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的是李志远。他一听便知对方用意,灵感突如其来,金句脱口而出:“隔壁住的是我们领导,他有钱,你找他去!”说完拔掉电话线,安然睡去。
事后李志远跟徐巍说,他们无故被吵醒,明天的考试一定会受影响,为了贯彻公平原则,所以让对面房间的人也受一下影响——住在他们对面的两个男生明显也是来考公务员的。徐巍质疑道:“领导怎么可能住这种低级旅馆呢?你的谎话不可能有人相信的。”李志远释疑道:“她们长期用身体工作,大脑自然退化,不可能想得太深!”徐巍点头称“是”,对李志远的退化论深表佩服。
第二天清晨,他们模仿晋代的前辈祖逖和刘琨,闻声而起。可惜旅馆附近没有鸡鸣,只有小贩的叫卖声,有些遗憾。当然,他们也不会舞剑,只是起来吃早餐。
公务员考试打破了身份、户籍、地域等多方面的限制,让所有参加考试的人能够在全国各地自由流动,因此,一个地方考生的多寡和GDP一样直接反映当地经济发展的程度。海岭市作为沿海经济的排头兵,自然不为人后,公务员报考人数屡创新高,今年的平均录用比例更是达到40:1。而徐巍报考的职位录用比例为7:1,实属罕见。
考场附近封路,路口站着制服鲜明的警察,场面相当隆重。徐巍看着这些未来的同事,个个精神抖擞气宇轩昂,顿觉自己也高贵了。此情形和一个男人带着美女出席宴会,身价会上升几个档次的道理相通。所以说,事业与爱情的关系从来不是对立的,它们是一个男人身份的重要指标。
封路导致汽车无法前行,只能在路口停下,组成两条长长的钢铁巨龙。巨龙里不乏宝马7奔驰S等点睛之笔,证明广大考生家境殷实。其中一辆黄色的兰博基尼让徐巍惊叹不已,心里疑惑:能开兰博基尼的人,还稀罕一个公务员身份么?
进入华才职校,时间仿佛倒流回到半年前海大的人才招聘会,人声鼎沸,方向难辨。考生们看看准考证上语嫣不详的试室编码,又看看路边比民国时候的电报还要简洁的指路牌,绞尽脑汁估算着试室的位置,算是把行测中的逻辑推理提前演练一遍。
徐巍艰难找到自己的试室,刚踏入门,钟声便响起。
行政能力测试和申论,一个上午全部考完。从考场出来,徐巍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总体来说,他这次考试还算比较顺利——行测题目能做的都做了,不会做的都蒙上了。申论也用上了两首古诗四句名言。
两人商量过,决定在附近解决午饭问题,李志远心情上佳,说要请徐巍到高级餐厅用膳,可惜考场的位置过于偏僻,高级餐厅一间没有,只能将就着吃KFC。
用餐前,徐巍给李谕打了电话,但她似乎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情,聊了几句,匆匆挂掉。此时的李谕仿佛英联邦的御用大律师,时间贵如黄金,不仅要提前预约,而且谈话收费精确到秒。
徐巍下午还要参加《公安基础知识》考试,用餐后,两人挥手道别。(注:《公安基础知识》考试目前已取消,看官们可以将之忽略。)
第三章 毕业分手定律 1
5、6月的大学校园,基本上是浸泡在悲情之中的。图书馆的长凳上,林阴路的树影下,咖啡店的角落里,男男女女们或坐或站,或相互纠缠,或相对无语。周围充满了眼泪的味道,时间也似乎要凝固了。纯粹而且不负责任的校园恋爱如绿茶一般清新怡人,但绿茶终究不宜一生享用。毕业在即,学子们把握最后时机,纷纷将喝剩的茶倒掉。在校园里产生的问题,能在校园里解决,也算是善始善终的一种表现。
徐巍所在的505宿舍是海大的一个典型。此宿舍的四名住客陈英杰、林萧、李志远和徐巍都交了女友,恋爱率是百分之百,因此,毕业分手关系到每一个人。
跟公务员考试一样,毕业分手也成为大学校园的一种风气。在此风之下,陈英杰首先回复了单身。两个月前,他和女友小敏去海岭体育馆参加一场招聘会。当时,两人还天真地抱着进同一单位的目标,可是在招聘会里转了几圈,不是陈英杰觉得不合适就是小敏感到不满意。情侣搭档求职好比商场促销时买一送一,一望而知是卖不出去的次品。陈英杰不甘心当次品,提议分头行动以便抬高身价。偏偏女友小敏有着陶渊明的气节,不肯为五斗米拆伙。两人为此大吵一架。其实,早在他们之前,已有不少同学因就业问题而分了手,他们在前辈的模范带头作用下,借着吵架的契机,也把手分了。为了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陈英杰分手后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求职上,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陈英杰对于分手的解释倒是简洁非常。
像陈英杰这类分手是典型的跟风行为,相对而言,英语系的高才生林萧的分手就显然有计划得多。“分手是我们一早规划好的”。他说。
在宿舍里,林萧与其他三人有些不同。用比较流行的话来讲,他长得很偶像派:脸上常常留着胡渣,无论何时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习惯昼伏夜出,和熊猫一样,黑眼圈是常备之物。自诩为“颓废之美”。最爱诗人波德莱尔,常把“一切美的、高贵的东西都是人谋的结果”,“善始终是人为的产物”等名句挂在嘴边。
诗人的气质加上艺人的外表,自然大受无知少女的欢迎。大学期间,他的女友像是歌手举行演唱会时穿的衣服,唱一两首歌就换了。
本次分手的对象,是林萧大学里的第六任女友,感情始于半年前。交往之初,他便或明或暗地提醒对方,两人的感情到毕业时就结束但结束前必须善待对方。刚恋爱就想到了分手,如同一出生就想到死亡,实在是很高的境界。
可惜林萧的女友境界不够高,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自信能凭着真情令浪子回头。所以当他正式宣布两人分手时,女友大哭大闹。他无奈,只能安慰说:“不要哭了,一切都计划好了,我们只是按照计划进行而已。”
林萧的整个恋爱过程和20世纪50年代新小说派的创作过程极为相似,都讲究“感情的零度介入”。因此,分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更不需要任何理由,这一行为不过是中断两人交往的一种形式而已。。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三章 毕业分手定律 2
毕业分手呈现出星火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有志之士前仆后继——林萧刚分手,李志远马上就来了。
李志远分手的原因比较特别。那天,正是公务员笔试成绩的发布日。徐巍以分的优势,名列榜首,顺利进入面试;李志远的分数和徐巍相差无几,但所报职位竞争激烈,无缘面试。
接到不幸的消息后,李志远便人间蒸发了。直到晚上九点,才风尘仆仆地回到宿舍,宣布:“我失业又失恋,今晚请大家喝酒!”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努力营造轻松的表情,眼中却闪过一缕悲伤的神色。
宿舍一下子安静了。大家整装出发。
在505宿舍,舍友间的感情深厚,任何一人开始恋爱或者恋爱终结,大家都会举行一次聚会。恋爱开始的时候叫“庆祝扫盲”,因为欧里庇得斯说“恋爱使文盲识字”,徐巍当时是最后一个文盲;恋爱终结的时候叫“恭喜病愈”,因为莎士比亚说“爱情不过是一种疯病”。于是,徐巍此时又成为了505精神病院最后一个病号。
四人聚在小酒吧的小角落里,几杯过后,酒气和粗口一起涌了上来。李志远率先破口大骂:“……我现在觉得,分手真是分得好。她是个势利的女人。我知道,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公务员,但不代表其它职业就不好……听说我考试考砸了,马上就提分手……分明是看不起我!她自己很好么?进供电局全仗着父母的关系……”
李志远骂上瘾,转而攻击女权主义:“她就是个女权主义者,以为男性统治中国已经几千年了,现在应该轮到女性来主宰了。其实她就是个历史盲,根本不懂历史。母系氏族统治的时间超过4万年,而父系氏族统治的时间只有4千年,按照这个换算标准,还要等3万6千年,才轮到她们做主……”
徐巍想不到他化学系出身,却有如此丰富的历史学知识,并活用于安慰自己。本来想好一段富含哲理的劝慰之言,毫无用武之地。
“徐巍,现在就剩你啦!你真的打算坚持么?”李志远看着徐巍,眼神仿佛对着市场里卖剩的一堆猪肉。
“顺其自然吧。”徐巍脸上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已觉得自己在分手的悬崖边徘徊。但他不愿面对现实,便把火头引向一旁默不做声的陈英杰:“杰少,听说你和路达科技正式签约了,恭喜啊!”
“不过是一家民企,在海岭根本不算什么。老板蠢如豚犬,目光比老鼠还短,公司里的耳目又多,到处都是王亲国戚,管的范围也特别广,做事都绑手绑脚的。早知如此,我跟你们一样考公务员好了。”
徐巍说:“低调点,这是对没有工作的同学的一种尊重。路达科技出了名待遇高福利好,考公务员等于降薪,你肯么?”
“学而优则仕,考公务员才是正途。就拿我们大老板的儿子来说,他就不想进父亲的公司,也和你们一起去考公务员了。”陈英杰拿出真凭实据来证明自己的低调。
众人大惊,均猜不透富家公子为何想去机关当小职员。徐巍忽然想起考试前见到的兰博基尼,搞不好就是这位公子的坐驾。
“大老板的儿子也是普通人,也有自己的理想,当公务员也许就是他的理想。在国外,不靠父母靠自己的,大有人在。这个问题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徐巍申论看得太多,被潜移默化,自然而然和政府的立场保持一致,觉得继续深入探讨会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会伤害社会和谐,于是转换话题:“还是林萧厉害,现在已经是国企员工了。”
“别提了,每天在银行站柜台,总是盼望着有个外国人来存钱,可以表现一下。昨天好不容易等来了两个外国人,当时心想银行除了我,谁还能摆平他们?谁知那两个老外竟然会说中文!我现在开始怀疑当初考八级的决定。那张纸除了炫耀,一点用都没有。”
四人各有心事,酒也喝得特别凶,人也醉得特别迅速,话也讲得特别坦白。李志远说起考前在旅馆遭遇小姐的经历,大谈自己意志坚定坐怀不乱可比春秋时期的君子柳下惠。林萧雅兴大发,补充说柳下惠如今已是性无能的代名词;又学着新文化运动的领袖,大喊高呼要个性解放,要为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划一个华丽丽的句号。
第三章 毕业分手定律 3
“个性解放”最终演变成“性解放”,具体的实施方法就是去找小姐。方案落实以后,打车出发。
四人当中,数徐巍最不情愿。中国文人出入烟花之地乃是一大传统,其中以宋代的才子柳永最为突出,奉了皇帝的命令,打正旗号去妓院填词作乐。因此古人称呼“才子”,总爱加上“*”二字作修饰。然而徐大才子感情事业皆幸福,实在没有外出消愁的必要。只是顶不住其他三人的威逼利诱,被拉上了贼车。
车子在城中心区的一家桑拿洗浴中心前停下,四人先后下车。
徐巍看了看眼前灯火通明的建筑物,粉红色的光照耀着鲜艳的招牌——温州城桑拿,心里好奇地想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建筑物的大门口站着两个身材曼妙的女郎,招展着花枝,似乎在引诱客人进去消费。李志远抱着科学家怀疑一切的态度,问带头大哥:“林萧,这里看起来挺正经的,就一个普通的桑拿中心,你确定里面有你说的那种服务吗?”
“有,当然有。外表越是正经,内在越是污秽。”林萧一语道破天机。他时常流连不良BBS,享受网络上丰盛的文化大餐,在这方面的理论经验丰富得可以开班授徒。遂对三位无知少男循循善诱:“你们要是不相信,进去试一试就清楚了。我们走吧。”
话已经说出口,但谁都没有行动。四人仿佛成为了古龙武侠小说里的绝顶高手,讲究后发制胜,谁都不愿迈出第一步。
“喔,好痛啊……”陈英杰突然用手捂住肚子,面部也因疼痛变了形状,然后迅速蹲在路旁,用这一连串的动作向众人昭示他肚子病得厉害,继而提出建议:“我的肚子很……啊……你们先上去吧,我要去去厕所。”
徐巍冷眼看着陈英杰,心中充满不屑。他原来也构思好捂住肚子装痛借机脱身,万没想到被这家伙先用了,而且演技差得可以跑去美国拿“金酸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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