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心底肆意地积蓄。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争取稳稳地走到他面前,近瞧他瘦削了许多,胡渣若隐若现,深刻的哀愁紧锁眉梢,但尚算精神。
他擦过我的肩,与侧身站着的子珊打招呼,他们之间何以变得如此陌生?在为他眼里没有我伤心的同时,我也为他们感到惋惜。
餐桌上也是,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子珊。他喝了很多,终于忍不住了吧,他拉了她出去。有什么事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就好了,我这样想了,忽然又害怕了,暗暗问自己你真的希望他们两人和好吗?
花园里有了一阵小小的躁动,我起身走出去,在暗处看到了晕倒在地的周汇聪。他就那样倚着围栏,脸色煞白,额头上都是汗,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还是林然点醒了我,我帮她一起把周汇聪送到医院。他进去做检查,我心里忽上忽下的,林然摸着我的手问是不是也不舒服,我才发现手心都是汗。
他从检查室里出来,淡淡地一笑说,我没事,你们放心回去吧!那笑容里是有多少苦涩,我想是那不勒斯风味的咖啡所不能及的。正巧杨瑞哲打电话过来说没找到子珊,杨瑞哲急着要求我们回去帮忙找,否则他自己回去找。林然无奈之下安排我在这儿陪着他,我应承下来。他在找理由,找借口让我离开,我发现了,这更让我不安:他有隐情,他想隐瞒什么。我假意答应他离开,等他出了医生办公室我便走了进去。出来的时候,我的脚底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强烈的恐惧和失落感包裹着我,让我透不过气。
哥哥萧亚霆因要在S城替爸爸打理生意,所以买了套房子。回到哥哥的寓所时,我浑身湿哒哒的,精神恍惚的样子吓了他一跳。哥哥急切地想知道怎么回事,耐着性子待我洗过澡,对我软硬兼施,我无助地紧抱着哥哥,大颗大颗的泪珠儿滚了下来。
哥哥小心翼翼地安慰着我,我慢慢缓过气,哽咽着说,周汇聪他得了脑癌。哥哥恍然大悟,也吓着了,眼里也闪着些泪花。过了好一会儿,哥哥低沉着声音说,妹,哥对不起你,不应该让你帮忙撮合他俩的,我知道你会有多心痛。我疑惑地看着他。
哥摸摸我的头说,傻丫头,我知道,只是有点晚,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哪一次?我抹干眼角的泪,抬头问道。
你以绝食威胁老爸请华逸柏为我们公司做宣传的那次。
那次,我“碰巧”看到周汇聪为如何找到华逸柏要个签名而烦恼。我没有告诉他我的计划。对于他,找到华逸柏很难,而对于我爸,只要肯出钱那就不是难事。因为公司没有这样的宣传计划,爸爸并没有接受我的提议,没有办法,我只有采取绝食这一招,两天直饿得晕过去,老爸才答应了我这个叛逆的女儿。华逸柏来N市为公司做宣传,周汇聪拿到华逸柏的签名也就水到渠成了。是我一步一步把他推到别人身边的啊,是我!
是夜,我睡得很安稳,很久没有的安稳。第二天一早,我便大早班飞机去了洛杉矶,不仅为了赶上课程,还要实施我最最重要的决定。
(三)
抵达洛杉矶国际机场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十点。
走出机舱,站在舷梯上,有带着海腥味的微风扑面。我匆匆瞥了一眼夜色中的洛杉矶,流光溢彩,极致梦幻。真好,只是一个人看凄凉了点!当意识到脑中的这个想法时我被自己唬住了,捂着狂跳不止的心加快脚步出了关卡。
陡然,一个冒失鬼闪到我前面,来不及刹住步子,就这样跌进他的怀里。待我站稳,想要推开他,却怎么也推不开。我试图抬起头却被那人大大的手掌按到他肩上,他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A minute ;just for a minute 。这个声音我熟悉,是Henry。我没想到他会来接我,回来的时间我并没有告诉他。
怎么了,Henry?我不知所措地问。他终于放开我,没有回答,只是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他接过我的行李送我回公寓,慢慢地开着他的跑车,没有太多的言语,嘴角不时地泛上神秘的笑意。
接下来几周,他几乎天天过来看看我,拉着我东逛西转。我不知道我的猜测是否正确,但我必须要那样做了。
傍晚的咖啡屋,没有太多的人,舒缓的音乐恣情地流淌着。
阳光落在Henry那小巧的六角钻石耳钉上,折射出温暖的光芒。依然是一脸明媚的笑容,他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我。
Henry,我,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死死地拽着裤子,毕竟拒绝别人不是我的专长。
是好事啊!Henry身子稍微往前挪挪,端起桌上的咖啡呷了一大口,接着说,有点苦,呵呵。可以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人吗?想必一定比我对你更好吧!
我愣了,这话是要告诉我……
他放下咖啡杯,很自然地摸摸鼻子,说,我也有爱的人了,就是你!说完这句话,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继续道,我是不屑什么指腹为婚的,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我们的关系,就如你想的,做做朋友就好……那些天你回国了,我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你浅笑嫣嫣的样子,我想你了……他的眼角,那些晶莹的钻石比耳钉上的光芒还要亮眼。
对不起,Henry。眼前的这个大男孩没有了往日的可爱与调皮,我的心揪得生疼。我捏着小勺子,沉声说,其实,这次回国我知道了在爱情里没有谁比谁更好,只有谁更适合谁。他,并没有比你多关心我,甚至……我不想再说下去,只要努力去改变,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Henry吸吸鼻子,露出可爱的小酒窝,一字一句地说,祝福你!长辈们那边我去说,好好把握你的幸福。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点头表示感谢。跟他说这些,我并不是要推去长辈的责备,责备甚至流言蜚语对于这个时候的我都不是阻碍。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Henry舔舔嘴角的咖啡,换作调皮的语调。
是怎样的眼神,我不知道。我笑笑,也换着平时和他调侃的语气说,你不要伤心哦!
切,他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说,才怪,我可是香饽饽,好多女孩子排队等着呢!其中不乏倾城佳丽哦!
我们相视一笑。不知道是我的眼里湿的还是他的眼里潮的,反正画面有些模糊。
到了公寓楼下,快下车的时候Henry问,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
好,以后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我说,我站在你这一边。
谢谢这两个字只在咽喉里打了个转儿,没有发得出来,我哽咽了。
对这样的不期然,我只能铭记,对不起,Henry。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四)
“哥,他真的去那间酒吧了吗?”我紧握着电话,不敢相信。
“是!”哥哥在那端轻笑着答,“我应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嗯,谢谢哥。”
“你好就好,说什么谢谢。”
收起电话,我双手压在剧烈起伏的胸口,现在还不是激*阵脚的时候!周汇聪在哥哥的劝说下来到了洛杉矶,又在哥哥的威逼利诱下去了那间离我公寓不远的酒吧。
临出门,我对着镜中的自己说了声“加油”,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珍惜!
酒吧里的喧嚣声震痛了我的耳膜,我捂着耳,妈妈曾警告我酒吧这种地方女孩子不要进。然而,现在的我需要这样的环境,只有在这儿我才能毫无顾忌地说我想说的,只有在这儿我才能摘下那个叫做矜持的面具!
在吧台的暗处我看到了他显单薄的背影。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就像他是树上的鸟儿,看到我会惊慌失措地飞走。我迟豫地拍了一下他的肩,故作轻松地打招呼道:“嗨,汇聪哥,想不到会在这儿遇到你!”听得出,还是有颤音的。
他皱着眉转过脸,展颜道:“唔,雅弦啊!真是太巧了!约会吗?”
“不,一个人。可以坐下来喝几杯吗?”
“哦,当然。”他微微欠身替我拉开椅子,点了杯Banana bailey’s。
我捧着水晶高脚杯,甜甜的奶香扑鼻,但是对于长这么大滴酒未沾的我,喝它还真是挑战。
“扑哧”他看着我笑了,解释说,“放心,这款鸡尾酒在奶香基酒中又加入了香蕉利口酒和椰子利口酒,非常可口,不像酒倒像奶饮料。试试看。”
我将信将疑地看看他,举起酒杯用舌头试探性地舔舔,禁不住大口吞咽。
“慢点,慢点。”
“你这是什么?”我放下空空的杯子,把目光移到他的酒杯上,像水一样的液体,在绚丽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兰姆酒和毡酒的混合。”周汇聪微微地摇着高脚杯,酒水优雅地旋转着。
“我也要喝。”
“你,不行。很烈的……”
“怎么,看不起我。”我转向服务生,“Waiter; the same cocktail as his。”
我转向他,他的目光定格在处,透明的液体缓缓地润湿他的唇,流过他的喉结。
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我强压着那股悲凉,两杯酒水下肚,好似有人拿着火把炙烤着我。
“有什么烦心事吗?”周汇聪这才注意到抓耳挠腮的我。
我笑笑:“我分手了。”
“唔……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处著相思。”他灌了自己一杯酒,讷讷地说道,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我很快乐!那段感情不是我渴求的,他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冗长的沉寂,之后我们都醉了。当我稍微有点意识,我已经躺在宾馆的床上。我扭开灯,周汇聪也如稀泥般躺在地板上。我一点一点地把他移上床,一切如计划。虽然计划中应该在我的公寓,但是,我不自控地醉了。
晨曦,外面一点一点地亮起来。多么希望这一夜不要翻过去,就让我这么静静地隔着被窝抱着他,看着他!他的眉毛突兀地皱了一下,是苏醒的前兆,我赶紧闭上眼。我要他看见,看清楚躺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或许会深情地吻着我的眉心。
不,周汇聪他几乎都没有细细地看我,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的吧!闭着眼,我也能看到,他是多么慌张地穿起衣服,多么懊恼地跳下床,多么自责地嗫嚅着对不起。是他,我爱的这个男人居然这么残忍地用刺刀一下一下地扎着我的心,我的自尊。
(五)
“汇聪哥,你不预备对我负责吗?”我拥着被子坐起身。
“负责?”他瘫坐到沙发上,抱着头呢喃着这个轻飘飘的词。须臾,他抬起头,手掩着半张脸,眼眶里溢着泪水,说:“雅弦……你知道负责这两个两个字对我而言有多沉重吗?你知道,我……”
看着他的泪,我也抑制不住泪水的脱缰而出。我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说:“我知道,知道……所以,你要去医院接受治疗。”
“你知道。”周汇聪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知道你还……”
“汇聪哥,你还记不记得我昨晚说过……我爱你。”我究竟是把这三个字说出来了,心里如放下一块大石头。
“……我对不起你。”他拉开我的手,站起身。
“不,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对我负责,我要你陪我走下去。”那一刻的我在他眼里定是卑贱到尘泥中去了,这样死皮赖脸地乞求爱。但是,我愿意。是的,我疯了,只要他接受治疗。
“我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不值得你这样。”他站在门口迟疑着,并不转身。
看到他扭动门锁,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就算你不在乎我,你也要为子珊考虑一下啊。她因为对你的愧疚去山区支教了,她说看不到你幸福她不敢幸福。你愿意看着她老死山区吗?”
“咔哒”一声,门关上了。他没有走出去,我脸上笑了,心里下起瓢泼大雨:最终牵绊他的仍是子珊!我是女人,嫉妒之心还是有的。
“雅弦,对不起。”
我抹掉脸上的泪水,换上灿烂的笑颜:“我原谅你,唯一的条件——我们结婚吧!”
我们在教堂举办了婚礼,见证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对戒指。这是我想要的结果,也是他想要的,当然不是因为爱我。他坚持不肯领证件,他说他能为我做的仅这一点:不用一直婚约束缚我。这一点,我相信他是为了我好。
我们的蜜月是在医院里度过的,他乖乖地配合放疗,待肿瘤缩小了些,主治医生建议摘除脑中的瘤,再综合利用各种疗法控制扩散的癌细胞。康复是奇迹中的奇迹。
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周汇聪抓着门框,微笑着对我说:“给我一个奇迹之吻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