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福妈是在这里看院子的。一个老人笑着迎出来,说着夏云竹完全听不懂的当地话。
这里虽然是利家的老屋,周子渝他们一家也只是来度假时才在这里住过。周子渝牵着夏云竹的手,带她爬到阁楼上,笑道:“我小时候特别调皮,不听话了爸爸就把我关到这里惩罚我。我小时候特别怕黑,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可害怕了,老是幻想着角落里有鬼会爬出来。后来。。。”他带着她来到那个小窗边:“我想办法把这个窗户打开,爬到屋顶上。小猪,来。。。”他带她爬到屋顶上:“你看,这样坐在屋顶上可舒服了。躺在屋顶上,静下心来,还能听见微风抚摸青草的声音。”
夏云竹和他并肩坐在屋顶,问起好多他小时候的事。周子渝眉飞色舞地说他小时候多么多么调皮,还特别喜欢拆东西。这个老屋子里本来有一台很老式的比那时候的他还高的落地钟,他觊觎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把那座钟拆了,看到那么多齿轮一个扣着一个,觉得实在是太神奇了。虽然最终的结果是因为装不回去又被爸爸关到阁楼上,不过他一点也不后悔。
夏云竹笑看着他扬起的浓眉,明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坚定的下巴,脸颊上浅浅的如酒窝般的伤疤,轻轻靠在他肩头,心里默默地说,小鱼儿,我爱你,我爱你,我将永远爱你。
晚上,他们坐在莲花池边,听着夏虫在草丛中呢哝。夏云竹闻着清风送来的阵阵花香,笑道:“你总是在梦中见到的莲花池就是这个吧。”
“不是。”周子渝揽着她的腰:“没有这个大院子,只有一间小屋子,像是在野外,比较荒凉的地方,比这个池子小,有一池的莲花,可是只开了一朵。”
他们俩默默地坐着,像是不忍心打破此刻的宁静。
周子渝低声道:“小猪,唱支歌吧。”
夏云竹沉默片刻,唱了一首“难以告别往日”。这首歌以和声取胜,她曾在合唱队和另外三个人一起唱过。
要我如何告别曾经的拥有
我们共同欢笑的美好时光
胜过所有的苦痛。
我曾经以为那会是永远
但永远已经逝去
难以告别往日。
我不知路将通向何处
只知我们身处何地
以及我们共同拥有的经历。
如果我们还有明日
那将值得所有的等待
难以告别往日。
我将把回忆永存心底
那将是我雨后的晴日
难以告别往日。
周子渝的心一阵阵地抽紧,低声哀求道:“别唱这首好吗?”夏云竹止住歌声,凝视着他,看向他幽黑的眼眸深处,那里的痛像荆棘一般刺在她心上。她转过眼不忍再看,他的痛比她自己的痛更让她心酸。她轻轻叹息一声,靠在周子渝肩头:“你还记得毕业舞会的那个晚上我唱的歌吗?”
“。。。记得,我一世都记得。”
夏云竹轻轻唱起那首歌。早在盘古开天辟地时,在远古洪荒之中,我就已深爱着你。我用我的生命爱着你,直到我生命的火焰熄灭。那也是一个夏日的夜晚,也像今天一样是个离别的夜晚。可是那晚她唱这首歌时心里是甜蜜的缠绵,是长长久久的期盼,而今天是哀怨的悱恻,是转身离去的无奈。
周子渝和她依偎在一起,也想起了那个夜晚。那晚之后,他们就分离了,中间是长长的五年。那五年的每一天,他都将对她的思念刻在他心上。那么今晚呢?今晚之后他们又将分离,这次将是一辈子。他的心是否能承受住这样的蚀刻?周子渝定定神,不敢再想。
夜渐深,周子渝两晚都不曾安睡,靠在夏云竹身上打瞌睡。夏云竹推推他:“去睡吧。”
周子渝猛然清醒:“我不困,我不要睡!小猪,和我说话,和我说话,小猪。”
夏云竹把他的脑袋挪到自己腿上,让他躺好,笑道:“你就这么躺着和我说话,岂不是很好。”她轻抚着他的头发,和他有一搭子没一搭子说着以前的事。
周子渝鼻端满是莲花的香味,耳边是夏云竹的轻柔细语。渐渐的,眼前的星子越来越模糊,耳旁的声音也越来越遥远,终于熬不住睡去。
梦里他又看到了那枝莲花,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温柔的轻抚。他只能感觉到她,却看不见她,因为他也像现在这样躺在地上闭着眼。他感到她沁凉的露珠滴在自己脸上,口中仿佛一阵清凉。他醒过来,可是她不见了,池子里的那枝莲花也不见了。
周子渝猛地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莲花池旁的地上。天已蒙蒙亮,而夏云竹不知踪影。他猛地跳起来,嘶哑着嗓音大声唤着:“小猪!小猪!你在哪儿?。。。”他的声音里满是哀伤,充满绝望。他房前屋后找寻着她,却一无所获。
他把福伯福妈吵起来,问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周子渝愣愣地跪坐在地上。她走了!还没到三天,还有几个小时她就走了!她不讲信用!他垂着头,手指用力揪着地上的青草。你不讲信用,小猪!
忽然,周子渝听到车响,霍地跳起奔到院子外面。一辆车停在那里,车上下来的是郑秘书,毕恭毕敬道:“总统,我来接您。”
周子渝上前一步,拽着他的胳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安康,夏小姐呢?”
郑秘书沉默片刻:“现在应该在机场,上了飞机。”
周子渝沉声道:“给我把电话拨到机场,拦下她。”
“呃。。。”郑秘书迟疑片刻:“夏小姐对我说。。。”
“什么!?”周子渝几乎无法呼吸。
郑秘书深吸一口气:“夏小姐让我转告您,说没有和您告别提前离开是因为怕您会后悔,也请您不要拦阻。”
周子渝松开拽着郑秘书的手,怔怔地想,她知道我会后悔,知道我不会让她走,可她为什么不要我拦下她?她不想留下来吗?他喃喃重复着:“为什么怕我后悔?为什么怕我后悔?为什么?。。。”他问了好多声,猛地醒悟,她不是怕他因为后悔而将她留下,她知道他会留下她,她是怕他留下她之后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的这首歌是BOYZ II MEN的It';s so hard to say goodbye to yesterday
我的小鱼儿就这样离开了,55555555,再次出来的只是利比文了。
第十三章
阮明诚为夏云竹安排好了飞机,很有礼貌地祝福她:“夏小姐,一路平安。我通知了方少,见到他请代我向他问好。”夏云竹礼貌地笑笑,登上飞机,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飞机起飞了,她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闭着眼祈祷,请带我到“永不岛”吧。
可是飞机还是降落了。夏云竹一下飞机便见到等在停机坪上的方暮远,她愣了愣,随即恍然,原来都是阮明诚安排的。方暮远轻扶着她的肩头带着她走向停在一旁的直升机,见她驻足不前,解释道:“均儿正在家里等着你呢,不想让他着急。”
夏云竹坐在直升机上苦涩地想,啊,这就是权势,多么美好的感觉。她直到下了直升机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处S市,诧异地看着方暮远。方暮远笑道:“想着让你们一家团聚,就把他们都带来了。”
夏云竹看着他,淡淡一笑:“谢谢你。”她一进家门就听到夏灵均的笑声,大声呼唤道:“均儿,妈妈回来了。”夏灵均跌跌冲冲地走出来扑向她怀里,她忙上前几步抱住他,讶异道:“均儿会走路了!”
方暮远笑:“走得还不稳,就是喜欢走,摔倒了也不怕。”
夏云竹抱着他狠狠地亲了一口,又抱了抱迎出来的凯麦儿:“凯麦儿也长高了。”她陪着夏灵均玩了会儿就见他一个劲地揉眼睛,诧异道:“怎么这个时候想睡觉了?”
夏孟楚在一旁道:“知道你今天回来,早晨早早地就醒了,现在估计撑不住了。”
夏云竹把他抱在怀里哄着他,等他睡着后把他放在小床上,目不转睛地看了半晌,回到自己房间。
方暮远跟进来,见她呆坐在桌前,双目黯淡。她的脸色很平静,可是眼神异常超脱,像是随时会离去。他关上房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夏云竹小口小口地轻轻吸气,慢慢抵挡着心里的刺痛,扯出一个笑:“我找到他了。”
方暮远一震,犹豫地问:“他。。。他还活着吧。怎么找到他的?”他垂下头,手不知不觉地握成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
夏云竹叹口气,小声道:“周子渝是他的中文名,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利比文。”
方暮远眉头扬起,眼中满是惊讶和了然,很快转为深深的黯然。既然他出现了,他也该走了。她的一年之约啊,她根本就没考虑过他,给他这样一个约定是因为有那个信心能找到他吧。方暮远压下心头的苦涩,冷声道:“你是自由的。”
夏云竹垂头沉默半晌,低声道:“是。。。”声音轻软无力。
方暮远死死盯着她的脸,见她眼中满是悲哀,甚至是绝望,很是不解,她为什么是这样一个表情?为我感到抱歉吗?我不需要!他收回目光,施施然道:“我要把均儿带走。”
带走?。。。夏云竹愣了愣,思索片刻才明白他说的带走是从她身边带走。她苦笑地想,原来小鱼儿没有说错,均儿的父亲不会愿意让我带走均儿。她不喜欢他那发号施令般的语气,也厌恶解释,更不想听到别人了然的同情和毫无意义的安慰。夏云竹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说:“你不能,他是我的孩子。”语气平静。
“也是我的。。。”方暮远冷笑道:“我不会放弃,而且你知道我做得到。别说他只是个小国的总统,就算他是国家主席,你也可以试试看我能否做到!”
夏云竹迅速抬起眼看着他,目光无比震惊。方暮远逼视着她。半晌,夏云竹收回目光,转过身背对着他,心里苦涩无比。是啊,他当然做得到,他是方家的大少爷,势力比阮家还要大得多,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学者。这个世界人们热衷于追逐权势,不就是为了这样那样的特权么?周子渝的渴望和方暮远的利用都是出于一个目的啊,而我竟以为能找到一个与自己合拍的自由的灵魂,看来我是太天真了。向他解释吗?博取他的同情吗?乞求他吗?不,她永远也不会这么做。她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小声道:“我放弃。。。”
方暮远气极,心说,为了他你宁愿放弃自己最爱的孩子,你对他可真是。。。他调整好心情,淡淡地说:“过两天我会让人送来文件。”
“我言而有信。”
方暮远冷冷道:“我不放心。”他走到门口,听见夏云竹唤他:“方暮远。。。”手松开门把手,并不转身。
夏云竹缓缓道:“这才是你吧。”
“对!”他猛地拉开门,离去。
很久,夏云竹才从房间里出来,表情平静地默默处理一系列事情,只是眼睛略微有些红。她给T大去信致歉,联系去年曾给她提供职位的美国学校,整理她和凯麦儿的行装,尽可能多地和夏灵均呆在一起。她可以不走,可是她无法看着自己的孩子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她只能将自己放逐,远远地离开这片土地,找到一个可以自我疗伤的地方。
那几天她办妥了很多事情,她勾起嘴角自嘲,那当然,我是超人啊,是无所不能的小猪。可是。。。我没有办法留住我爱的人。我失去了妈妈,留不住恋人,也留不住我的孩子。她告诉自己,这不是我的错,可是心却不由自主地紧紧抽着。
三天后,方暮远收到某律师事务所送来的公函,拆开一看,是一份夏云竹放弃孩子抚养权监护权的声明。方暮远用力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恨恨地想,她总是主动出击,毫不心软,真是了不起!
方青冥推开他办公室门,见他这样一副表情,吓了一跳:“方暮远,你那是什么表情!?从来没见你这个样子,你别吓我,发生什么事儿了?”
方暮远定定神:“没事儿。你找我什么事儿?”听见外面含糊的喧哗声,皱眉道:“怎么回事?谁在外面吵闹?“
方青冥眉开眼笑:“谁有那么大胆,还不是你的宝贝儿子。”
方暮远猛地站起来,带着一丝希望拉开门。
夏灵均坐在小凳子上一个人咯咯笑得开心,秘书陪在一旁。夏灵均见到他后像个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地张着手朝他走过来,嘴里含糊地高兴叫着:“波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方暮远赶紧上前一步抱起他,这个调皮的儿子,胆子这么大,都摔了无数跤了也不怕。他小声问:“均儿,妈妈呢?”
夏灵均指指后面,方暮远展目望去,却只见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