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良久,似乎难以启口,幽幽长叹,“房子……要装潢……才能住人……”
一个炸雷砸下来,卢围像惊弓之鸟般“腾”一声站起来,慌张地看着他。
“怎么办?”
卢围颓然坐倒,“要是不把已经买了房子告诉外公外婆就好了。”盯着稀粥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山穷水尽了,只能……只能跟我爸借……”
沈节也跟着叹气,心中高乐,脚打节拍,双手凌空弹奏《拉德斯基进行曲》。
“我警告你,一定要简装,要敢铺张浪费我跟你算帐!”
“我保证!我楼上住着好几个学室内装潢设计的,设计费不用交,他们认识很多材料商,可以打折。我想四万肯定够了。”
“还能怎么办?就这样吧。”卢围无奈地叹气。
当天下午,旺旺外公六神无主地打来电话,“你外婆高烧不退……”
卢围大惊,拉着沈节就跑了出去,俩人把老人送进医院,一番忙乱,其实问题并不大,季节交替时期,容易生病,谁叫老太属于易感人群?
一瓶点滴吊下来,烧退了,卢围的一颗心也落了地。三人说说笑笑。
沈节微笑:天助我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绕了三两句,沈节成功地把话题转到了房子上,“等装修好了,立刻接您过去住。过几天就能办理房产证了。”
“什么叫房产证?”
“就是证明那房子是旺旺和我一起买的。写上名字就真正属于……啊!”卢围悄悄压住他的手,不动声色地往死里猛掐。沈节疼得脸色大变,赶紧抽手,卢围表面微笑,掐得更狠。
老太完全没注意到,还问:“写个名字就有房子了?”
“当然。我和旺旺的名字都写。”
老太笑了起来,摸摸旺旺的头,“我外孙子也买房子了,我要享我外孙子的福了。”
刚出医院,卢围厉声呵斥:“你故意跟她提那些!”
“我不是神仙,我无法预知还没发生的事。”拉他往车站走,“我只是想告诉她很快就装潢,可很显然,她更关注房产证。”心里却说:老太要是关注别的,我怎么着也要想办法把她往房产证上引导。
“叫我跟你说多少次?我再说一遍,那房子跟我没关系!”
汽车正好到站,沈节拉他上车,一路冷战到学校。
第二天,卢围回家跟父亲借钱,把原因一五一十全说了。
小彗在旁边眼红,伸出手去,“爸爸,您也借点给我吧,最近入不敷出。”
卢围问:“你不是上班了吗?”
“唉!小小会计,薪资微薄!”
他妈从卧室出来,白了他一眼,“一个月十万都不够你花!”
小彗敢怒不敢言,贴到卢围耳边悄悄地说:“她是老古董,谈恋爱不得花钱啊。我女朋友那么漂亮……”
“谈恋爱了?”小彗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喊那么大声干吗?找死!”
看来不是认真的!为恋爱而恋爱!
时过半月,沈节硬拉着卢围去办理房产证。
沈节坚持要求卢围签字,卢围不愿意,“我就出了六万……”
沈节立刻打断他,“这跟钱没关系!你就这么肯定你外婆不要求看房产证?她要是发现那房子跟自己的外孙完全没关系,她会住吗?何苦让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失望?”
卢围冷笑,“即使她想不起来,你也会想尽办法诱导她查看!”
卢围犹豫再三,终于——
签字了。
23
装潢过程繁杂琐碎,卢围中途只去过一次,活生生被刺耳的电锯声逼了出来。
直到一切完工之后,沈节拉着他去视察验收。
卢围第一句就问:“花了多少钱?”
沈节掏出账本,“你自己核算一下。”
卢围匆匆扫了两眼,翻到最后一页,写着:38544。7元。
绕了一圈,意见建议一概没有,转身走人。
唉!沉静的色调、古朴的家具、简约的灯盏……耗资不足四万?
您还别说,卢围信!而且谁见谁都信!
因为家具数量不多,除了灯盏,其它家电一应皆无。
可惜,他不念植物学,因此不知道那些古典家具是水曲柳的;他也不念矿物学,因此无法分辨客厅的吊灯是玻璃的还是水晶的。
房子焕然一新,但暂时无法居住,卢围只得继续在那栋危楼里活受罪。
省吃俭用过了几个月,临近寒假,俩人异常忙碌,学期论文即将上交,连沈节这样的整合专家都不敢怠慢。此外,旺旺要帮老板批改试卷。小黄更是脚不沾尘,年关岁末,公司帐目核算;导师是学院高层领导,他还得帮其检查老师们交上来的材料。
某天清晨,美梦正酣,“卡吧”一声巨响,硕士楼全员震动,不出一分钟,所有人慌忙从被窝里跳出来,四处询问:怎么回事?
“啊!老天爷啊!木棍儿断了!”也不知谁叫了一声,陡然鸦雀无声,静默三秒,“啊~~”一时间如万马奔腾,穿睡衣的,光脚丫的……四散奔逃,隔着几十米聚集在楼前,残兵败将狼狈不堪,寒风一吹,瑟瑟发抖!
沈节拎着一大堆衣服跑过来,“穿上,再冻出病来。”不由分说帮他穿起来,拉回自己宿舍。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人们惊奇地发现——这楼居然……还没倒!
个把胆子大的战战兢兢摸进楼里,旋风般卷起铺盖惊慌逃窜。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于是接二连三,后续部队源源不断跟了上去。
沈节和卢围犹豫片刻,拖起四个大旅行箱毅然决然地上楼收拾东西。呃……所谓“收拾”,似乎得另换一个更合适的词——抢夺。
等下了楼,俩人长出一口气,相视而笑。
树倒猢狲散!住户纷纷迁出,有地方住的要搬,没地方住的创造地方也要搬。
沈节宿舍那张单人床难道能经得起长期同床共枕?
于是,当天下午,俩人决定——提前入住新居!
旺旺帮小黄归整行李,零碎多得很,比如小狗钥匙扣、美猴王面具……
一个乒乓球跌跌撞撞跳了出来,一路滚到卢围脚边,小黄追过去,指尖还没碰到,旺旺捡了起来,小黄笑说:“我就用这球取得了世界冠军,具有深刻的纪念意义。”
“嗯,不错!我是拍子你是球,等着我对你抽出个弧圈球……哎?”旺旺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一挑眉,“dog?”
“我的英文名!”小黄连退好几步。
“很好!非常好!简直好极了!我是骨头你是狗!”抄起台灯就砸了过去。
小黄哈哈大笑,“砰”,把门关上。
累掉半条命,跟逃荒似的,终于搬进去了。
好歹也算是乔迁之喜,卢围踢踢沈节,“家里有吃的吗?”
“饿了?”卢围点头,沈节爬起来,“你等一下,我去给你买鸡翅。”
等沈节回来,卢围已经蜷缩在地板上睡着了。沈节好笑又好气,抱起他进卧室,“我发达的四肢终于找到最合适的运动了。”
俩人相拥而眠。
发生什么妙曼生动□蚀骨的场面吗?
当然——没有!
沈节先生立志当一个模范男朋友,趁人不备难道符合“模范”这一关荣称号的道德标准?
别说当天晚上,就是放假前的半个多月,俩人过得昏天黑地,一直相安无事!
全是学期论文惹的祸!
是个学生就对论文深恶痛绝!!!这是公理!无需证明的公理!
俩人天天泡完图书馆深更半夜才回家,好在住得近,而且小黄还发现了条捷径——穿过一个废弃荒芜的小公园就到了。
某夜,月黑风高,俩人爬围墙,刚跳进公园,“嗷”一嗓子怪叫从天而降,吓得俩人汗毛孔直竖,惊魂未定,一个黑影突然从草丛里蹿出来,卢围赶紧揪住沈节的衣角。
等了半晌,悄无声息,卢围终于找着了舌头,压低声音问:“夜路走多了,遇到鬼了?”
“它要是鬼,我就是钟馗!”小黄找了根树枝,搂着旺旺的肩膀循迹而去。
扒开没膝的枯草,小黄笑了起来,“原来是只流浪狗。我们抱回去养好不好?”
“人都养不活还养狗?”话音未落,那小狗“嗖”一声落荒而逃。
俩人讪讪而归。
时光匆匆,过完寒假,卢围和沈节将四老接回新居。
观景电梯刚升上三楼,外婆惊叫:“你们住几楼?”
卢围一愣,“11楼。”
可怜啊!老太太活了七十多年了,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有恐高症!
刚出电梯,老太头晕目眩倒地不起,老头急得脸色蜡黄。定了半天神,老太死瞪旺旺,“我要回家!”
怎么劝都没用,俩人只好把爷爷奶奶安顿好,轮流背着她从11楼爬下去。
这倒好,一天没住,惹来一阵瘫软无力又回去了。
再说沈家二老,那日子过得……说点儿什么好?
白天,旺旺和小黄要上学,晚上回来闷头写写画画,刚开学事务繁忙,根本腾不出时间陪他们。
这家里,连台电视都没有,老头老太只能大眼瞪小眼,整天无所事事遛弯晃膀子。
幸亏第一天就发现没电饭锅,老头掏钱买了一个,顺便买了些米,要不然连饭都吃不上。
一个星期住下来,什么清福都没享到,反而倒贴出去一套灶具一台冰箱。
半个月后,老头老太实在熬不住了,老头迷恋象棋,老太热衷麻将,俩人一合计,“下楼逛逛。”
四处遍寻一周,老头没找到象棋摊,沮丧之极;老太没找到麻将档,愤怒异常。
垂头丧气地回来,凝视五栋一模一样的高楼,俩人面面相觑,老太撞老头,“我们住哪栋?”
老头哽咽,“你真看得起我!……呃……我们住几楼?”
老太暴怒:“我受够了!过的这叫什么日子?”
一通电话把小黄招回来,老太不由分说劈头盖脸一顿狂揍,把小黄打得蒙登转向。最后以一脚作结,断喝:“我要回家!现在就走!”
随后,无论沈节怎么磨破嘴皮一概不起作用,老头老太吃了秤砣铁了心。没办法,只好把俩人送走。
刚到家,老太笑了,揣上钞票对沈节说:“快滚吧,等哪天我有空去看看你,你住那儿迟早憋出病来!”
老头端着小板凳跑到村口,跟一群老家伙吆五喝六下棋起哄。对小黄摆摆手,“走前把大门关起来。”
沈节好笑又好气,放下一些钱,临走,外婆说:“小黄,告诉旺旺,过不下去叫他回来。”摇头叹气,嘟囔:“住那么高,早晚掉下来。”
晚上,卢围在屋里绕了一圈,问:“你爷爷奶奶呢?”
“唉!哭着喊着要回家。”
“我真不明白,我们买房子到底有什么用?”
“自己住吧,……呃……要不然,再买套一楼的……”
还没说完,卢围一眼扫过来,“滚!”
同居生活正式开始,就是穷了点儿。
没几天,更穷了!
小黄抱回只小狗,这狗那叫一个漂亮,秃毛,东一块斑西一块疤;好不容易长了两只耳朵,左边的还被咬掉一半;往地上一放,半死不活;骨瘦如柴,都没沈节脚掌长。
卢围竖眉毛,“你弟弟?”
沈节挑大拇指,“好眼力!”抱进浴室放水倒洗发水,“小家伙除了叫‘旺旺’什么都不会,不如小名就叫‘旺旺’吧!”
“它全身黄毛!叫‘小黄’!”
“我个人认为,人类无权违逆动物的意志,这是最起码的尊重。既然它一再强调‘旺旺’,那么……”
“那么,你以后不准喊我旺旺!”
得!这狗真可怜!家里不开伙,主人们一天三餐全在学校对付,倒霉的秃毛流浪狗开始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悲惨生涯!
狗不停地质问自己:我干吗要跟他上这儿来?他家比我家还穷!
此后,小黄叫它“旺旺”,旺旺叫它“小黄”。
狗时时疑惑:我到底叫什么?想当年我叫“滚开”,现如今又换了?
二月下旬,沈节跟教授到外地研讨了三天。刚进家门,一股异味扑鼻而来,扭头看去,小旺旺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沈节大惊,四处寻找,“旺旺,旺旺……”门全打开了,无影无踪。赶紧打电话,只响了一声对面就接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呵斥:“你干什么?我在图书馆,现在成众矢之的了!”
“小旺旺快饿死了,你吃饭了吗?”
“啊?我……把它忘记了……我马上回去。”
回到家,卢围看着沈节疲惫憔悴的脸,一哽,“你去睡觉吧,我带它去看医生。”
“家里干净得不像话,你是不是这几天全泡在图书馆里?”这话说得极其严肃。
旺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看见这样的小黄,瞪着他半天没眨眼,笑了起来,“你管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