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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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主义的爱情-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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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自共同创业以来,无论艰难困苦,还是一帆风顺,雷打不动,每两个礼拜一起吃个午餐―――事实上他们几乎每天在一起吃午餐:盒饭,还有晚餐:要么一起应酬,要么到对方父母家蹭饭,之所以要如此隆重地在日程表上盖个章,是因为闻峰实在闲话太多,而工作场合,大家又需强装严肃,如果不给他一个一次性倾泻出来的机会,顾中铭就要忍受细水长流,绵延不断的非人折磨。
闻峰觉得这个解释不足以让他满意:“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了她,要放兄弟我的鸽子,这个信号相当危险,我不赞同,别忘了她名花有主。”
别人名花有主,就不该为她重色轻友,闻峰说罢想一想,发现这其实不是自己的原则,急忙追加一个更充分的理由:“何况你是已婚人士,要洁身自好。”
听到闻峰教训自己要洁身自好,顾中铭差点没扑上去一把掐死他,当然,更使他深受刺激的其实是已婚那两个字,在过去的将近一个礼拜里,顾中铭没有和赵怡通过任何电话,两次上门拜访,吃了活生生的闭门羹,就是阿姨堵在门口对他说:“全家人都出去啦,去干什么不知道。”而客厅里正传来合家大小打麻将的声音,甚至还听到赵怡高呼清一色。
唯独赵翔和他保持联络,但他也无可奈何,电话里只叫顾中铭冷静一下,等她想通了自然就没事。
关键问题是,顾中铭都不知道赵怡要想通什么东西,想通下次应该怎么样把他的护照藏得更完美吗?她怎么不知道一把火烧掉乃是最干脆利落的解决方法呢,灰烬是不能被寻找的。
无论她想什么,想不想得通,生活仍旧要继续下去,对于顾中铭来说,赵怡的存在,犹如一具图腾,象征他在这人世上力争上游,得到回报,能够给出身富贵的妻子带来比娘家毫不逊色的物质条件,其他的,其他的有时候想一想,总觉得有点模糊。
他得出一个结论,要么不要随便结婚,要么可以随便结婚,但是不要随便两地分居,要么可以随便两地分居,但是千万不要分那么远。
美国到中国,他妈的太远了,远得每天打十个电话,听到的声音都还是没有体温。还不如一台空调来得识冷识热。
生活仍旧要继续下去。
和闻峰扯了半天,终于以武力迫使对方答应后天不吃午饭,改吃晚饭,而且是到闻峰住的地方去吃―――这小子虽然是个花花公子,却是个住家型的花花公子,做一手正宗的客家菜,厨房里光砧板就有七块,你拿他剁骨头的砧板切一下芋头,他拿两把好大菜刀在屁股后面追杀,一边鬼哭狼嚎,要用左手的菜刀砍死你,然后用右手的菜刀把你分成丁是丁,卯是卯的十八块。
搞定了闻峰,顾中铭发现自己开始有点盼望后天的到来,而在那之前,他首先盼望的是下周一中午。
胡蔚说话很算数,准时准点,来电预约,顾中铭正在开车去和几个客人吃饭,循例说不好意思,谢谢,再见。
他忍住了没有告诉胡蔚,不用过太久他会有空,而且是特别腾出来的空,这个小小的秘密藏在他的喉咙里,好像喝八宝茶最后一口意外抿到嘴里的冰糖,甜丝丝的,叫他觉得古怪,可是又有点欢喜。






不知不觉,周致寒从杭州回来,已经过去一个月。这个月里,尽管从许臻那里得到了胡蔚的最后通牒,沈庆平也没有和这位小女朋友有任何联系,并且也刻意回避对方是不是一直在试图和他联系的可能性。他工作之余的时间,时时刻刻和周致寒厮守,终于到了使后者对他表示厌烦的程度――半开玩笑,半是认真。
“你最近很少应酬?”
“嗯,不大想出去。我们晚上在家吃饭么。”
“你这个礼拜都在家,好像是一百万年才会出现一次的情况,你怎么了。”
“就是不想出去嘛,不在家吃饭 ,那我们出去吃好了?日本菜?”
彼时他们都在家里客厅,致寒在冲茶,窗外斜阳正好,沈庆平准时五点下班,此时在家,换了睡衣裤,状极家居。
致寒斜坐在沙发上,转过来看着他,神情里含有一种隐约的冲动,沈庆平甚至觉得下一秒钟,她就会冷冷地说:你有事瞒着我?
磨磨唧唧一个月,他仿佛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终于找到一个招供的时机,将胡蔚的事对周致寒和盘托出。她可能会把泡普洱的茶壶砸到他头上,也可能会一声不吭起身出走当然他会拼老命把她拖住,还可能会上楼去把他收藏的一切贵重东西,干干净净,打个粉碎,大脾气发过之后,有一线机会她会再度坐下来,对他说:“你想怎么样。”
那时候他可能已经吓破了胆,后悔得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极惊恐―――他不是没有到达过这个悬崖的边界,悬崖边竖了一块牌子叫做失去周致寒。
但是终究事情会解决。
她与他十年双宿双飞,她是他至爱的女人,她持有他集团公司百分之十一的股份。
他们缘份远远未了。
怎么伤筋动骨,只要她愿意面对,一切事情都会在这个基础上解决。沈庆平坚信。
沈庆平怀着隐秘的颤栗和渴望注视周致寒,捕捉她脸上每一丝微妙的表情变化,他此时活象一个在暗地杀了人的凶犯,走在阳光下,骨子里希望逃匿,又希望有人上前将他喝破,逮捕归案――他可以松掉那口惶惶然不知终日的气。
但致寒只是耸耸肩,手下动作丝毫未停,端给他一杯茶,转了话题:“新从云南寄过来的茶,说十年刚放满,我等不及晚上,一定想试试味道。”
她似已经看到陷阱所在,完全不准备给他跳出来自我暴露的机会。
沈庆平出了一口气,默然喝了茶,放下杯子,上楼,换了衣服。
“你不愿意我在家,那我去约人吃饭,你呢?”
致寒微微一愣,须臾点点头:“不必管我,我等下下个面吃。”
沈庆平未发一言,走出门去。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另一个手机,装上电池和卡,开机。
放在副驾驶位上,等待信号的重新来临。
不出他所料,有无数的来电提醒,无数的短信,白蚁涌向松木一样涌向他的秘密号码。
不必看,那必然全部是来自胡蔚。

在他的圈子里,对付脱出控制的女朋友,有一种方法叫急冻。
所谓脱出控制,是指单方设计怀孕,要求结婚,向男人还不想放弃的原配夫人挑衅,以及索取超出其本分应该的金钱或物质。
急冻,指的是突然之间,完全失去联系,完全不予理会,当成从未认识或彼此都已死去一般绝无瓜葛。如是一段时间之后,再恢复见面,如果对方懂事,或明智,做了相应的补救措施,关系会回到正轨,再维持一段时间,倘若对方不懂,老死不相往来,大家江湖兴罢,不必在乎要不要举行分手的那一个仪式。
前提是,和这些女朋友,他们必须保持最单线的联系方式。
有的风格简练,一切信息,唯有一个号码是真的,有的仁慈些,会加多一个地址。
更心软的,会介绍给对方一个小小的朋友圈子。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随时都可以从对方生活中一把抹杀,干净利落。
当然,这不是一班老男人坐在一起,各拿一份纸笔,比比划划,苦思冥想,头脑风暴出的策略,不是一份成形的计划书,或项目流程。
这纯粹出于最世俗的智慧,最冷酷的算计,最实事求是的行事风格,共同派生出来的一种恶毒默契。
是在女人堆中打滚,滚出无数祸患之后,软体动物身上长出来的荆棘。
他们并非没有爱情,而是爱情伤人亦磨人。
他们无意在事业之外,再给自己找斗智斗勇,辗转反侧的麻烦。
现在沈庆平对付胡蔚,用的无非就是这样一个办法。
他一早已经知道胡蔚有身孕,掐指一算,到现在已经将近三个月,这一个烫手山芋,是接是丢,都迫在眉睫。
但第一个对结果做出抉择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卑鄙与冷酷处,是把选择权强迫性地推到了对方的手里,以无可避免的煎熬作为代价。
因为这不是他自己想要做的选择。
“要是我给你生个孩子,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结婚啊。”
最后一晚在一起,胡蔚坐在他身上,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他犹自精壮的胸膛,眼里有爱慕。他刻意忽略那种明白如话的爱慕,更不去寻味其中真假深厚,他只是看着她,微微失笑。
那时候致寒打电话来,问他几时回家,她今天精神不好,要吃点安眠药,免得他半夜回来惊醒了,就再睡不着。
他急切起身走去洗手间换衣服,一面叫她不要吃安眠药,他马上回来,陪她一起睡。
他不是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车开到美院附近的一处楼盘,他停了车,走到其中一栋楼,保安认得他,说:“好久不见。”他微微点头,请对方帮他开了楼门,走上去。
十七楼,A 座。
两居室六十多平方米的房子,月租三千,如果买下来,以现在的二手楼价,大约是七十万。
她要的话,这所公寓就当是两人一场露水情缘的纪念品,或者她喜欢现金,也可以。
自后秋毫无犯,到这一步,已经是仁义到极………他并没有强迫过她,他甚至没有追求过她。
在看到门牌号码之前,他已经盘算了这许多。
都是很容易做到,不需要多确认的事。
前提是,那个误打误撞或处心积虑而来的胚胎,已经牺牲在绝望和怨恨的双重打击下,消失在阳光女子医院那一类号称科学为先的手术室里。
如果,这个前提不成立。
到底事实如何,在他按响门铃之后,三十秒内就会出现。
胡蔚的习惯,黄昏时候,除了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否则一定在家里。
她喜欢在阳台上看落日灼烧过的天空,尽管这个城市没有提供给她太多机会看那风景。
等待的时候,沈庆平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想做什么。想通过这一些那一些,去寻求什么样的局面,证明什么样的结果。
门在面前徐徐打开。






顾中铭一大早就醒来,喝了放在床头的一杯水,起身,夏初的阳光已经相当强烈,一时间照得他睁不开眼。
家里如旧空空荡荡的,除了卧室和洗手间,其他地方简直可以用人迹罕至四个字来形容,偏生又大,大而无当,叫人看了都烦。现在房价这么高,他有时候真想干脆把这里卖掉,找个酒店公寓去窝着算了。
看看手机,看看座机,赵怡还是没有打电话过来。
算了,他安慰自己,就当她还是在美国就好了。
洗澡出来,顾中铭许久以来第一次打开衣柜,挑来挑去,最后穿了件微粉白底的衬衣,立领,对着镜子端详再三,低调而闷骚地出了门。
他这点小用心当然逃不过闻峰如炬的八卦眼,一看到他就怪叫起来:“你还真隆重。”
顾中铭装傻:“什么隆重?”
闻峰奸笑两声:“在我面前来这套,十年前就行不通了,老实说,今天中午去和美女吃饭,心情那是相当的激动吧。”
顾中铭诚恳地摇摇头:“什么跟什么,压根没想那事。”
闻峰就差要仰天大笑了:“你没想?你有十件黑上衣,全部是AX的,每天换一件都不知道你洗了没有,今天这么骚包出来,还敢说什么都没想。”
这个世界上比八婆更难搞的,是八公,比八公还要难搞的,是和你从小到大,朝夕相处的常驻八公。
往办公桌后一坐,顾中铭不再答话,干脆眼都不抬,专心准备等一下的朝会,当他在口头上无法和闻峰一较雄长的时候,他都选择藏锋养晦,以努力工作的实际行动感化那个爱喷口水多过爱赚钱的朋友。
今天这一招如旧奏效,闻峰悻悻然丢下八小时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的威胁,去了隔壁自己的办公室,周围一清静,顾中铭倒忐忑起来,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和一个女人吃个午饭,这个女人还实实在在是别人的女人,这么荒唐的会面,有什么好兴奋的。
在他的内心深处,必然有一个真实的原因存在,只不过,为什么要去追究到底呢,能享受一刻的期待,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开完朝会,一看表已经十一点,顾中铭坐下和闻峰商量了两件事,手机响了,闻峰立刻撤下一秒钟以前正儿八经的生意人嘴脸,饶有兴味地盯着顾中铭,明察秋毫地捕捉到了对方那一丝隐秘的期待,另一丝隐秘的欣喜,更有许多隐秘的释然,总之一切情绪都释放得小心翼翼,却逃不过他久经考验的法眼。
不用说,来电话的必是胡蔚,听得到顾中铭故作矜持地应答:“你好,啊,胡小姐,今天啊,哎,今天有空,好吧,好的,你在哪里?好的,我十二点半过来接你。”
之后瞥闻峰一眼,多少有点恼羞成怒地扬扬头:“吃个饭而已。”
闻峰很庄重:“是是是,吃个饭而已。”
主动把注意力拉回到刚才两个人在看的一份方案上,唯独嘴角露出的那一丝笑意,透着狡黠。
眼看快要十二点,他识相地起身告辞,不过临走前回马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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