼睑半掀不掀,一副不知是享受还是痛苦模样,但他躺着姿态却没有要改变的意思。只见皇叔启唇轻言,“我听说两国的君王已趋进城下,你还来此作甚。”所幸,皇叔并没有忘了这件事。
我陪了声笑,“皇叔,晔儿这是来请你陪同一起迎接两国的君王。我觉得你这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觉得呢?”
皇叔的身子一抖,陡然睁开眼,很是吃惊地看着我,“我觉得差多了,难道晔儿比我还了解我的身休状况。”
我不禁顿住了手,盯着皇叔喃了声,“皇叔面色红润,目光炯然,晔儿怎么看你都像是一个正常人,无有一点病态。”
“怎么停下了,接着捏。”皇叔忽视了我刚刚说的那句话,疲态难掩地促我继续给他捏腿。
“皇叔难道真的不打算帮晔儿了,你之前明明答应了晔儿要出面的,到头来怎么又反悔了。”我不满地说着,捏在皇叔腿上的手也跟着情绪的变化时轻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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