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孤独。”格蕾特尔坚定地说。
“你呢,布鲁诺,”父亲问,现在看着他。“你想念你的朋友吗?”
“嗯,是的。”他回答,仔细地琢磨着用词。“不管去哪里我都会想念我的朋友们。”他其实是在暗指希姆尔,但又不想说得太具体。
“但是,你想回柏林吗?”父亲问。“如果现在有机会的话?”
“我们全都一起回去吗?”布鲁诺问。
父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母亲、格蕾特尔和你。回我们在柏林的老家。喜欢这样吗?”
布鲁诺想了想。“如果您不跟我们一起走,我不会喜欢的。”他说,这是真的。
“那你愿意留下来陪我了?”
“我希望我们四个人在一起,”他说,很不情愿地把格蕾特尔包括进去。“不管是在柏林,还是在‘一起出去’。”
“哦,布鲁诺!”格蕾特尔被激怒了,布鲁诺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毁掉了她回柏林的计划还是自己又把新家的名字读错了。
“嗯,现在恐怕不可能了,”父亲说。“我想现在元首还不能解除委派给我的任务。你们的母亲,她就不同了,她认为现在你们三个最好回老家去,重新回到老房子,每当我想到这个……”他停顿了一下,朝他左边的窗户看出去——这个窗户对着铁丝网那边的营地。“当我想到这个,我就在想,她可能是对的。这里不是小孩待的地方。”
“那边有成百上千个小孩,”布鲁诺脱口而出,想都没想。“只是他们在铁丝网的那一边。”
接下来是一阵寂静,与一般那种没人说话的寂静又不相同。这种寂静似乎很嘈杂。父亲和格蕾特尔瞪着他,而他则惊讶地眨着眼睛。
“你说那边有成百上千个小孩是什么意思?”父亲问。“你怎么知道那边的情况?”
布鲁诺张开嘴巴想要说话,但是又担心如果说太多会让自己有麻烦。“我可以从卧室的窗户看到,”他最后说。“当然,他们离得很远。都穿着带条纹的衣服。”
“带条纹衣服,是的。”父亲说,点点头。“你一直在观察他们,是吗?”
“嗯,我只是见过他们,”布鲁诺说。“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回事”
父亲笑了。“很好,布鲁诺,”他说。“你是对的,不是一回事。”他迟疑了一下,接着又点点头,好像最后作了一个决定。
“不,她是正确的,”他大声说,但是既没看格蕾特尔,也没看布鲁诺。“她绝对是正确的。你们在这里待得够长的了,是该你们回家的时候了。”
于是就这么定了。消息已经先传到了柏林,房子得预先清扫,窗户得洗洗,楼梯扶手要重新油漆,布艺要熨烫,床需要铺好,父亲说,母亲、格蕾特尔和布鲁诺将在一周内回柏林。
布鲁诺发现他并不没有像他所期望的那样盼望着这一时刻的到来,相反,他很害怕告诉希姆尔这个消息。
第十八掌 终极探险计划
就在父亲告诉布鲁诺他们将回柏林的第二天,希姆尔不再像以前那样去铁丝网了。自从那天以后,他都没有出现过。第三天,当布鲁诺再次来到那里的时候,没有人盘腿坐在那里,他等了大约十分钟,还是没有来,于是就打算回家了,他非常担心,如果他离开了“一起出去”,就再也见不到他的朋友了,接着,他看见远处的一个小点,变成了一个小斑,然后变成一小块,接着变成一个影子,最后变成了穿条纹衣服的小男孩。
布鲁诺高兴地笑了,看着这个影子朝他走来,他坐在地上,从兜里拿出他偷偷带出来的面包和苹果,打算给希姆尔。但是,即使是离得远远的,他也能看到希姆尔比往常更不开心,当他来到铁丝网的边上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切地去拿吃的。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布鲁诺说。“我昨天和前天都来了,你没在这儿。”
“很抱歉,”希姆尔说。“有点事情。”
布鲁诺眯着眼看着他,猜测着是什么事情。他想是不是希姆尔知道他要回柏林了;毕竟,这样的巧合时有发生,就像布鲁诺和希姆尔同年同月同日生一样。
“嗯?”布鲁诺问。“怎么了?”
“爸爸,”希姆尔说。“我们找不到他了。”
“找不到他?那可奇怪了。你是说他失踪了?”
“我想是的,”希姆尔所。“他星期一还在的,然后跟着别人去干活,但是他们一个人也没有回来。”
“他没有给你留下一封信?”布鲁诺问。“或者留个便条,说他很快就会回来。”
“没有。”希姆尔说。
“真的好奇怪。”布鲁诺说。“你去找他了吗?”他过了一会儿问。
“当然找了,”希姆尔叹了口气说。“我做了你常说的事情,四处都找过了。”
“没有任何踪迹吗?”
“没有。”
“嗯,那可是太奇怪了,”布鲁诺说。“但是我想,事情肯定应该有个很简单的解释。”
“那是什么?”希姆尔问。
“我想,那些人被带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工作了,活儿干完了才能回来。何况这里的邮政也不太好。我想他应该很快就可以回来的。”
“我也希望如此,”希姆尔说,看上去他都快要哭了。“我不知道没有了他,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问问父亲,”布鲁诺小心地说,但其实他希望希姆尔没有这个愿望。
“我想这不是个好主意,”希姆尔说,这多少让布鲁诺感到有些失望,因为不是直接的拒绝。
“为什么不?”他问。“父亲很了解铁丝网那边的情况。”
“我想士兵们都不喜欢我们,”希姆尔说。“嗯,”他尽量带着笑意说,“我真的知道他们不喜欢我们。他们恨我们。”
布鲁诺吃惊地往后一靠。“我保证他们不恨你们。”
“他们恨。”希姆尔说,身体往前倾,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嘴唇略微撅起,带着愤怒。“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也恨他们。我恨他们,”他强硬地重复着。
“你不恨我父亲,是吗?”布鲁诺问。
希姆尔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他无数次地见过布鲁诺的父亲,却不能理解那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友好的儿子。
“不管怎样,”恰当的停顿之后,布鲁诺说,不想再深入讨论这个问题,“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是吗?”希姆尔问,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是的。我要回柏林了。”
希姆尔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什么时候?”他问的时候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微微发颤。
“去多久?”希姆尔问。
“我想是永远吧,”布鲁诺说。“母亲不喜欢待在‘一起出去’——她说这里不适合孩子们的成长——所以父亲留下来工作,因为这是元首委派给他的重大任务,但是其余的人准备回家了。”
他用了“家”这个词,虽然他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家。
“那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希姆尔问。
“嗯,是的,有些日子看不到了,”布鲁诺说。“你可以来柏林度假。毕竟,你不会永远待在这里,是吧?”
希姆尔摇摇头。“我也这么希望,”他悲伤地说。“你走了以后就再没有人可以和我聊那么多了。”他又说。
“不会,”布鲁诺说。他想多说点什么,“我会想你的,希姆尔,”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点尴尬。“明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继续说。“我们那时就要说再见了。我会额外多带点吃的给你的。”
希姆尔点点头,但是却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表达他的痛苦。
“我希望我们能在一起玩一次,”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布鲁诺说。“就一次,让我们永远记住。”
“我也是。”希姆尔说。
“我们在一起聊天已经一年多了,但却没有在一起玩过一次。而且你知道吗?”他又说。“我总是从我卧室的窗户看你住的地方,但是什么也看不到。”
“你不会喜欢的,”希姆尔说。“你住的地方漂亮多了。”他又说。
“我还是想看看。”布鲁诺说。
希姆尔想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把手放在铁丝网下,一点一点举起来,拉到一个高度,刚好能让布鲁诺的小身材从那下面爬过去。
“嗯?”希姆尔说。“那为什么不呢?”
布鲁诺眨巴眨巴眼睛,考虑了一下。“我想父母亲是肯定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他迟疑地说。
“嗯,他们也不会准许你每天都来这里跟我聊天,”希姆尔说。“但是你还是这么做了,不是吗?”
“但是,如果我被逮住了,就有麻烦了。”布鲁诺说,他非常清楚父亲和母亲是不会同意的。
“的确是,”希姆尔说,放下铁丝网,含着眼泪看着地。“我想明天见面得说再见了。”
两个男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布鲁诺眉毛一扬。
“除非……”他开始说,又想了一会儿,脑子里酝酿了一个计划。他伸手摸了摸脑门,他的头发被剃光了以后还没完全长出来。“你还记得你说过我很像你吗?”他问希姆尔。“自从我头发剃光了以后。”
“只是显得胖了点儿。”希姆尔说。
“嗯,如果是这样,”布鲁诺说,“如果我还有一身带条纹的衣服,那样,我就可以偷偷地拜访你,神不知鬼不觉了。”
希姆尔的脸露出了笑容,笑着说。“你是这么想的吗?”他问。“你愿意这么做吗?”
“当然,”布鲁诺说。“这将是一次伟大的历险。我们的终极历险。我终于可以探险了。”
“你还可以帮我找爸爸。”希姆尔说。
“为什么不呢?”布鲁诺说。“我们可以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探险开发是明智之举。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到哪儿去弄一身带条纹的衣服呢。”
希姆尔摇摇头。“没有问题,”他说。“他们在一个房子里放了很多衣服。我去拿一身我这号的,明天带给你。这样你就可以换上衣服,跟我一起找爸爸了。”
“太妙了,”布鲁诺说,两个人都很激动。“这是一个真正伟大的计划。”
“我们明天同一时间见。”希姆尔说。
“别太晚了,”布鲁诺说,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别忘了条纹衣服。”
那天下午,两个男孩就这样兴高采烈地各自回去了。布鲁诺设想了一个伟大的历险,在回柏林以前终于有机会可以到铁丝网那边看看了——这简直就是一次真正意义的探险——而希姆尔则因为有人帮他一起寻找爸爸而看到了希望。总之,这似乎是个不错的计划,也是一个不错的告别方式。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九章 第二天发生的事
第二天——星期五——又是个下雨天。早上布鲁诺一觉醒来,从窗户看出去,失望地看着倾盆大雨。老天爷好像没有意识到,这是他和希姆尔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更不要说还有个激动人心的探险在等着他们呢,特别是这次还要乔装改扮——如果今天不得不作罢的话,那他也要等到下周一个没有特别安排的下午继续实施他的探险了。
然而,时钟嘀嗒嘀嗒地响着,他无所事事。毕竟,这只是早上,从现在到下午见面的时间还早,这期间还可能发生很多事情。雨到那时候一定会停的。
上午和赫尔·里兹上课的时候,他不停地看着窗外,但是大雨好像毫无停下来的征兆,反而更加大声地敲打着窗户。吃午饭的时候他从厨房看出去,觉得可以松一口气了,因为太阳好像要从乌云后出来了。下午上历史和地理课的时候,他不断地看着窗外,雨却下得跟瓢泼似的,几乎快要灌到窗户里面来了。
幸运的是,在赫尔·里兹将要离开的时候,雨停了。于是布鲁诺穿上一双靴子和厚厚的雨衣,等到天空渐亮的时候,他走出了家门。
他的靴子踏着泥巴,他比以往更加享受这种感觉。每一步,他都走得东倒西歪的,几乎要摔倒,但是他努力控制着平衡,即使在最难走的地方,当他抬腿的时候,靴子陷入了泥巴里脚踩空了,也没有摔倒。
他抬起头来看看天空,虽然还是很暗,但是他想,今天下的雨够多了,下午他的探险会平安无事的。当然,晚上,当他回家的时候,可能会很难解释他为什么弄得这么脏,但是,他是个小男孩,就像母亲说的那样,他就是会这样,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母亲这些天非常开心,因为他们的东西都已经用盒子装好封好,送上了开往柏林的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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