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归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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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归晴-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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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未有的古怪、紧张的气氛,充斥在空气里逐渐使整栋低矮的房子变得压抑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妈妈要收拾那么多的东西?幼小的心荷趴在床边,一脸的疑惑,可是她没有开口来问;她看得出,妈妈的情绪很不好。

    爸爸从楼上下来了,“我现在得走了,很快我会回来,我们的生活将会过得很好。”爸爸声音低沉,在离别前对着自己的家人许下诺言。

    心荷刚想说:“我们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呀。”妈妈就已经走到了爸爸面前,把行李递给了爸爸。爸爸接过妈妈细心整理好的行李,目光无限深情严肃。

    “早点回来。”妈妈面无表情地说。印象中,妈妈从未这样沉默。

    不知为何,一股凉意,从心荷的灵魂深处袭来;那个时候,她还非常小,所以她听不懂父母间的对话,看不懂这一幅画面,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更预料不到这件事将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巨变。她只是感觉,非常冷,冷极了,那是透彻心扉的冷,悄无声息、不知不觉的袭来,另幼小无知的她瑟瑟发抖。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和爸爸说了什么,她脑海里,只有妈妈沉默着为爸爸收拾行李、与爸爸交谈的画面;不知为何,对于那一幕,心荷印象颇深。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心荷独自与母亲生活,母亲变得越来越沉默,心荷也变得越来越沉默,不敢问爸爸的事情,生活中没有了爸爸,少了许多欢笑,家里寂静得可怕。心荷不仅怀念起从前的日子,爸爸就是一个老顽童,但在心荷眼里,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他。心荷不习惯没有爸爸的日子,她也很担心变得越来越抑郁的妈妈。

    对父亲的想念从未中断过,随着时间的远去,思念之情反而愈发强烈了。终于有一天,小心荷郑重的跑过去,拉起妈妈的手,认真而严肃地问:“妈妈,爸爸到底去哪里了?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孩子需要父亲,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期待。

    妈妈沉默良久,摸了一下心荷的头,轻轻叹气:“他会回来的。‘这是一个肯定的答案,虽然没有说出父亲具体回来的时间,却也足以让心荷安心。得到了承诺的小心荷,开开心心,蹦蹦跳跳的跑到外面去,洋洋得意的跑了出去,又面无表情的从刚才说她“没有爹要”的小男孩儿面前走过去。他们竟敢这么说话!哼,等爸爸回来,让爸爸好好教训教训这群不听话的坏小孩。

    又有一天,小心荷放学之后回到家里,看到母亲在收拾东西。一样一样,几乎要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拿走。心荷愣了几秒,想起那一天……上次是爸爸,这一次,该不会是……

    心荷扑过去,抓着妈妈的手,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妈妈,你不要走,你不要丢下——”

    母亲无奈而又心疼的摇摇头,说:“心荷,你误会了,我们要搬家了;你爸爸给我们买了一栋新的房子,条件比现在的要好很多哦,以后我们就可以过富足的生活了……”

    看着母亲的眼睛,心荷非常疑惑,什么“富足的生活”,过去明明他们就过得很好,能吃饱穿暖,可是偏偏因为这个“富足的生活”,爸爸走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现在,妈妈又说,他们能够过上富足的生活了心荷还是不懂,她不高兴,她一点儿也不高兴。她想要原来的生活,她想要原来快快乐乐的幸福生活,她不想要搬家,她不要过什么“富足的生活”,如果过“富足的生活”代价就是爸爸要离开她们、让心荷见不到爸爸,那心荷绝对不能够接受!

    看着心荷固执而又倔强的眼神,母亲无奈的摇摇头,心荷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走后,妈妈总是对自己摇头叹气,好像自己年龄小不懂事,不能为大人分忧似的。可是她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呀,她只想过原来的生活,她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这有什么错?!难道大人都喜欢唉声叹气的吗?

    汽车飞速的行驶,心荷依然固执的把头扭着,对着窗户。

    “嘀——嘀——”妈妈的手机突然响了。心荷的心跳猛烈的加速,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嘴里却不由自主的嚷嚷道:“是不是爸爸,是不是爸爸?是不是爸爸要回来了?”非常的期待。

    母亲脸色惨白,缓缓的放下手机,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她像是已经绝望了,瘫倒在车座上,喃喃道:“他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回来了……”母亲突然直起身来,把惊恐的心荷吓了一跳,母亲抓着心荷的手,泪如雨下:“心荷,爸爸妈妈都爱你……”

    生活就这样再次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心荷当时根本没有回过神来是怎么回事,她完全愣住了,她在母亲绝望的身影中,不知所措,第一次痛恨气自己迟钝的头脑,竟然弄不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爸爸不会回来了……爸爸不会回来了……妈妈……妈妈……

    警察局里,心荷绝望的瘫坐在长椅上,明天,她必须要去参加父母的葬礼。她再也见不到她的爸爸妈妈,她再也见不到她的爸爸妈妈。除了爸爸妈妈,她不爱别人;除了爸爸妈妈,她不相信别人;除了爸爸妈妈,她不依赖其他任何人。她不能失去父母。

    天空突然下起雨来,像是女孩儿绝望的泪。爸爸走的那一天,下着雨;爸爸出车祸死了,妈妈自杀的那一天,也下着雨。

    心荷的手颤抖着,她浑身无力;她忽然意识待自己是孤独一人,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像她的妈妈一样,做出美味的饭摆在饭桌上等着她;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不厌其烦的陪着她去玩一些低级的游戏,甚至“剪刀,石头,布”;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够给她家温暖。她失去了对自己最重要的家人,她仿佛失去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脏器的内部,心如刀割,却也无能为力。

    “心荷,爸爸妈妈都爱你……”

    心荷想起母亲说的这句话,却没有感到温暖,只有铺天盖地的冷。冷,席卷心脏,灵魂仿佛要碎裂,疼痛不已。

    那种感觉从那时起就一直陪伴着她。
第七章 心荷(3)
    {心荷}

    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感觉自己不在现实中,触不到实在的物体,却能够闻到实在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明明是在梦里,我却闻到了血腥味。意识非常模糊,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灵魂的存在。

    我想要寻找什么呢?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真是好大的一个操场,周围有跑道,中间是足球场,旁边长了非常非常多的草,好像刚刚下了雨,这里的植物都青翠欲滴,我甚至在旁边的院子里看到了小片的竹林和乒乓球台。这些东西是如此的熟悉,可是我的大脑非常混沌模糊,我意识不到自己在那里见到过这些东西。或者说,我处在遗忘中。或者说,我还在梦中。梦中我也会意识到现实,梦中,我会回到过去。

    可是我为什么会在这片操场?为什么我想要来到这里?是谁把我送到了这里?我看向操场,那里空无一人,雨后的风偶尔拂过,旁边的杂草摇摇摆摆,说不出是美丽还是凄惨。

    等等!

    我愣了愣,注视着操场上的人影,怎么会?!刚才明明没有人的,为什么一瞬间她就出现了?!即使相隔百米,我也能认出她的背影,寒凝,她一圈一圈的跑着,踩着积水跑着,一不小心,水就会溅到她的腿上,溅到她的鞋子里,可是她依然旁若无人,一圈圈的、不知疲倦地跑着。操场周围是一个椭圆形的跑道,她不停的跑,似乎永远不会停留下来。

    这时,那个跑步的女孩儿突然来起头来,她看见了我;像是我们最初在樱花下相遇那样,突然抬起头来,看见了我。我吓了一跳,显意识的想要后退。

    场景突然转换。

    28层高的大楼,蓝天四垂,周围的声音无比清晰,我可以嗅到荷花的香气,那是我母亲最喜爱的花,那是我父亲指尖上的花。泪水突然涌上来,带着对过去的怀念与罪孽深重的反省。我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人影,寒凝!

    最终还是逃脱不了啊,与你相见,难道是命中注定?我此刻想必正在坠入地狱吧,带着绝望的心情,想要与你重逢。我在操场上可以有足够的空间后退,但在这里,我不能后退。

    寒凝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当初做的,对不对?”我试探性的开口。和跳楼那天一模一样的衣服和裙子,一样的笑容,只是她转过头来,看着我。

    “邮件,邮件。”我听到了那久违的声音,寒凝对我说:“邮件,邮件。”

    邮件?她给我发的邮件吗?我明明看到了。但是……

    有一只手,一只可怕的手,正在将我拽离,我将会被拽离这里,也许永远不能回到这里。可我听到的不是地狱的呼唤,我听到的是现实的垂怜,它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像是过去那样,我做着噩梦,却最终回到现实,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醒来?我想起来到这里前,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自杀!

    头痛欲裂。我费力的睁开眼睛。

    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动弹不得的身体,被包扎的手臂……现实的阳光透过重重阻隔,依然强烈的透过窗户,刺进我的眼睛里。我呼吸着浑浊的空气,明白自己回来了。是谁?是谁救了我?为什么要救我呢?生命在摇摇欲坠的时候,才会发现,生与死,真的是只有一线之隔。

    “心荷,你醒了!”一个诧异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

    我真的非常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姿态,去迎接一个现实之人。

    ……

    心荷打开邮箱,查看邮件。原来,寒凝寄了两封邮件给她。心荷怀着紧张的、不知是否会获得救赎的心思打开邮箱,查看好友给自己的邮件。并不是以第一人称叙述的,而是一个故事,一个寒凝笔下的、留给后人评论的故事,寒凝生命中,最后剩下的故事,也是仅有的故事。文字如一根根毒针,刺入寒凝寻求的目光中。

    邮件内容如下:

    没有时间,因为孩子只重复着做同一件事情,所以他不需要时间。在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里,在一个偌大的操场上,孩子绕着跑道,反反复复,一圈一圈的跑。因为他的主人不允许他做其他任何事情,只要他一刻不停的跑步。于是孩子恐惧的跑,不停地跑,怕被主人打,怕被主人驱赶。他不停地跑着,跑着,周围的景物永远没有变化,孩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艰难的迈着步子,不停地跑着。因为累,所以他一直看着地面,看着地面跑,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孩子没有看到夕阳与落日,也许有一天他会发现地球上的美丽景色,可是现在他没有发现,他只是在奔跑,他想平安、安稳的活下去,他害怕震动,震动会让他以为世界末日要来了。他只以为,只要自己一直这样跑下去,生活一直这样下去,主人就不会找他的麻烦。

    亲情,友情,爱情……人世间的爱,孩子已经不在苛求、渴望,他只想这样活下去,他不想见到主人发怒的脸。可是人的**是无尽的,孩子而承受能力也是有限度的。人是有思想的动物,什么都不想是无法坚持奔跑下去的。可是孩子总是看着地上,他不知道该想什么,于是他跑得越来越慢,脑子也转得越来越慢,他粗壮的喘息声提醒着他——自己越来越累,可能已经经坚持不下去了。

    终于有一天,孩子抬起了头,看到一望无际的蓝空,几片白色的云朵漂浮在蓝天上缓缓的移动,孩子心想,云朵好幸福啊,可以快乐地沉浸在那片蓝色里,不用费劲就可以漂浮,不像自己,只能日复一日的奔跑,反而越来越累,没有任何进步,只有倒退。为什么自己不能到蓝天上做一朵云呢?那样一定很幸福吧,至少比现在要幸福。但这样想法让主人知道一定会觉得自己很荒唐吧,渴望终究还是渴望。

    孩子的呼吸突然变的艰难起来,因为他想苦,忽然间很想哭,但是他不敢,主人看到他哭,一定会很生气的。为什么?为什么云朵那样自由自在,自己却要这样奄奄一息的存活呢?这究竟是为什么?

    忍住想要哭的冲动,孩子慢慢地转着视线,他看到了夕阳,夕阳真的是好美好美,夕阳是用血做的吗?还是说,夕阳是用泪的琥珀凝结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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