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燕听不太明白,满面疑惑。
乌云满布的天空,突然飞来一群夜鹰,在众人上空盘旋鸣叫。贡月国内,甚少夜鹰。更不用说在这高山之上,突如其来的一群了。贡月军中连中毒者都不免抬头注视那一群夜鹰。这种夜鹰,在南临倒是常见的,因此祁燕只是对晏卿的行为愈发不解。只见他两指放在嘴边,尖锐的声响溢出,随即夜鹰中有一只拍打着翅膀盘旋而下,停在他手臂上。
原来是传信之物……
祁燕见他从夜鹰的爪间取下信笺,放在眼前略扫一眼,脸上的笑容敛了敛。
“这个给殊言。”晏卿手中的信笺,一个转手间变换了从袖间拿出的一张,扔给祁燕,“倾君应该在瀑布里。”
祁燕准确无误地接住,看他正眯眼看向水流声源。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晏卿眸子里的墨色又浓重起来,只是这次再也不曾散开,夜风吹起长发,拂过他嘴边的微笑。
祁燕自认为从未读懂过他的笑容,此刻也是一样,那一抹笑容只在眼前停留了片刻,便随着晏卿突然身形如电般的离去而消失。
他就这么……走了?
祁燕心中的不解如同泡沫般迅速膨胀,想到自己手中还有一张信笺,举到眼前,微微展开,只看到四个字:君当守诺。
***
室外的剑拔弩张刚刚有所缓解,室内的气氛却是降到了冰点。
殊言欲拿茶杯的手突然转了方向,两指轻弹,茶盖便如失了重量一般飞在空中,到了贡瑾耳边时如生了利剑般,在他耳侧留下一道血痕,随即钉入墙壁中,墙未动,盖未裂。
贡瑾惊得面色煞白,明明是个走路都不会的残疾,居然……居然有如此内力……
“既然王爷不肯领情,在下也不再顾及王爷颜面。”殊言面上的表情仍是淡然,说出来的话都是不带感情的,却突然的声调一冷,“叫他出来。”
贡瑾怔住,咽了口口水,声音都没了底气,“他……哪个他?这里除了、除了本王,还会有谁?”
殊言撇开眼,看向窗外夜色,“王爷被圈禁十几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此?为何有胆妄想一夜之间取缔国主?又是为何会有上万贡月军供你调遣?王爷,在下不说,不代表不明白。”
贡瑾噤声,耳侧的血滴顺着伤口流下。
“既然你无胆做主,让他出来。”殊言垂下眼睑,暗黄的烛光在他脸侧铺上一层暖色。
贡瑾仍是无声,屋内却响起了另一个男子的笑声:“多年未见,你……居然还活着。”
***
晏倾君在石洞中寒潭不远处,随便找了个干燥些的地方躺了下来,扫了一眼立在寒潭边面色灰白的贡冉升,眯着眼欲要小憩。
自她在寒潭内投毒,贡冉升只质问过一句便不再言语,如失了魂魄般呆立一侧,临到晏倾君的意识迷迷糊糊了,他才突然幽幽道:“原来你和他们,是一类人。”
这句话的力度不重,如同轻叹般响在耳边,却让晏倾君心头的一根弦蓦地拉紧,不紧不慢地滑过,腾起异样的情绪。
“那就该做你这种人?心如明镜却依旧装痴卖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江山落入他手不管不顾坐以待毙?”晏倾君冷笑着讥讽。
生在皇室者,位及人上者,有几个真正的傻子?
“上位者该以百姓福祉为先,若为一己之私将他人推入死穴,用无数性命来成全自己一人独活,又有何意义?”贡冉升义正言辞。
“命都没了,何来福祉可谋?”
“若我奋起反抗,只会让国家内乱,祁国商洛向来对贡月虎视眈眈,必然趁势举兵!战争一起,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因为战争而牺牲者更是无数……”
“按照你的说法,是只要有人夺权就该拱手相让?否则战火一起,百姓遭殃。”晏倾君打断贡冉生的话,忿忿道,“但是你可曾想过,即便你让出皇位,在位者若是暴戾,若是荒淫,若是娇奢,百姓的苦,可会亚于战争?”
贡冉升怔住,忽明忽暗的眸子里情绪纷杂,垂首道:“不会的……”
晏倾君心中
54、第五十三章 。。。
一顿,突然支起身子,正色问道:“你二叔是谁?”
有些东西不对劲,有些东西被她忽略了……
晏倾君的话刚刚问出口,还未等到贡冉升的回答,洞外忽然传来刺耳的破水之声。有人用内力将瀑布劈开!
“你二叔一己之力怎能轻易坐稳皇位?又凭什么抵御两国之力?贡冉升你这呆子为何不早些说!”晏倾君面露急色,她之前只觉得此人呆头呆脑,又太过柔善,有人想要篡权且轻易成功实属正常。但是若要篡位,直接干净地杀掉他不是方便快捷得多?为何要将他关在此处?为何一说“夺权”他就提到战争,而且认定让出皇位便能避免战争?
贡冉升吃惊的一会看看洞外,一会看看突然站起身四下寻着什么的晏倾君。
“这山洞当真没有其他出路?或者,可有藏身之处?”晏倾君蹙眉低声问道。
贡冉升茫然地摇头,正想问她怎么了,山洞入口传来脚步声,晏倾君也在一个眨眼间停住动作,悠然地立在一边,嘴角带着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我的生活状态是,上课,下课,吃饭,码字,上课,下课,吃饭,码字,写作业,睡觉,T T 。
刚刚恢复更新,有点冷,大家多多冒泡呀,给我点温暖,嘿嘿~~~~~~
55
55、第五十四章(修) 。。。
光线暗淡的山洞中,只看到徐步走入洞中的男子身影颀长,步履轻盈又不失稳健,直至近在眼前,才看清他一身蓝紫色的袍子。袍子上绣了精致的兰花,瓣瓣相依,含羞吐蕊,墨发丝丝贴在衣袍上,明明是破水而入,身上却未沾染丁点儿水渍。
贡冉升看着眼前的男子,诧异地睁大了眼。那男子却是从进来开始,一直凝视着晏倾君,连眼皮都未眨一下。
晏倾君微微笑着,扬了扬眉头,悠悠道:“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奕公子。”
奕子轩眉眼一沉,军中有人中毒,一看症状再查毒源,他便猜到了下毒者是谁。
“跟我走。”奕子轩大步向前,一手扣住晏倾君的手臂便要离开。
晏倾君知道甩不开,只是冷笑道:“怎么?又送我去死?”
奕子轩在此,再结合之前的种种疑虑,现下这月神山上的情形,再清楚不过。她和殊言,同时钻入了一个圈套,晏玺设下的圈套!
想要集齐五色,必然要到贡月走一趟。晏玺事先勾结贡冉生的那位二叔篡位,留他一条性命引她入这瀑布后的洞穴,随后被困于此,为了出逃投毒,让奕子轩发现了行踪……
晏倾君觉得心头一阵发凉,晏玺的布局如此缜密,几乎是算计好了他们的每一步每一个想法,让人毫无察觉。最重要的,是他目的不明……他若要抓她,并非难事,为何要费尽心思设了这么一个局?
“我带你下山。”奕子轩一脸严肃,抓住晏倾君便快速往洞外走。
“你到底是谁?”贡冉生看着被奕子轩拉住的晏倾君,面上的表情已近悲凉,他印象中的“护梨姑娘”,或许根本不曾存在。
晏倾君被拖着踉跄地往前走,心思回转间掏出怀里的解药,扔给贡冉生道:“解药。接下来要怎么办,你自己想清楚吧。”
话刚说完,奕子轩已经将她揽在怀中,抽出长剑,欲要再次破水。
***
静谧的小宫殿内,贡瑾早便出去。殊言垂着眼睑,满面木然。
晏玺精神矍铄,几月前的病态在面上一扫而光,含笑睨着他,“你早便看出问题,为何还要上山?”
“我若不上来,自然是拿不到黄律。”殊言轻笑。
“还为了君儿?”晏玺随意地在桌边坐下,饶有兴致地凝视着殊言。
殊言不语。晏玺接着笑道:“你还活着……你就是南临殊家的殊言……”晏玺一面说着一面点头,眼角的皱纹拢起,随着面上愈发明显的笑意而愈加深刻,“那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呢?”
殊言微笑,“要么给我黄律,要么给我阿倾的解药,我给你答案。”
“哈哈……”晏玺扬声大笑,“原来你找黄律是为她解毒,看来当初我那一步,果然走得很有必要。但是,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
晏玺手里的茶杯蓦地受力,向着殊言的面上直直飞去,殊言单手用力,稍一推动轮椅便迅速向后,茶杯砸在地上一声脆响,殊言仍是微笑道:“就凭我手中有你想要的答案,而你手中,只有黄律或阿倾的解药,可与其并重。”
“君儿呢?”晏玺反问。
“阿倾若在你手中,恐怕你此刻不会在我面前。”那个答案,找她要也是一样。
“刚刚那个小丫头呢?”
殊言轻笑,“东昭有几人的功夫能出她之右,我再清楚不过。”
“你不妨……跟来看看?”晏玺笑得很是欢乐,花白的眉毛弯成完美的弧形,起身便向外走去。
殊言推着轮椅出门,还未出门便见到祁燕正在与人打斗。
对付祁燕的人并不多,不超过十人,只看招式和速度便知道不是她的对手。但她一直只守不攻,且注意力显然不在打斗上,反倒不知不觉中落了下势。她极其小心地应对着不断刺过来的刀剑,不时地抬头向上看。
山顶上,那枚会散出月光般莹白光芒的巨石已经在夜色中发出微光,那一面浑圆的微光中,有一抹墨渍般的黑影——是一个人的影子。
殊言正色看去,那身形,不是晏倾君,也没有半点眼熟。侧耳细听,才听见山顶有呼声夹杂在风中隐隐传来,是女子凄厉的呼声……声嘶力竭地唤着“燕儿”。
祁燕一面对付着围攻者,一面行着轻功攀爬向上,随着那呼声愈发凄厉,她手上的动作也愈快,动作一块,再加上对方人多,她又一心二用,便乱了阵脚,背后空门一柄长剑精准而飞速地刺过去!
殊言神色一凛,双手用力,整个身子离开轮椅,白色的身影好似夜空中滑过的一枚闪亮流星,选好角度扔出一枚暗器,正好将那持剑者逼退。祁燕却对这危险浑然不觉,只是一味地冲向山顶,殊言的思酌不过在眨眼间,随即跟上。
晏玺面上的笑容幽深而诡异,随着二人奔上山顶。
“燕儿……我的燕儿……”山顶上,被捆在巨石上的女子面容憔悴,华发早生,皱纹如同野草蔓延,泪水嵌在沟壑中,狼狈不堪,赫然是——璋华太后!
祁燕对身后跟着的人浑然不觉,举着长剑对巨石边的人冷声道:“放了她!”
半年不见,曾经权倾朝野风光无限的璋华太后,变作头发斑白面容不堪的老妇人,形象全无地被绑在巨石上,一声声唤着她的名。
祁燕的眼是湿热的。从她发现璋华被人挟持在山上的那一刻,她的脑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物事。
那是她的母亲,尽管将她抛弃,却给她生命。尽管数次对她利用由她牺牲,却在最后关头为了她放弃追逐一生的权势名利。尽管在她二十年的生命里,有十九年是不曾被她承认的,但她始终是在金銮殿上,百官之前,毅然承认了她的身份。
即便曾经有多怨她,她亲手将她拉下权利的顶峰,由万人之上变作如今的邋遢妇人……
祁燕发现,她是恨不起来的。当初被逼至绝境,不顾一切只想要逃离那座可怕的牢笼,谁人的生死都与她毫无关系,但心态平和之后,重新面对一次这样的母亲,无论如何都丢不下她!
“放开她!”祁燕又是一声冷喝,持着长剑走近了几步。
“燕儿……燕儿……原谅母后,母后不是故意不要你,不是故意不去看你,不是故意让他们害死你的!”璋华的泪水决堤般涌出,近乎失控地挣扎,晃着双手想要抱住祁燕。
山风凛冽,却吹不散璋华的叫嚷,倒是将一声轻笑吹得七零八落。祁燕心头一紧,猛地回头,这才见到笑意融融的晏玺和眉头微蹙的殊言。
“殊……公子……”祁燕的神智瞬间被拉回现实,想到殊言交给她的任务,再看到她已然站起来的身子,面上的血色潮水般退去。
殊言的病……想要站起来,可以,代价便是他苦心蓄积的内力。但那些内力,也是支撑他可以在正常温度下行动的保障……
“你想救她?”晏玺双手背后,上前一步,眉眼含笑地看向祁燕。
祁燕咬了咬下唇,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哈哈……”晏玺大笑,朗声道,“朕不想要怎么,只是……人人都以为这‘月光’里黑色的人影是因为国主在祭月,如果要换下她……自然是要顶一个上去。”
这人……自称朕?
祁燕心中一滞,还未反应过来,听到一声清淡的回答:“我来换,如何?”
“殊……”祁燕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她的母亲,自然是她自己去顶替!正要开口,触到殊言的眼神,捏紧了双拳,闭嘴,垂下眼睑,低首。
找阿倾,带她离开。
这是殊言颤动着的双唇传递给她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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