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看见这样的小黄,瞪着他半天没眨眼,笑了起来,“你管得真宽。”
沈节抚着额头往卧室走,“我真得好好保护自己,家庭的顶梁柱至关重要,你说,你们俩要是缺了我……哈哈……”飞快拐进卧室,“咣当”关门。
卢围冷着脸抱起小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巴掌打在狗头上,“你那二百五哥哥满嘴废话。”
这狗蔫了吧唧,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要不是偶尔鼻息煽动,还真以为它死了。
卢围自责之心油然而生,“肯定病得不轻。”
掏出钱包,就剩两百多块钱,走进沈节卧室,问:“你有钱吗?”
沈节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面容沉静胸膛起伏。
卢围翻出他的钱包去宠物医院。
兽医掀起眼皮,扫了小狗一眼,垂下眼睑接着看报纸,“死了,我这儿管不了,出门往左。”
“那是哪儿?”
“垃圾箱。”
卢围冷笑,转身,“很好!专业人士鉴定完毕,我早盼着它死了,懒得伺候。”
“你这叫虐待!”
卢围住足,“你的行为叫什么?见死不救!等同于谋杀!”
兽医笑了起来,塞上听诊器,“过来我看看。”
对着小狗一阵折腾,居然还能把它弄醒,真是匪夷所思。
“问题不大,只得了肺炎、营养不良,外加缺了半只耳朵,伤口发炎。”开出处方,“去打针。顺便说一句,你眼光独到,这万国狗简直世所罕见。”
“什么叫万国狗?”
这兽医架起二郎腿,喝口茶,不慌不忙地说:“所谓‘万国’,就是国籍不可考种族不可查。它的列祖列宗必然风流潇洒,生出的孩子基因优越,长大肯定也是个混世翩翩佳公子,继续制造万国狗,这就相当于人类的混血儿,气度卓尔不凡,头脑睿智通达。”
卢围笑着把狗拎到他眼皮子底下,“卓尔不凡?你说得对,血统纯正的狗达不到它这级别。”
兽医笑眯眯的。
等打完针,一算钱,卢围惊呆了,“两千四百多?”
“美国进口药。”一指墙上的牌子,“本人隶属于动物保护主义协会,有义务代替动物向主人索取医疗费以及精神损失补偿金。”
卢围拉了把椅子坐下,“您怎么不早说?您坐在这里简直就是资源的最大浪费!我家附近有个荒凉的公园,万国狗的联合国总部,在那儿,您的人道主义精神肯定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哦?捡来的?”
“虐待动物的人会带它来看医生?”卢围站起来,“这是常识!”
“给他打半折,”兽医对护士说,“赠送狂犬疫苗。”
卢围翻沈节的钱包,就一百多块现金,倒是有五六张信用卡,卢围心里忐忑不安,脸上却不动声色,问:“能刷卡吗?”
“不能,马路对面有银行。”
卢围心说:有银行也没用,难道去抢?再说,我不知道密码。
把狗扔给兽医,出了门,把小黄的钱包颠来倒去地找,居然掏出个存折。
刚翻开存折,卢围大吃一惊,心脏突突直跳,身子一栽,赶紧扶住墙壁,瞪着一长串数字定了半天神,慢慢蹲下来,坐在路边上,冷着脸喃喃自语:“很好!每月最少十万!”
坐了快半个小时,异常平静地嘟囔:“耍着我玩很有成就感是吧。”
掏手机给小彗打电话,十几分钟后,小彗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我都穷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跟我借钱?”把一叠钞票递过去,“我要收利息的。”
“好说。一个月十万都没问题。”
交了钱,临出门,兽医懒洋洋地提醒,“你那是黑狗……”
“你难道色盲?”小彗疑惑,“它一身黄毛。”
“没上户口的狗,你手上有狂犬疫苗证明,不想罚款就去报个户口。”
小彗忙得很,不肯去,卢围把他身上仅有的一点儿钞票搜刮一空,抱着小狗去办证。
往一个白净书生对面一坐,那人头都没抬,问:“你儿子叫什么?”
卢围直犯迷糊:我难道走错地方了,这里管人不管狗?
那人一脸不耐烦,提高声音,“哦,也有可能是女儿。你家宝宝叫什么?”
卢围笑着凑过去,“我真得对您另眼相看,居然能跨越种族以灵长类的身躯生出犬科动物来。”
书生猛抬头,愣了很长时间,突然笑了起来,一巴掌拍在卢围肩膀上,“知音!工作几个月以来,终于见着不拿狗当儿子养活的人了。”
“哦?”
“唉……”此人叹气,“从事这工作简直是对精神的摧残……往事不堪回首,”一指小狗,问:“这玩意儿叫什么?”
“小……”卢围一顿,“算了,叫……万国。”
“有注射狂犬疫苗的证明吗?”
卢围递过去。
书生扫了一眼,皱眉毛,“怎么又是这家伙!我这儿都收了一叠了,到今天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这字签得……啧啧……说好听点叫龙飞凤舞,说白点,就是鸡抓狗刨。”
卢围回想兽医那要笑不笑半死不活的德行,说:“他长得就够龙飞凤舞的。”
办完证,交了钱,领着万国出门,书生高声提醒:“狗,千万别惯着,要不然会爬到你头上去。经验之谈!经验之谈啊!”
卢围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说:果然是经验之谈!我家还有一只狗!
回去之后,小黄还在睡,卢围悄悄把钱包放回他包里。
一个小时后,小黄醒了,笑眯眯地对卢围说:“我给你带了纪念品。”进屋翻包,发现钱包并不在惯常的地方,一愣,朦朦胧胧想起睡着前卢围说的话。
猛一跌,坐倒在床上,“完了,被发现了,真伤脑筋!”
24
沈节出来,平静地把礼物送给卢围,卢围平静地接过去,附送灿烂一笑,“谢谢!”
小黄大骇,心说:这叫什么反应?
晚上,沈节抱着万国坐在阳台上吹西北风,小狗冻得直往他怀里钻,小黄遥望天际冥思苦想,这事儿怎么办?坦白!肯定得坦白!
刚站起来,看见旺旺正在拉可乐罐,“咔嗒”拉断了,找了把剪刀,“噗哧”就扎了进去。
小黄一看这架势又坐了下来,心说:看见没?可乐就是榜样,稍不如意他能要了我半条命。他从小就没对我手软过,这么光秃秃地去坦白简直就是假手自杀!
旺旺斜了他一眼,回屋睡觉。
坐到月上中天,沈节仰头微笑,活生生把万国弄醒,笑眯眯地对它说:“铺垫!坦白之前先铺垫。”
万国掀了掀眼皮,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第二天傍晚,卢围进屋,一眼瞧见沈节正躺在沙发上看书。
沈节弹起来,神秘地传小道消息,“你猜王熙凤的女儿巧姐最后嫁给谁了?”
“哦?”卢围大感兴趣,“高鹗说是个土财主的儿子。你又编派出什么来了?”
“毫无考据精神!”翻开书伸过去,“巧姐把柚子给了板儿,板儿把佛手给了巧姐。知道这叫什么吗?”没等卢围回答,斩钉截铁地下结论:“交换定情信物!”
卢围傻看着他,迟钝了半天,“侯门深院的大家闺秀被你三两句话就流落到刘姥姥家当外孙媳妇了?”
“多浪漫的爱情故事啊!上天的安排,人力不可抗拒的宿命!”
卢围嗤笑,“你这张嘴……哎?你怎么了?”
小黄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眼神涣散脸色飘忽。旺旺一巴掌拍过去,小黄悠悠转醒,低沉一笑,“旺旺,你还记得吗,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你说这世上还有比命更贵重的信物吗?”
卢围“腾”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进屋,“神经!”
沈节朝他背影低沉感叹:“但凡为人津津乐道的爱情故事都是冲破世俗观念或者试图冲破……”“砰”门关了。
沈节拎起万国的耳朵,疼得小狗唧哇鬼叫,小黄笑眯眯地说:“小旺旺,看到了吧,大旺旺表现不错,灵魂已然束手就擒,可惜,意识还在负隅顽抗。简而言之,死心眼儿!”
第二天,卢围借了本《红楼梦》,坐在银杏树下细细研读,撇嘴,“道听途说!无稽之谈!”
刚想站起来,却听见有人喊:“旺旺……”卢围赶紧把书扔进草丛里。
沈节跑过来拉他,“走吧,没你我吃不下饭。”
卢围冷笑,“是没我你吃不了饭吧。”
你装什么大头蒜!心里一套脸上一套,“高见!”
食堂里,卢围全身上下摸索一番,掏出所有家当——六个硬币,往小黄面前一摊,“只够一个人吃的。”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我不介意跟你吃一份……”
没等他说完,卢围突然朝沈节身后猛挥手,小黄扭头,只见舍友跑过来,卢围说:“沈节要跟你借钱吃饭,不好意思开口。没钱还,愿意替你到城区河道灌污水。”
此人正愁没人去,一听这话差点把嘴角咧到后脑勺,“还是兄弟照顾我!走,我请你吃鱼香茄子。”拉着沈节就走。
沈节目瞪口呆,“你放手!我警告你!”舍友充耳不闻,到嘴的鸭子能让它飞了?
旺旺笑眯眯地挥挥手,冲进人堆里排队用饭卡打饭。
傍晚,沈节装出虚弱瘫软的德行走进家门,跌进沙发半天爬不起来,卢围一脸怜惜地问:“很累?”
“嗯。”脑袋一耷拉,抱枕滑了下来。
“唉……怎么办?我答应方浩你会去拍广告……”
“什么?拍什么广告?”沈节突然睁开眼。
“我不知道,出钱的老板开出了一千块劳务费。”
“我不去!”
“可以!”卢围把狗罐头挖出来递给万国,“最后的六块钱中午被我吃了,我们仨就等着饿死街头吧。或者……你有钱?”
沈节心里嗤笑,脸上却摆出异常疲惫的表情,“唉……你去吧,我今天扛了一下午储水桶。”
“我倒是想,人家不要!女模特身高一米七五,再穿上高跟鞋,我能有她高?”
沈节哀叹: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损招啊,专门干些借刀杀人的勾当!
第二天,沈节悲壮地出门,路过卢围身边,嘟囔:“但愿是拍婚纱广告,好歹也赚个眼饱啊。”
美不死你!
天黑透了,卢围乐呵呵地在家等着,沈节对着光洁的电梯壁摆出半死不活的造型,“费这么大周折不就是想看我痛不欲生的样子嘛。”
进了门,卢围第一句就问:“婚纱广告拍得怎么样?钱到手了吗?”
“别提了!公益广告!”沈节瘫在沙发上,“哪来的女模特,大冷天叫我穿着运动短裤绕着松树一圈圈跑步,光拍脊梁骨,连个正脸都不给。”
“哦?专业多对口啊,你不是一直标榜四肢发达吗?”
瞧你那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掏出五百块钱,有气无力地说:“劳务费,够吃饭了吧。”
“吃饭是够了,不过,这个水费、电费、手机费、物业管理费……”
“行了行了,”沈节恨不得倒地不起,“等我缓过来再说。”
“可以!物业催了,反正我没钱。”
“家里还有吃的吗?”
“昨天就弹尽粮绝了,我跟万国饿了一天。”
沈节转过脸去,大翻白眼,心说:你没吃?谁信啊!
卢围笑眯眯地拍拍他肩膀,语气温和之极,“你休息吧,我去给你买。”
半个多小时后,卢围抱着纸盒回来,招呼:“起来,必胜客批萨,让你重温一下欧洲的感觉,怕你烫着,特地晾凉了,我是不是很善解人意?”
沈节直挺挺坐起来,绿着脸瞪过去,突然又笑起来,点头,“回国这么久了,还真是想念粗劣的西方饮食。你这么可人心,跟你结婚得幸福死!”
卢围“砰”一声把纸盒掼在茶几上,“你说什么!……万国!”万国三两步跑过来摇尾巴,“全给你吃!”
小狗能吃得完?
但是——
俩声称没吃饭的主人没一个跟它抢。
旺旺坐在书桌前愤恨,“饿死你!”
小黄躺在沙发上微笑,“多明显的死穴啊!”
第二天一大早,卢围满屋子找了一圈,往客厅一站,冷笑,“蹿得真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别怪我心狠手辣!”
进沈节卧室翻箱倒柜地找,掏出钱包,摔门出去。
黄昏时分,卢围捧着一摞书回家,进门就看见沈节往墙上挂横幅,“你在干什么?……啊?50%?”
沈节从凳子上跳下来,偏着头仔细端详,“笔力雄厚、潇洒飘逸,好书法!”
“钱串子脑袋!你那专业学多了中毒了吧!有人用毛笔写阿拉伯数字的吗?”卢围一顿,“难道……又是要做个50%的唯心主义者?”
“片面!”沈节表情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