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背碰着他的，温暖的感觉传过来，方暮远舍不得把手收回，就那么支愣在棋盘上。他透过睫毛打量她的神色，见她脸上掩饰不住的懊恼，难得的娇俏样子，心中一动。
夏云竹叹口气，飞快整理着棋子，见方暮远的手愣在棋盘中间，而他自己却在发呆，推了推他的手：“怎么又发呆，别挡着我，我要收起来了。”
收起来？收起来后是不是就该赶他走了。他赶紧道：“再下一局。”
夏云竹正要说什么，有人腾腾腾进门上楼，边走边嚷：“小猪，我们今晚出去吃，给你践行。”
“爸爸回来了。”
方暮远赶紧站起，面向门口，也没看见夏云竹讪笑的表情。
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满头卷发，眼角很深的笑纹。原来夏云竹的高挑身材和卷发来自她父亲。
夏孟楚看见方暮远愣了愣：“哦，你有朋友在，欢迎欢迎。”
方暮远微微鞠一躬：“夏叔叔，我叫方暮远。”
夏孟楚眉开眼笑：“小朋友长得真漂亮，跟漫画书上走下来的一样，”扭头对夏云竹说：“你妈妈见了一定喜欢，别忘了弄张照片给你妈妈看看。”
方暮远额头爬上黑线，夏云竹的父亲说话还真是，独特。
夏云竹不满道：“真是为老不尊！还有，他叫方暮远不叫小朋友。”
方暮远更囧了，夏云竹对她父亲这样说话也真是，独特。
夏孟楚不以为意，笑眯眯道：“今天一个学生告诉我有家海鲜馆子很不错，东西很新鲜，你不是喜欢吃海鲜么，我们去试试这家。对了，小朋友也一起去？”
方暮远几乎想拥抱他，却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夏云竹更不满：“我哪有喜欢吃海鲜，是妈妈喜欢吃好不好。真是的，做了人家二十几年老爸连人家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夏孟楚呵呵笑两声：“好像是哦，是你妈妈喜欢吃的。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又埋怨道：“你好像什么也不喜欢吃，真是没劲。以前你妈妈在的时候我们到处去试菜，你妈妈什么吃喝玩乐都知道。唉，要是你妈妈还在就好了。”一脸的惋惜，叹会儿气又道：“你怎么可以一点生活情趣也没有，一点也不像妈妈的女儿。。。唉，怎么会有人喜欢你这么无趣的人。”
方暮远目瞪口呆，心里尴尬地笑，这位夏先生缅怀亡妻的方式还真特别，调侃女儿的方式也够特别。
夏云竹白父亲一眼：“走啦，真是事多！不要你管，我有的是人喜欢！”
方暮远在一旁听两父女斗嘴，心里偷着乐。
在餐馆坐定，夏孟楚不看菜单，吩咐道：“先来一打生蚝，方暮远你吃不吃生蚝。。。嗯，不错，要不来两打。。。”
夏云竹插嘴：“一打够了，我又不吃，你肠胃不好别吃多了。”
夏孟楚摇头叹气，对着方暮远道：“你看她多无趣。”
夏云竹不满：“那种恶心兮兮的软体动物有什么好吃的！”
夏孟楚劈哩叭啦点了两个菜，又让方暮远点。方暮远笑道：“云竹，还是你来点。”
“别管她，她不懂吃，也点不出什么好的来。以前我们都不喜欢带她出来吃饭，她特扫兴，吃不出好不说，还喜欢在旁边唠叨着浪费时间，后来让她带玩的东西带书来看才不唠叨我们了。”
夏云竹瞪他一眼：“怎么不是浪费时间！？要花时间点，还要等，还得慢慢吃，有这些时间做什么不好，反正什么东西吃进去都是分解成养分和废物，养分吸收废物排出，有什么区别！”
方暮远紧抿着嘴憋着笑。
夏孟楚无奈道：“小猪，你怎么总是这么扫兴！照你这么说，人的一生最终也不过是被分解，埋在土里的腐烂掉，或是烧成灰，最终都是变成氧化物，每个人都没什么区别。。。”
方暮远心说，这个比喻更强。
“老爸你不要偷换概念，真不知道你的逻辑是怎么学的。人是有意识而食物是无意识的，这就是本质区别！而且，食物存在的价值是为了给人提供养分，它们的价值由被分解的过程而体现。但是，人存在的价值不是被分解，而是体验人生。”
“你这么说食物它们会伤心的，你不是食物怎么知道它们是无意识的？”
夏云竹皱眉：“我不和你争辩‘子非鱼’这个死循环的问题。。。”
“那好，不说那个。但是你刚才也忘了人享受食物这个有意识的过程，食物不光是为我们提供养分的，也给我们带来了快乐。你看你烧的菜就不怎么好吃，就是因为你不懂得享受食物。”
方暮远忙插嘴：“云竹烧的菜很好，我吃过。”
夏孟楚一副“朽木不可教也”的神态看他一眼，摇头叹气：“比小清差远了，她烧菜是做工作，当成任务，没有感情，没有爱的菜怎么会好吃！？”唉声叹气。
方暮远用眼神询问夏云竹，她做个口型“妈妈”。
方暮远心说，夸大其词了吧，夏云竹烧的菜无论色泽味道火候都很好啊，我这么挑剔的人都没抱怨过，难道你比我还挑剔。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除了夏云竹不喝酒，另两人都喝得飘飘然。
夏孟楚酒量浅，喝了几杯便有些熏然，放下酒杯叹道：“小清最爱喝酒，她的酒量大，喝多少都没事。我喝熏了最喜欢缠着她，听她训我。。。可惜她后来不能喝酒了，她不知多遗憾，说人生少了好多乐趣。”神色便有些怔怔。
方暮远拍拍他肩膀：“以后我陪你喝。”
夏云竹看着憨态可掬的两个人无声地叹口气，拿了信用卡走到前台付账。回来挽起夏孟楚：“老爸，回家了。”问方暮远：“你能不能自己走。”
方暮远笑：“我又没醉。”和她一块挽着。
夏孟楚还在不停地说：“小猪你别告诉你妈妈我喝酒了。。。哎呀不行，她的鼻子灵得很，我以前抽烟都隔了大半天了她还能闻出来。。。又该挨训了。”
夏云竹柔声道：“训就训呗，你不是最喜欢听妈妈训你么。”
夏孟楚呵呵笑：“你妈妈训人的样子最可爱。”
他们把夏孟楚放平在后座，夏云竹坐在驾驶侧：“先送你回去，你住哪儿？”
方暮远低下头：“没住哪儿。。。还没找地方。”从睫毛下飞快地瞟她一眼。
夏云竹皱眉：“算了，住我家吧。”见方暮远一脸傻笑，恶声恶气道：“你笑什么！？”
方暮远赶紧收敛笑容：“没笑。”
回家后，夏云竹先把父亲安顿好，出来见方暮远斜靠在客房的床上，双目微阖，脸上覆着一层珍珠般的淡粉色，连脖子和敞开的领口都如此，衣服敞开大半，手还不老实地继续解着衣扣。夏云竹阻住他的手，嗔道：“你干嘛！？”
方暮远睁开眼看着她，微蹙着眉头不耐道：“热得很。”眼睛里仿佛滴得出水。
夏云竹转开眼：“空调已经调得很低了。你该不是过敏吧？”
“不是。。。”
夏云竹递给他一套睡衣：“你今晚穿这个，用外面的浴室，你的衣服留在那儿，我今晚会帮你洗干净明天好穿。。。早点睡吧，明天我很早就出发了，不和你告别了。”
“云竹。。。”方暮远叫住她，取出一个小巧的手机：“我知道你不喜欢用手机，但是你总该让关心你的人放心，尤其是身在那种地方。这个手机什么地方都能用，电池也很耐用，你。。。收下好吗？”
夏云竹接过手机，小声道：“谢谢你。”
方暮远垂下眼不看她，装作不经意地说：“遇到什么麻烦就打上面存的那个号码，是我的。。。没有麻烦也可以打。。。”他的脸上升起红晕，不知是因为酒气还是别的什么。
夏云竹沉默着，久到方暮远以为她已离开，抬起眼正与她的目光对上。夏云竹犹豫道：“方暮远。。。你知道我对皮埃尔的态度。。。”
方暮远一震，小声道：“我知道。。。”极力维持着声音中的平静。
夏云竹瞟他一眼，见他脸上浅晕退去，面孔雪白，神色悲哀茫然。她装作没看到他的落寞，轻悄悄地走出去，只在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我的心已经遗失在小鱼儿那里了。
周子渝篇九
夏云竹觉得应该把同学给她的评价“精力无限”这几个字拱手转让给周子渝，确切地说应该是他在玩乐上精力无穷。这不，冬季学期结束刚一结束，他就拉着她一起到迈阿密的海边，冲浪，帆船，潜水玩得不亦乐乎。这次他吸取前车之鉴，早早地制订好了度假安排。夏云竹小时候一直住在海边城市，冲浪和潜水都下过一番功夫，尤其是冲浪。她和周子渝两人大呼小叫着追逐在浪尖，仿若弄潮儿。夏云竹最后玩得精疲力尽，夹着冲浪板挪上岸后就趴在沙滩上，喘着气笑道：“累坏了！”
周子渝趴在她身边：“这些玩乐你也很精通嘛，为什么整天爱学习？”
夏云竹一撇嘴：“那是小时候的玩乐了。”又叹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种体会你是不会有的。小鱼儿，你如果把玩乐的劲头放一半到学习上，说不定就能和我比肩了。”
周子渝哂道：“谁稀罕！再说，虽然学习中也能找到不少乐趣，但是多用功的话只会累得不行。况且世间好玩的实在太多了，如果我仅仅专注于学习，岂不是没时间玩其他的。”
“嗯。学者有段兢业的心思，又要有段潇洒的趣味。”
“什么意思？”
“就是跟你刚才说的差不多的意思，学是要学的，但是不能学得太苦。如果让你学习用功些，你估计要叫苦连天了。”夏云竹翻个身平躺着：“。。。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鲲。”
周子渝靠在她身边：“什么是鲲？”
“是《庄子？逍遥游》里面提到的一种巨大的鱼，有几千公里那么长，可以变化成巨大的鸟，叫鹏，逍遥之极。”夏云竹叹口气：“有时候真希望自己像鹏鸟那样自由，可惜囿于这个躯壳内，能获得自由的只能是我的思维。
周子渝笑道：“你又在说什么古怪的言论了。”他抚摸着她身体的曲线：“你不是鲲也不是鹏，你是鲛人。”
夏云竹取笑道：“你居然也知道鲛人，你难道不知道鲛人有不同的传说么，有的传说中凶残无比。”
周子渝给她一个“怎么？瞧不起我啊？”的眼神：“我小时候妈妈最喜欢给我讲山海经故事。你是最美丽最可爱最善良的那种。。。”他抚摸着她的脸颊，俯下身舔舔她的唇，叹息：“以前妈妈告诉我，今后我会遇到喜欢的人，会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遗失在她身上。。。小猪，你捡到了么？”
夏云竹侧过身轻轻抚摸着他英俊的脸庞，看着他含笑的眼，仿佛全身的每个毛孔都浸润在爱情中。她喃喃道：“小鱼儿，我有你的，你有我的。我们只有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分开了我这里会是空的。”她指指自己的心口。
周子渝伸臂揽住她：“我们当然不会分开，我不要这里空空的，那样我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小猪，我要对着大海说爱你，海水会把我的爱带到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样你无论在哪里都能感受到我的爱。”
他跳起来，站在海水中，将双手拢在嘴边，对着大海大声呼喊：“小猪，我爱你。。。我爱你，夏云竹。。。”
夏云竹与他并肩站着，学着他的样子对着大海：“小鱼儿，我爱你。。。我爱你，周子渝。。。”
他们在海边热烈拥吻，纠缠在沙滩上，被卷上来的潮水打得透湿也顾不上。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世间一切的美好，蓝天白云和风碧水都只是他们爱的见证。周子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爱夏云竹，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都觉得可爱无比，每天只要看着她心就是满满的。夏云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爱有这么深，看到他就觉得世界的美好，心里想到他便是一种巨大的幸福感。
潮水渐渐退去，两个少年紧紧地靠在一起，默默地看着碧蓝的天空，纯净的天空就像两颗纯净的心。在他们的世界里，生活是那么的简单，爱情是那么的重要。他们像所有陷入热恋的男女一样坚信：只要我们相爱，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他们也坚信，没有对方，自己将变得无比痛苦。其实，生活中哪有那么大的痛苦，有的只是遗憾和无奈。
周子渝枕着自己手臂：“嗳，你说我家乡会是《山海经》里面的哪个国家？”
夏云竹假装认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应该是《镜花缘》里的女儿国，地理位置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