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解释道:“这都停留在推测上,不从地下讲经点入手,我们很找到确凿的证据。
”
亚里也附合:“是啊,这家伙在各处有不少讲经点,好多地方出了纠纷,他的话比干部管用多了。”
“嗯,先吃饭吧,老李,别的地方我也不看了,就从这件事入手,你看怎么样?”
向明虽然认定南疆有古怪,但他对李东阳那种危机感还是有所怀疑。
*
夜里,电灯下,艾买江靠在炕床上出神,手中的香烟已经快燃到尽头,一截儿长长弯曲的烟灰,随着他手指微颤掉到毯子上。滤嘴烧出了焦味,他才醒过神来,又接上一支。长叹了一声,回头叫坐在堂屋内看电视的儿子:“家里有酒吗?”
脚步声响,儿子挑起门帘:“爸,怎么今天想起喝酒?你好几年都没动过酒了?”
艾买江有点不耐烦:“你去拿就是了。”
儿子看了他阴沉的脸,从一个小橱柜里找出一瓶酒,倒了一碗放到他身前。听到院子外有人敲门,放下酒瓶往外走。
艾买江端起酒碗,叹息了一声,又放下,眼睛望着颤动的酒,再次端起碗,凑近嘴边。
酒碗里映出他脸,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突然,酒碗里变成买买提的嘴脸,惊得他赶忙松手,碗落到炕上,酒泼了大半。
儿子在外边叫:“爸,家里来客人了!”
艾买江没好气的应了一句:“谁呀,就说我睡了?”
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艾买江大叔,不欢迎我呀?”
艾买江听到声音一楞神,李东阳已出现在门口,身后还有一个戴眼镜的人。
艾买江有点慌乱地跳下炕床:“哎哟,贵客,贵客呀!李局长,请进,这位是……”
李东阳介绍道:“这位是省公安厅的向厅长,向厅长特意要我带他来拜访你啊。”
艾买江与向明握手,久久不放:“向厅长,不瞒你说,今天在饭馆,我看见你了,你也看见了我……现在你还是到我家来,还有你,李局长,唉……”眼睛闪出泪光。
向厅长扶着艾买江的手,两人一同坐上炕:“大叔,你见外了,我们的心是相通的,这一点,我和李局长坚信不疑。”
李东阳也挨艾买江坐下:“是啊,大叔,你经历了那么多危险,为恰克镇的稳定做了那么多工作,我和向厅长是来感谢你的。”
“唉,我心里有愧呀!”艾买江流下眼泪,“我今年六十一了,已经是超龄,国家还是让我担负重任。而我呢?心里却在想快退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
李东阳安慰道:“大叔,快别这么说,你这几年做了多少工作,我知道,县里市里的领导,他们更是心中有数。”
艾买江擦了一把眼泪,指毯子上的酒碗:“向厅长,李局长,我、我今天居然向买买提他们低头,这不单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我这是给党和政府脸上抹黑啊!我也后悔呀!所以,我喝不下这碗苦酒。把酒拿走!”儿子马上从屋外走进,拿走酒碗。
看着艾买江难过的神情,李东阳心里踏实了许多:“大叔,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对于打击那些披着宗教外衣的恶势力,我们公安机关做得很不够,造成你们多方面的工作无法开展。也助长了这股恶势力的气焰。”
向明也表态了:“没错,大叔,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摸清这股恶势力的根源,以便制订相应的对策,彻底铲除这个毒瘤。”
艾买江兴奋地说:“有两位领导的支持,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就算我退休以后,也要跟他们斗争到底!向厅长,李局长,你们有什么情况要了解,尽管开口,我绝不隐瞒。啊,你看我,光顾说话,都忘了招待客人的了。儿子,我也没教过你怎么执行客人的吗?”又恢复了豪爽的神态。
李东阳笑道:“大叔,你不客气,有一杯茶就够了。”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抱着一只大西瓜进来,跟后的艾买江的儿子又揍来许多馕和果品。
*
越野车在公路上飞驰,把南疆远远抛在后头。
越野车内;李东阳看表,问驾车的亚里:“来得及吗?”
亚里甩了一下他的卷发:“没问题,还有四十分钟呢。局长,大不了叫机场派出所带路,我把车开到停机坪上去!”
李东阳望后座像是睡着的向明,声音稍低:“最好不要搞特殊。”
亚里还想说什么,向明开口了:“老李呀,我这几天我老是失眠,昨晚最利害,一宿没合眼。”
“你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闭上眼睛,感觉就像躺在一个火山口上。”
“能感觉到这座山,比在山下睡大觉好啊!”
“话是这么说。唉,乌市公交车爆炸,北疆出现正规军,南疆袭击派出所,围攻政府干部,我都没有失眠,可是,艾买江大叔的一席话,又在恰克镇转了几天,我居然害怕起来!”
向明往窗外望去,路边的田间,炎炎烈日下,仍有辛勤的农人在劳作。“有人在蚕食我们的政权啊!失去老百姓,我们就像站在沙漠上,我们的政权就像建立在沙漠上的大厦,随时有可能毁于一旦。老李,目前的形势非常严峻啊!”
亚里忍不住插嘴道:“厅长。不会的,老百姓大多数是好人!啊……我、我多嘴……”
李东阳微笑,向亚里投以赞许的目光。
向明也笑道:“说得好,老百姓大多数是好人,他们被敌人蒙蔽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们采取任何措施也无济于事。”
“厅长啊,我等于是把心病转移给你了,自己突然觉得轻松多了。”李东阳的确是松了一气,
“你别高兴太早,你转移给我,我再往上一级转移,转移到了北京,最终还要转移到你我身上的,那就是真正的五指山了!”
“上面现在了解多少?”
“还停留在猜测的,不好往上报啊。我也着急。不过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有内参传过去。中央在等着我们更准确的消息,还有措施,对近来的动向,各方都是高度重视。”
“虽然困难重重,但办法总能找到。我们很需要中央的支持啊!”
“这点毫无疑问,除了维护人民的政权,还要对历史负责,对祖宗负责。当年左宗堂都意识到,‘重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卫京师’。这次,北疆出现偷运武器和正规军以后,中央已经马上照会了毗邻的国家,争取国际合作。”
“好,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盘棋会越走越活。”
“你的担子不轻呀!“向明越来越理解李东阳危机了,”我私下和厅里其它几位领导交换过意见,到了厅里,你不单是面对南疆,全疆的反分裂工作,都由你来指挥。当然,我不会袖手旁观。哈哈。”
李东阳沉默半晌,才说道:“组织部的人,没跟我见面就离开南疆了。”
向明大吃一惊,从座位坐直身:“搞什么鬼?”随即又向后靠下,“这段时间事多,我回去了解了一下。”
这时,车停了,亚里叫道:“时间来得及,不用搞特殊了。”
*
送走向明,李东阳回到公安大院,亚里没停车就嚷嚷:“哇,哇,局长,恐怕又有大领导来了,不要我当司机了吧?”
办公楼前的停车场,几辆轿车的门打开了,首先下车的是赵副书记,跟着其它车上也下来四五个男女。赵副书记快步走到一辆轿车前,迎下一位白发人。
亚里驾驶越野车停在那几部轿车旁,李东阳下车,向赵副书记叫道:“赵副书记,啊,不好意思,去机场送一位客人,回来来晚了。”他早已知道有这批客人到访,只不过没跟向明讲。
赵副书记表情有些严肃,先转向那个白发人,指李东阳说:“江组长,这就是我们市公安局局长李东阳同志。”又转向李东阳道:“老李,这几位是上级派来的调查组,这是调查组的江组长。请你积极配合他们的工作。”
李东阳与江组长握手:“欢迎,欢迎,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第六章
华灯初上,马赛走出一家小餐馆,站在路边对着手机说话:“妈,我知道,想吃肉我绝对不会吃空馕,我刚从一家餐馆出来呢,反正没钱我找你要。唉,我的事你别瞎操心,我才二十四,你就怕我打光棍了?”
眼睛看向餐馆对面的夜总会,有一对男女正好走进大门。
“好了,好了,我说过跟她分手,南疆漂亮姑娘多得很,下次回去我带一个给你看,就这样吧,我有事,明天再跟你汇报,再见!”
说完收起手机,跑过马路,进了夜总会大门。
这是南疆最大的一个娱乐场所,有歌舞专场,有KTV包厢,有迪吧、酒吧。之前,马赛以为南疆很土,进了这个夜总会,他感觉土的是自己,自己还真是个农民。不过,他不是来参观的,也不是来消费的。楼上楼下逛了一圈,他像在寻找什么。走到迪吧门外,迎面来了两个人,他突然一个急转身,依在墙边摸出一支烟。点烟时,眼睛斜望。多里昆挽着一个妖艳的女人从他身边走过。
*
“今晚去我家好不好?”女人扑在多里昆怀里给他喂酒。
“我老婆来了,去你家她不要我的命才怪!”多里昆夺下酒杯,“妈的,胃痛,不能再喝了!”
“你老婆这么凶啊,还要她干什么?”
“不要她我两个儿子谁带。你他妈嫁给我呀?”
女人不敢说话了,睡在多里昆大腿上。这是一个KTV包厢,女人搞批发生意,收入颇丰,经常出入娱乐场所。多里昆知道女人不过是找他当个玩伴,既能保证自己安全,又能有人解闷。摸清女人的心思,对付起来从容了许多。
“我们在这里玩好不好?”女人将多里昆的手塞进衣领。
多里昆说不出话来,女人的衣内没有任何障碍物,可以直接摸到那两个肥大的乳房,他的手很粗暴,女人吃痛地叫出声来,上衣也被掀开了。但女人并不在意,还拉过他另一只手来帮忙,同时解开他的裤带。
“不行!”裤带解开了,多里昆突然收手,“他妈的,要是碰上公安就完了!”
“怕什么?”女人又要去解他的裤带。
“你懂什么?老子有案底的,不想再去坐牢。等我老婆走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等你老婆走,不把你掏空才怪!”女人见他真的害怕,不敢再坚持,把上衣也穿好,
多里昆点上一根烟:“他妈的,老实说,我还怕你老公!”他从没在女人面前提起牙生。
“他不是我老公。”女人似乎也不愿意谈起牙生,又依到多里昆身上,“喂,你是刀客,认识的人多,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多里昆自称是刀客,当然不是那种干杀人越物买卖的刀客,只是倒卖工艺品刀具的小贩。准确地讲,他弟弟是刀客,所以他也熟悉这一行,谁也别想从他口中套出破绽。
“帮啥忙?借钱,我可没有。”
“去!谁借钱了?帮我找人办身份证。”
“找公安?一边去,老子在公安没有朋友,只有仇人。”
“谁叫你找公安了?”女人把电视机里的印度歌曲调小。
*
阳光明媚,古老的艾提尕清真寺,刚刚经过大规模修缮,以黄色为基调的主体越是显得金碧辉煌。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穿上了亮丽的新装。
清真寺大门外的广场两旁,各式各样商店相对排开,现代广告琳琅满目,广场上,流动的照相馆,纪念品摊点,饮料车,水果铺,烤肉摊成了主人,川流不息的游人来来往往,像是进入了一个家庭做客。
广场中央有个花圃,一棵小树下,坐着一个人,举起的报纸挡住了面孔,传呼机声音响起,报纸落下,露出多里昆那张像是永远斜叼着一根烟的脸。
看过传呼机,多里昆起身走向一个公用电话亭子。他刚离开,被阳光照成白色的地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我等你半小时了?”多里昆在电话亭里打电话,“他妈的,搞什么鬼?还要等半小时?嗯,好吧,记得带上钱!”挂上话筒,取出电话卡,走进清真寺旁边的一条小巷。
小巷里,“叮叮咚咚”地声音不绝于耳,几十家手工铁皮器店铺连成一体,店铺门外挂满做好的铁皮器物,有壶,有盘子,还有小脸盆,大澡盆等等。多里昆背着光缓步而行,脸上不时闪过各种铁皮器的反光,晃着他的眼睛。经过一家向路面特别突出的店铺,他突然拐了进去,一只悬挂出路外的大澡盆上,浮现一个戴草帽的人影,随即又消失。
出了店铺,多里昆若无其事地往小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