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竹沉默片刻:“阮先生,真抱歉浪费了您宝贵的时间。。。”
“怎么?你不是爱他么?这点牺牲都不能做?”
“正因为我爱他,才不会打着爱他的名义为他做决定,他有这个权利。”夏云竹站起身,朝他点点头:“再见。”
晚上,夏云竹等着周子渝一同吃晚饭。周子渝本来面沉似水,见到她后展开一个笑容,张臂抱了抱她。夏云竹揉揉他的头发,温柔地看着他:“有什么烦心事吗?”
周子渝笑:“每天的事情都那么多,总是会有一两件办得不是那么妥帖。就是些小事,还够不上烦心。”
他在安慰我呢,夏云竹心疼地想。她知道他每天都很操心,不是他说的小事,是决策上的大事,让他每天不能安枕的大事。
夏云竹本不想告诉他今天见到阮先生的事,不想加重他的负担,可是想着即使自己不告诉他他也会知道,还是两人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比较好。饭后,夏云竹告诉周子渝:“今天一位阮先生找过我。”
周子渝一震,沉声道:“他对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们家想和你联姻。”
周子渝双手扶住她肩膀:“小猪,我没答应他。”
夏云竹垂眼沉默片刻,抬起眼问:“你也没拒绝对吗?”她见他的眼中有一丝不坚定很快滑过,心渐渐向下沉。
周子渝捏着她的肩膀:“你听我说,小猪,我会想办法解决。”
“你想怎么解决?。。。没有办法对吗?”不然他不会这么心力交瘁。
“小猪,我不可能喜欢别人。”
夏云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以前多么明亮清澄愉快,现在仍然明亮只是多了些锐利少了些快乐。她叹息道:“我知道,小鱼儿。。。你的心遗失在我这儿了。”笑容带上了苦涩和无奈。
夏云竹低头沉默半晌:“我明天要跟着红十字会到附近城市,那边有传染病流行,几天后回来。”
周子渝一震,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双臂收紧:“别走,别离开我!”
夏云竹笑道:“我不离开,只是出去几天。”其实她本不打算跟着他们出去,每天见周子渝这样劳心劳力,她想自己即使帮不上忙陪伴着他也好。可是现在,她想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考虑。如果是以前的夏云竹,一定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她甚至不会给他犹豫的机会,可是现在她怎么忍心这样对他。
“你一定要回来!”
“我一向说话算话。”她抬眼看着他。
周子渝看着她的眼睛,知道等她回来时她要一个答案。
夏云竹跟着红十字会来到一个乡村,那里传染病正肆虐。这样的传染病很好控制,无非是由于不清洁的饮用水或腐败食物引起的,一点点药物就能控制。那些天她的工作就是发放药物和食品,照顾重病人和儿童,其他的工作人员忙着清理水源。
晚上,她睡不着,漫步在村边小路上。饮用水的问题不得到解决,传染病便还将卷土重来。可是这个战后的国家没有能力在短期内解决这个问题,除了首都已基本建好,几个港口城市正在重建,其他地方还只是百废待兴,更不用提像这样的乡村了。虽然红十字会一直在致力于修复供水及污水处理系统,但这只是短暂的援助,长久的发展还要靠这个国家自己。她能责怪周子渝的犹豫不决吗?他是胸中有丘壑的人,可是为了他的大事就要牺牲他们的感情吗?
夏云竹走到田间,抓起一把泥土,肥沃的土壤。这不是一块贫瘠的土地,假以时日,这片土地上一定能收获出饱满的颗粒。可是,不是现在。她知道他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候,只要度过这段时间。是啊,可是关键就在于怎样度过。
夏云竹站在一块石头上,凝望着首都的方向。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操心着这里那里发生的事吗?抑或是忙碌的间隙想到我心里会有一丝甜蜜。可是连这样微不足道的甜蜜我都要从他身边夺走啊。小鱼儿,我也希望我能留下来,哪怕做一个你身后的影子,可是那样留下来的我已不是我。
周子渝与李孝武密切讨论着。方家又来人了,来的是那只叫秦回风的狐狸。这次他们没有提条件,只是拿出来一系列议案,都很诱人,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阮明诚那边呢?”周子渝问道。
“尚无举动。”李孝武飞快地看周子渝一眼:“其实联姻的提议不错。。。”周子渝一道目光射过。财政部长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扫,顿时不敢吱声,深悔刚才话说得太快。总统的金屋藏娇他已有所耳闻,现在看来不仅是金屋藏娇那么简单。
周子渝摆摆手示意他出去,不多久郑安康进来,递给他一份报告。周子渝默默看完,眼中聚集着怒火,猛地把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恨恨地一捶桌子:“方暮远,你行!好手段!”
郑安康听不懂他说的中文,站在一旁不敢做声。周子渝恢复了平静,淡淡道:“你先出去吧,以后他们的举动第一时刻向我汇报。”
周子渝走到窗边,看向夏云竹所去乡村的方向。他垂头看了看手中的报告,用力揉成一团,嘴角带着深深的讽刺,脸上满是不甘。看似偶然对吗?在他尚在战场上博命之时,方家就已经开始在棋盘上布下了棋子。他握紧拳头冷冷地想,我输了开局,可是我会赢回来!
周子渝极目远眺,轻轻叹息一声,心中满是柔情。不知小猪现在在做什么?睡了吗?有没有想着他?他陷入深深的回忆,她的睿智机敏和奔放,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她唇角嘲讽的笑,她充满柔情的清亮眼眸。他在想他们面向大海的表白,爱的承诺,血的誓言。与魔鬼签订盟约交出灵魂的人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可是周子渝清楚地知道。
夏云竹回来的那晚,周子渝很晚才回到卧室。他见到仍在屏幕前看书的夏云竹,抱歉地笑笑:“今天事情太多。你怎么还没睡?累不累?”
夏云竹笑着摇摇头。
“我很快就好。”他走进浴室,半晌才出来。周子渝躺在床上,拍拍身边:“来。”
夏云竹关上电脑躺到他身旁。
周子渝轻抚着她的脸庞,叹息一声:“累了吗,睡吧。”
夏云竹沉默片刻,答应一声。
良久,夏云竹还听见周子渝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翻动,她暗暗叹息,小声问:“睡不着吗?”
周子渝不答,呼吸有些沉重,片刻后他带着压抑的声音轻唤:“小猪。。。”随即压上来狂热地亲吻她,□啃咬着她的身体,手掌用力揉搓着她,仿佛这样他才能拥有她才能把她留住。
周子渝进入的时候夏云竹还未完全准备好,她呼吸一滞紧咬住下唇。周子渝的动作狂野而略带些粗鲁,压抑着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他抱得那么紧,仿佛想与她紧紧地契在一起,永不分开。夏云竹微眯着眼仰头长舒一口气,紧紧回抱住他。
事后,夏云竹躺在周子渝怀中,借着微弱的光用目光温柔地描绘他面部的轮廓,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远都是那个小鱼儿,永远那么快乐清澈。可是,隔开他们的不仅仅是这五年的时光,还有各自的经历和现在的处境。
周子渝的呼吸渐渐悠长平稳,夏云竹轻叹一声,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我爱你,小鱼儿。”
黑暗中,周子渝紧闭着的眼角滑下一颗泪。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大家早就能猜到小鱼儿的选择吧,只不过不愿意相信。
第十章
夏云竹再也没有提及此事。她知道他左右为难,不想自己也成为风刀霜剑。她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能这样对他。她不忍看见他伤心的表情,不想看到他痛苦的眼神。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今后的幸福能足够弥补这几年的坎坷,希望他永远也不会出现那样的眼神。正因为如此,她破例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蒙骗着自己,假装这件事从来就不曾发生过。
虽然夏云竹从来没有暗示过,甚至故意不把话题往这方面靠,可是周子渝知道她在等待他的答案。他已经让她一等再等,可是他没有答案可以给她,他怎么能对她说对不起。他只想一天天地往下拖,和她一起体会着偷来的快乐。可是这样的日子总有个尽头,会是什么时候呢?拖到她的底线?那是什么时候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那个日子一定不远。
周子渝其实心里有个念头,他想让她等他,等他掌握了大权,等他可以不再需要阮家和黎家,不但不需要,反而可以转而控制他们,让方家的如意算盘落空。可是他知道这个想法不能对她说,他怕看见她眼中的震惊和不屑,怕她瞧不起他。
战争期间的周子渝只有一个目标,捉住裴江结束内战,为家人报仇,战争一结束就去找夏云竹,再也不离开她半步。可是现在,他不会这么想。周子渝会满足于做一个金融师,手上操纵着一笔笔的资金,无忧无虑地生活,肆无忌惮地爱。可是利比文不会满足于这样的生活。
在二十二岁的年纪被黄袍加身,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夜之间失去亲人的痛苦,更是一双双各怀心思的闪烁目光。除了父亲的嫡系死忠于他,其他人都在寻找等待取而代之的机会。那时的他,练过射击,没杀过人,玩过战争游戏,没上过战场。他靠的什么从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手里夺取权力?凭的什么让别人折服?他的太子地位吗?不。他现在的地位,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点一滴用自己的血汗换来的。
不爱江山爱美人!周子渝哂笑。一个手中没有实权的懦夫让出本来就不由他掌管的江山何足为惜!他不同,他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点权力都是由他亲手打下来的,每一份都付出了自己的血,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他能毫不留恋地让出吗?
如果你只掌握几个人的命运,让你放弃也许很容易。可是几千人呢?几万人?甚至是几万万人?如果你知道你的一个决定将改变成千上万人的命运,富某些人,穷某些人,苦某些人,乐某些人,你会不会觉得这种感觉很好?会不会崇拜自己的双手?会不会舍得把这双手所能抓住的东西轻易放下?
周子渝是一个家庭幸福生活富裕的阳光少年,有严父慈母,崇拜的哥哥,美丽的姐姐,心爱的恋人。可是利比文除了手中的权力就只有他自己,唯一留在身边的恋人还要被他背弃以换取权力。他能不这么做吗?不能。
他不爱夏云竹吗?恰恰相反,周子渝的痛苦就在于他爱得太深。天平一边轻一边重时,人们很容易做出选择。可是,当天平两边几乎等重时,怎样才能放弃一边?
这些天,夏云竹没有参加志愿者的工作。她陪在周子渝身边,装作一切从未发生过,他忙时她就看书,他闲时便陪着他说说笑笑,不屑地叫他“文盲”,像以前那样为他做饭,有时还互相切磋一番。
夏云竹觉察出自己身体的异样,她的生理期已经错过三个多星期了,可是她不想告诉他。她希望他留下她是因为爱,而不是别的。晚上,她依偎在他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身体,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在心里对他说,小鱼儿,这里有我们的孩子,你现在感受不到他,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还有这个机会感受到他,也许这是我们一家人唯一能这么亲密地在一起的机会。
那一刻的来临并不远。一星期后的一个晚上,夏云竹轻轻抚摸着周子渝眉心的皱褶。她的心很疼,以前的小鱼儿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总是深锁眉头。她不敢看他,转过身背对着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平静地说:“我想均儿了。”
周子渝一震,从她身后抱住她,下巴靠在她肩头:“留下来好不好。”声音中隐含着颤抖和不确定。他知道她最终会走,可是当这天到来的时候他是那么地害怕,他只想留住她。
夏云竹沉默片刻:“你想留我多久?”
周子渝松开她,默默地坐在一旁。是啊,留她多久?曾经他坚信会是一辈子。他想解释,想告诉她他有多难,可是他知道没有这个必要,她那么剔透的一个人。而且他也不敢,他怕她看轻他。在别人眼中英明的抉择她只会呲之以鼻吧,也许她已经很不屑他了,她的心里何曾有这些龌龊。
周子渝小声道:“小猪,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没有!从来没有,也从来不会!”她毫不迟疑地说。
夏云竹沉默片刻,决定由她来说。
早在她第一次与周子渝谈论这个话题的那一天她就知道了这个答案,这些天的等待不是因为她想逃避,不是因为她不敢听那个答案,而是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