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暮远直截了当地问:“含山,你还爱青冥吗?”
周含山微微一笑:“暮远,你也是一个理智有头脑的人,怎么问这种问题?幸福美满的婚姻家庭是靠理解宽容共同的认知维持的,和青冥的爱太热烈太沉重,消耗太大,无法维持一个稳定的家庭。”
“没有爱的婚姻怎么可能幸福?”
“婚姻不需要轰轰烈烈燃烧一切的爱,一点温馨的爱就够了,婚姻是一点一滴生活和感情的积累,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更多不会消耗。而燃烧得太热烈的爱,能量用尽是无法维系婚姻的。”
方暮远叹气道:“含山,热烈的爱也可以平淡下来,也可以变得温馨。”
周含山笑着摇摇头:“和青冥这么多年,我了解她。”
方暮远还待再说,周含山止住他:“暮远,青冥现在的选择是对的,对她来说,回风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他爱她,包容她。有时候青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可是回风能帮她做出正确的选择。”
周含山没有回答方暮远“是否还爱青冥”这个问题,不过方暮远认为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想知道周含山为什么做出这个选择,而他已经回答了他。可是方暮远不能理解周含山的选择,他只想与深爱的人共度一生。
夏云竹在办公室接到方暮远的电话,说他就在她楼下。她对方暮远的突然造访很是诧异,他从未这样冒昧地来找她,她想一定是有什么事了。
夏云竹坐进方暮远的大车,抬眼看见一双如水的黑眸,略带些迷茫。尽管已经很熟悉方暮远的长相,夏云竹心里还是不由赞叹,这个人,美得让人无法抵挡。不等她开口,方暮远问道:“云竹,你会选择爱的人结婚还是选择合适的人结婚?”
夏云竹淡淡道:“我不会结婚。”
方暮远轻叹一声:“我是说如果。。。云竹,不要告诉我假设没有意义。就算不结婚,你会如何选择共度一生的人?”
夏云竹本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她想说无论她怎么选择,他们都已经结束了。可是他的神色那么疲惫。她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希望是两者。”
“如果不能兼得呢?”
“我宁愿选择孤单。”
方暮远听到心底传来破碎的声音,他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云竹,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
夏云竹哂笑:“我并不追求完美,我不完美,我爱的人也不完美。可是,暮远。。。我需要信任,而你对我的信任是有前提的。暮远,我不擅长揣摩别人的心思,也不想总是这么去揣摩。对我来说,太累。”她挪开方暮远的手,离开。
方暮远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是啊,他信任她,只是在未牵扯到周子渝的前提下。他不是个不自信的人,只是他们曾经的爱太深,他不希望她心里有周子渝,怕她只是把他珍藏而没有遗忘。青冥说得对,在这点上,他远不及回风。
×××
新年过后,夏云竹去B市做半年一次的进展汇报。因为是政府的项目,报告是在某部做的,与会的有一个批钱的,三个管技术的,一个某长,一个秘书,还有就是方暮远和潘助理。
方暮远见夏云竹站在前面侃侃而谈,语音清晰语调平稳,时而有着重的加强语调,不知不觉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已经七年过去了,他们也有了三个孩子。她不再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总是笑着欺负他,她越来越沉静越来越温柔,可骨子里还是那么地倔强。
感应到他的目光,夏云竹将目光投向方暮远,见他双目含笑地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个温馨的笑,神情恍惚。她愣了愣,也想到了那一次见到的那双含笑的漂亮眼睛。她不自觉地笑了笑,笑容很是温柔。
这样的时刻很短,甚至没有影响到她说下一句话。方暮远捕捉到了她这惊鸿一般的柔情,报告后面的时间几乎是在恍惚中度过,发问讨论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
会议结束后,夏云竹被潘助理请到方暮远车上,她手扶着车门:“有事吗?”
方暮远示意她上车:“有点事儿想和你商量。”
夏云竹见他面色平静地坐着,半晌一言不发,心说,他现在这个样子才符合他的身份,刚认识的时候不知为何他总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难道是我太凶了吗?
方暮远仿若回神般轻笑一声:“啊,这个给你。”取出一张请柬递给她。夏云竹接过扫了一眼,微笑道:“恭喜。”她迟疑片刻:“我就不去了,请替我对青冥说声抱歉。”
“是个小型婚礼,只有亲戚和几个亲近朋友。”
夏云竹但笑不语,心说,就是这样我才更不想去。
方暮远轻轻叹息一声:“。。。到时候我来接均儿和桐儿,墨儿太小,就不带他去了。”
“。。。你来接均儿吧,桐儿就不去了。”
“怎么?”
夏云竹抿了抿嘴角:“桐儿不知道分寸,我怕他捣乱。”
方暮远皱皱眉头:“云竹,到底什么原因?你。。。”他赶紧收回差点冲口而出的那句话,柔声道:“怎么了?”
夏云竹淡淡道:“婚礼上人太多。”
方暮远笑:“你怕我照顾不好他?”
夏云竹笑了笑:“不是怕你照顾不好他,是怕你照顾不到别人。”嘴角用力抿了抿,眼神有点冷。
方暮远沉声道:“你听到了什么!?”他冷哼一声:“我的儿子谁敢议论!”
“我没听到什么,即使听到也不会在意,可是我怕桐儿听到什么。”
虽然夏疏桐还小,不一定听得懂那些话,可是夏云竹心疼他可能受到的任何委屈,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让他快乐。
最终夏疏桐还是去了方青冥的婚礼,他知道哥哥要去姑姑的婚礼而自己不去,如何肯依。夏云竹拗不过他,只得答应。方暮远向夏云竹承诺会照顾好他。
第三十七章
婚礼的前一天,方灵均和夏疏桐把自己心爱的玩具打包好,兴高采烈地被方暮远派来的人接走,告别了摇篮中的小弟,告别了凯麦儿,外公和妈妈。他们并不知道婚礼是什么,但也知道这是一件热闹的大事。
晚上,两个调皮捣蛋鬼兴奋不已,不肯睡觉,方暮远只好让他们睡在大床上,给他们讲故事哄着他们。听着听着,方灵均突然问:“爸爸,你和妈妈为什么不结婚?”
方暮远愣了愣,斟酌着字句道:“唔。。。并不是所有的爸爸妈妈都结婚的。”
方灵均不满道:“但是幼儿园里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结婚的。”
夏疏桐在一旁插嘴:“提米的爸爸妈妈没结婚,提米只有妈妈没有爸爸,我有妈妈也有爸爸。”语气中还带着得意,因为他有爸爸提米没有。提米是他们小小班的同学,和他关系好。
“笨弟弟!”方灵均怒了,皱起小眉头冲着夏疏桐吼:“你想不想每天又看到爸爸又看到妈妈?”
“想。”夏疏桐忙点头。
“要爸爸妈妈结婚了才可以每天都看到的!”
“啊!?”夏疏桐眨了眨眼,转向方暮远:“那爸爸和妈妈结婚啊!”
方暮远听着两个儿子自顾自地讨论自己的结婚问题,无奈道:“结婚不结婚是爸爸妈妈自己的事情。。。快睡吧,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就去不了婚礼了。”
夏疏桐不肯依,还要再闹。方灵均板着小脸闷了一小会儿,威胁道:“弟弟你再不睡觉明天不让你当花童了,就我一个人当!”
夏疏桐嘟嘟囔囔地乖乖睡了。
这个结婚的话题对方灵均来说并没有结束。他虽然小,可心里鬼精灵得很,知道这件事的关键一定在妈妈,回去后怂恿着夏疏桐和他一起跟妈妈说要爸爸妈妈结婚,可妈妈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是爸爸妈妈自己的事”,搞得他生了一整天的闷气没理妈妈,也不理没心没肺不把这个当回事儿的弟弟。
婚礼是在一个小教堂举行的,方青冥对方暮远说:“我只是想宣一个誓。”她想,有了这个誓言她就可以认认真真地遵守了,再也不会反悔,不会后悔。在这一天之前,她都想好了,要和秦回风结婚,这是正确的选择。她长这么大,一向任性妄为,很少这么理性地处理感情,她知道这次的选择是理智的。可是当她坐在新娘休息室里时,她犹豫了。真的要结婚了,这么多年,她一直任性地滥用自己的爱,不肯让周含山不爱她,不肯舍弃秦回风的包容。现在终于要靠岸了,她很害怕。
婚礼的时间到了,音乐响起。花童走进去了,伴娘走进去了,可是方青冥还没有动。方琢之走进休息室:“青冥,该我们了。”
方青冥静静地坐着,仿佛椅子上有一股力量拉着她不让她起身。她低声道:“爸爸,我害怕。”
“怕什么呢?”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更低了,几乎低不可闻:“爸爸,你说含山会来吗?”
“你比我了解他,你该知道他会不会来。”方琢之在她身边坐下:“青冥,如果你犹豫,没必要走进去。你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可是你已经考虑了这么久,应该已经想清楚了,你也知道回风不会总是在那里等着。”
新娘迟迟没有进来,乐队不停演奏着音乐,亲朋间交换着眼色和低语。
方暮远站在秦回风身后,稍稍上前一步低声道:“我去看看?”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什么出格的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何况只是逃婚。
“不用。”秦回风很镇静:“她会来的。”她会来吗?他不敢肯定,可是他必须这么告诉方暮远,告诉自己。
在神坛下等待的每一秒都很漫长,每一秒都是对信心的考验。秦回风的手揣在裤兜里,手心全是汗水,他没有去看那扇不知道会不会被打开的门。
秦回风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那扇门终于打开了,他心一松,眼前一阵晕眩,几乎要站不住。方青冥挽着方琢之的手进来,脸上遮着面纱,看不清表情。她走到秦回风面前,他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微笑着揭开她的面纱。
方暮远站在秦回风身后,听着他跟着神父向方青冥宣誓“。。。无论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不离不弃,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他深深叹息,夏云竹是个不愿意结婚的人,她说她的承诺更有效,可是他还没得到她的承诺就失去了她。她计划过他们的未来,说等夏孟楚退休后就搬到B市来,可是他也失去了这个机会。
轮到方青冥宣誓时,她摆摆手止住神父:“我自己来。”她深吸一口气,看着秦回风:“回风,进来之前我犹豫了。。。我很害怕。我想了很多,一直以来,我都是索取和挥霍,我怕承诺和义务。可是。。。我更怕失去你,回风。。。我刚才走进来,看见你在这里等我,心情忽然平静下来。我现在站在这里,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确信,我爱你。我也许不会是个好妻子,可是我会努力去做。”
×××
与此同时,夏云竹收到了另一张结婚请柬,是江以均亲自送上门的。夏云竹看着请柬上的落款“江以均”和“李珊珊”,不禁瞪大了眼:“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是那次慈善募捐吗?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江以均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笑:“丫头,拍电影呐!哪儿那么容易就一见钟情了?前几年投一个标,他们公司是甲方,一来二去地就熟了,就这么好上了呗。。。丫头,那天有没有空来?”
夏云竹笑:“你结婚,我自然是有空的。”
“丫头,我们认识也快二十年了,你是个怎样的人我也知道。你自己有什么难处有什么烦恼从来也不会对我说。。。我不是在怪你,不过看你老是一个人闷着我心里也不好过。”
夏云竹无奈地笑:“感情的事跟别人说也没用,只有自己体会最深。”
江以均不以为然:“我知道,我也不管你喜欢不喜欢谁。不过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较真,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其实感情的事根本没个对错,也没有什么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只要不是大错误就行了。”
夏云竹沉默半晌,嗔道:“好了!自己也不过快结婚而已就在这里充当感情专家,你还是上你的工地还驾轻就熟些。”
江以均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我人虽粗,道理不错,不信你问问夏叔叔去,他总是过来人!”
夏云竹不语。还用去问吗,爸爸早就找她谈过。夏孟楚对她说,他对分析感情不擅长,也不知道怎么开解她,只是不希望她像现在这样。夏云竹笑着告诉他:“老爸,我很好。”
夏孟楚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