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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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无痕-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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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与心神不定。隔日,朱兆从女生宿舍将邵剑的被褥打包背到了医院,累得气喘吁吁。朱兆勉强一米六的个头,精瘦精瘦,真难为他了。医院床铺上啥都不缺,天又不冷,根本用不着再加被褥。邵剑被他这纯朴的关怀所感动,说了几句表达谢意的客气话。朱兆本来就容易脸红,累,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一瞬间脸红得比国旗还要深重。彩虹正好也在医院陪邵剑,回去后,十六开日记本上写了足有五页,全是醋海翻波的话。这是好久以后,丫丫生病呆在宿舍时,从她和彩虹合铺的通铺床底下发现了,翻出来给邵剑看的。

  邵剑所在的学校面向全县招生,大多数学生住校。学校提供的宿舍免费居住,面积与教室一样大,两排大通铺,总共能睡四十来个人。没有管理员,没有人管,全凭学生自己管理自己。男生人多,可以分得一间班级宿舍;女生人少,学校分定哪几个班女生住这一间,同学之间只好互相让让,每人分得一尺,两人合铺,刚好能占一张单人床的地盘。挤吧!挤在一起暖和。冬天不用生炉子,还行;夏天可就难熬了:热暂且不说,皮肤病、虱子,可以从通铺这头直传到那头。有十来个自己做饭的,煤油炉燃烧过后的油烟,炒菜形成的油烟、油味,久久不散。因为窗子都无法打开,只能通过一道门。下晚自习熄灯后,勤学的人点煤油灯学半夜,又是油灯烟火。偶一失眠,但闻磨牙扯呼噜放屁热闹非凡;有不幸者,遇上青春精力旺盛同床,自得其乐颇有动静,也只能忍气吞声,背后对好友咬牙切齿一番,到底异梦同床还得维持长远。省城有记者来采访,向状元县的莘莘学子们致以崇高的敬意。佩服!从秋天到第二年的夏天,只吃一种蔬菜——洋芋。后来有人打趣,说:知道状元县的学生为什么学得那么好?答:因为他们终年吃洋芋,而洋芋富含各种维生素矿物质,营养丰富,吃了能增强脑力,促人聪明,属益智食品。实际上,离家近的,还能每周回家改善一下生活。离家远的,多数人终年只在食堂大灶上吃白水煮面:端回宿舍倒几滴清油,放一撮盐;或者,就一点从家里带来的咸菜,啃一个学校食堂发黄的馒头。真正能吃上洋芋的,仅有那少数自己做饭的人。

  邵剑离家近,每周能回一次,很是幸福。但现在住在医院里,不能走路,还需要因家里农活忙,不得已辍学的妹妹来照顾,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每回上厕所,伏在比自己矮小的妹妹背上来来去去,她就忍不住两眼发酸,自责没有更加有效地利用学习时间,也自责曾经为子文的分心。然而,自责归自责,她还是管不住自己地会想起子文,也无法静下心来看书学习。每天下午四、五点钟,估算着学校该到课外活动时间,她就忍不住总是朝窗外张望,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有一次,她似乎看见那个人在窗口窥探一下,一闪身又不见了。邵剑心里涌起一股热浪,为这似真似幻的一瞬幸福了整整三天。朱兆和毛宗远又来了,问候病情,劝慰她别急,再说一说班里发生的趣事儿。丫丫和彩虹也来了,气氛热闹了许多,因为有丫丫在,她漂亮、活泼、能说会道,比邵剑和彩虹这两盘上不了席的狗肉强多了。大家谈笑了一会儿,赶去上晚自修了。邵剑感受着满溢病室的阳光,眼睛不知觉中已投向窗外:薄薄的云散布在高天,灰蓝淡远;几只鸽子盘旋渐高,寂寥的哨声萦绕在耳际;温和的阳光抚摸着满树金灿灿的槐树叶,那槐叶鲜艳、充实,似饱满欲坠的金黄的谷穗。多么美好啊!

  终于如子文所预言,在医院住了半个月,邵剑才能下地走路。出院那一天,也是下午,课外活动时间,丫丫、彩虹、刘雯几个人,将邵剑搁在自行车后座上推回校园。傍晚的阳光柔和、宁静,但毕竟秋意已深,光线照在身上已感觉不到温暖所在;过道两旁的青杨树几乎掉尽了叶子,挺直腰杆站立着,透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凄凉。通往宿舍的小道上,邵剑远远看见子文在教室门前打羽毛球,林霞跟他对打,快乐地高声尖叫着,指斥着什么。子文面向宿舍这边,看见她们一行人,似乎怔了一下,没接住球。邵剑心里慌乱:我真的不期望什么,与他本就没有开始,还是忘了吧。

  子文的哥嫂在外地工作,子文上高二后,嫂子给他包装一番:浅蓝色牛仔裤,淡烟色夹克。虽只有一套,但站在这些乡下孩子为主的班级里,已然鹤立鸡群。子文个头不高,一米六五左右,但他长相英俊,棱角分明的脸,高挺的鼻子,薄而紧闭的嘴唇,是那种让邵剑着迷的高贵型。再加上他学习成绩优秀,政治课的主观阐释题高瞻远瞩、条理清晰,经常被老师当作范例在班级传播,所以,在文科班,子文很受女孩子欢迎。邵剑长得矮胖,性格又比较内向,从不主动跟他搭言。出院后回去上课,座位有了调整,她又坐在了子文后侧。命运哪!彩虹与她同桌,在教室和平友好,回宿舍就成了刺猬。午睡起来,邵剑洗把脸,她就在一旁嚷嚷:邵剑,脸洗那么漂亮干啥呀?邵剑,少擦点油,够白了。其实,邵剑的皮肤黄中泛黑,与她相比,只是眼睛好看一点而已。学生时代,邵剑的优势在于学习成绩,这一点彩虹心知肚明。邵剑知道她还惦记着朱兆背被褥那事,又不能当众戳穿她,只好忍一忍算了。上数学课,子文趁老师板书的空儿,侧脸向邵剑抛来一瞟,那么专注,那么深情,那么肆无忌惮。邵剑心旌神摇,“忘了他”的誓言早忘了个干净,情不自禁回他多情的一眸。跟子文同座的男孩是个回民,可能无意中迎着过邵剑的眼波,他频频侧转脑袋看邵剑。数学老师训他:不认真听讲,隔靴搔痒,你真无自知之明。全班莫明所以,邵剑和子文低了头,羞愧地微笑,算是给数学老师的回应。

  不久,班里座位调整,邵剑坐在门口靠窗第一座,子文坐到了后面,第五座。相隔太遥远了!窗玻璃用白纸贴住了,看不到外面,邵剑抠破指甲盖那么大一块,等子文走出教室门,就从那一点亮光中窥视他,直到他不见踪影。后来,这个秘密不知怎么被子文发现了,于是,出门后他便转身一百八十度,扫一眼那块玻璃,然后潇洒自如地离去。班里每两周出一期手抄报,大多数同学都是自己创作,子文写了一篇标题为《乡梦》的小说,其中写到十七八岁少男少女恋爱钻麦草垛的情节,邵剑在他的小报下方毫不客气地评论:小小年纪就去钻麦草垛,这个乡梦是否被魇住了?子文马上又出一张小报挂在上边,以“人之常情”为据,辩驳得头头是道。然后,与邵剑四目相对时,露出狡黠的得意的微笑。那些日子,邵剑真是神魂颠倒了。

  林霞跟刘雯性格相似,脾气投合,一时间关系很铁。刘雯租房住在校外,一日,她生病没来上课。课外活动时,邵剑跟丫丫、彩虹几个人结伴探望,进门一看,炕角还坐着一人——季军。看样子,下午他就没去上课,一直在陪着刘雯。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但刘雯毕竟开朗,一丝的尴尬很快不见踪影。大家热闹一番,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及早抽身离去。这以后,季军与他那帮哥们子文、李扬玩乐时,身旁时不时就会出现刘雯和林霞的影子。邵剑掩饰不住心头的羡慕:什么时候才能像刘雯那样大方啊。

  岁月匆匆过。高二这一年,子文收获颇丰,学习进步、朋友如云。班里两位家在县城的女生卢萍、吕丽云左右缠着她,课外活动那一个小时从来都是紧追不放。子文喜欢踢足球,跟他那帮哥们上场时,她俩便在一旁呐喊助威。邵剑站在远远的角落里,眼睛追寻着操场上那匹桀骜不羁、自由奔放的马儿,一丝淡淡的忧伤笼上心头。邵剑受伤的腿瘸了一年还没有好彻底,她想,要是这么下去,我这辈子就算彻底完了。不行,我得锻炼,否则真不敢想象。那时候,学校住校生六点半起床跑操,邵剑提前起来,一个人到那空荡荡的大操场上跑几圈。深秋季节,晨光熹微,没有人会看清楚一瘸一拐的她。坚持,坚持就是胜利!邵剑心里灰暗时,喜欢在演草本上信手涂鸦乱写一气,释放情绪,也为自己加油。看完一篇散文,她将其中有共鸣的句子反复抄写,都能背诵了,还是一遍遍地写:紫菊,紫菊啊!在无望的企望中我孤独且辛酸地等待着,既不是失落,也不是得到;既不使人毁灭,也不使人再生;既没有高潮,也没有低谷;无风无雨的惨淡,没有起点与终点的困惑……淡淡的哀秋,淡淡的忧伤,美丽的季节你竟不让我笑一笑,我的紫菊……

  晚自习前,学校大操场上,住校生们抓紧时间背书。偌大一个操场,读书郎几近千人,有的固定一隅,或坐或站;有的来来回回,踱着方步。操场东北角的红砖高墙下,有一排新栽的小青杨树,晚饭后,邵剑总喜欢一个人在那墙下走来走去地背书。每回走向操场时,她都不由自主地先来个全方位扫视,只要子文已在操场,她总会从那密密麻麻的人丛中搜寻到他。遥遥眺望他专注不倦的身影,然后,自己也信心百倍地投入到学习中去。一个冬日的黄昏,操场上积了厚厚一层白雪,邵剑在那墙根面壁站着,直到看不见书上字体的时候,她挟了书本,袖手瑟缩,准备回教室去。转过身来,抬眼一望,她不禁愣在了原地:距离二十步远的地方,是他——她心中千呼万唤过的那个人!穿着当时学校男生们最流行的绿色仿军用大衣,在苍茫暮色中,笔直地站在雪地里,似乎也是袖了双手,胸前用胳膊撑着一本翻开的书,双眼直直地看定了她的所在。她的心战栗起来了,她在不知所措中僵立了不到一分钟,脑子里空空的似乎什么也没想,就低了头,踏着积雪不急不缓径直往教室走去。万物仿佛都凝固了,一路上只听见脚踩在雪上咯咯吱吱的声音。一口气走出操场,她才回头看了一眼,他——那个人,还在原地站立着,面部似乎朝着她的走向。邵剑的心动了一下,可是……她终于还是加快脚步,急急地走掉了。

  转眼已到元旦。班里举行联欢会,子文和林霞联袂主持。平常缠在他周围的卢萍、吕丽云争着和他唱歌。子文神色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当然,也决不去看邵剑一眼。从未当众唱过歌的邵剑,也跟同宿舍几位姑娘合唱了一首《妈妈的吻》。心情有点压抑。邵剑拉着丫丫出教室,将她准备好的一张贺卡送出去。高二时教她们历史的孔老师,有激情,有才华,邵剑很喜欢他,可惜他现在不教自己了,邵剑买了一张极普通的贺年卡,写了两句话:无缘再聆听您睿智的教诲,唯愿您天天快乐,年年幸福!俩人找到高二文科班教室门口,托里面的同学转递过去,看着教室里参加联欢的孔老师拿到卡片,这才放心离去。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雪落无痕》三、四


  跑步,坚持了一个冬天,又坚持了一个春天。邵剑的腿总算不瘸了。一个落雨的早晨,邵剑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操场读书,她听见了后排两位男生的对话:昨晚没睡好,困死我了。不好好睡觉,你干啥呢?唉,你不住校,不知道我们住校生的苦楚啊!我哪里是不想睡,我是不能睡!子文跟李扬那两个活宝,简直就是精力过剩,为了刚转来的那姐俩,争辩得脸红脖粗,等我们意识到时间时,已经十二点了。他俩争啥?——争哪个漂亮,哪个更有主攻价值呗……那俩家伙,观察得可真仔细,争辩时引经据典,口若悬河,连课文里写白妞黑妞的段落都背出来了。嘿嘿,有意思!结果呢?谁攻谁?子文要攻黑牡丹方春,李扬要攻白芍药窦婉君,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邵剑猜想他俩应该是相视一笑,因为她听见那俩人开始读书了。这个“早读”的半小时,邵剑没记住一个单词。

  不知不觉中,刘雯与季军的关系好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季军不再搭理刘雯,出门时,冲林霞扬扬手,林霞便拉着卢萍翩然相随。邵剑看在心里,暗暗替刘雯难过。于是,邵剑和丫丫、彩虹几人课外活动出行的队伍里,又添了一个刘雯。大家兴高采烈地跑步上东山看风景,或者携手游荡西河湾,这一个小时的时间,既放松心情,又锻炼身体,下午的自习课和晚自习便会精神百倍。邵剑可能想掩饰她和子文的关系,或者对子文那点感情的真假还没有把握,在大家议论到子文时,以玩笑的语气用了人评郭沫若的话:才子加流氓。本是信手拈来,不足为奇,因为语文课堂上老师刚讲过不久。谁知多嘴的刘雯竟同样以玩笑的方式传到了子文耳朵里。毕业前半个月,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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