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喝那么多咖啡不怕胃疼?”刘倚月边给囡囡穿上围兜,边对林西赓说道。
“谢谢你的关心。”林西赓放下杯子,唇角浮现一丝讪笑。
刘倚月对他语气中的嘲弄皱皱眉,“不客气。”她干笑地回过去。
“囡囡,爸爸走了,再见。”林西赓站起来亲了囡囡的脸颊一口,拿上一边的外套和公事包往大门口走去。
“你不吃了?”刘倚月问道。
“没胃口,你们慢慢吃。”林西赓头也不回地说着,打开大门走了出去。刘倚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觉是那么冷漠。
刘倚月苦笑,距离她走出家门才不过几个小时而已,自己的离家出走仅仅维持了几个小时。看着手里拿出鸡蛋往嘴里塞的囡囡,刘倚月想,如果没有这个小家伙,她与林西赓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
林西赓一连几天都没有回家吃晚餐,饭桌上总是刘倚月和囡囡,而他到家的时候囡囡也总是已经睡着,但都不超过午夜12点。他牢牢遵循着结婚时刘倚月定下的规矩。
刘倚月坐在电视机前面,听见大门被打开,她没有回头,好奇地腹诽,今天他算是早归家了。
林西赓一边拽着脖子上的领带,一边走向沙发。然后“砰”的一声将自己的身体重重摔倒在沙发里,一股酒气冲鼻而出。
“你去哪儿?”林西赓眯缝着眼睛看见刘倚月站了起来,他问道。
“给你倒杯水。”刘倚月回答。
林西赓闭上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冰凉的杯子贴上了他的唇。他抓住刘倚月的手,喝光了满满一杯水。“还要吗?”他听见刘倚月轻声地问,那声音就在自己的耳边。
“要,我要你。”他嘀咕着,稀里糊涂地拉过刘倚月。手中的杯子摆脱了抓握,“咚”的声落在地板上,林西赓充耳不闻。
“你醉了。”刘倚月耳语。
“是,我醉了。”林西赓抱着她的身体,贪婪地埋首在她的胸前,深吸着从她体内透出的气息,像个孩子似的。
'男人回到家就是孩子',刘倚月无奈地看着赖在她怀里不抬头的丈夫。
刘倚月坐在林西赓的腿上,林西赓抱着她,两人坐了很久,一直不说话。半晌,林西赓像酒醒了,他抬起眼,“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什么?”刘倚月问。
“或者有什么想问的?”林西赓又说道。
“问什么?”刘倚月反问。
“譬如,我为什么娶你?我和林德明到底做了什么交易?我得了多少好处?等等等。”林西赓的唇角浮现自嘲的笑。
“那么,你有什么好处?”刘倚月乖乖听话地问道。
“很多,我可以只用成本价采购嘉盛的石料,用嘉盛的场地囤积钢材,差价一家一半,嘉盛可以参与林氏所有项目的建设,我们要垄断全省环保电厂的份额,甚至往其他省扩张。”林西赓竹筒倒豆子无一遗漏和盘托出。
“喔。”刘倚月点点头。
“喔?这就是你的反应?”林西赓感叹。
“那你期待我会有什么反应?商人的本质就是利益第一,没什么不对。况且,是不是也表示我越来越有身价了?”刘倚月一声讥笑。
“你真的这么想?没有气恼?没有感觉被人出卖?”
“挺好的。”刘倚月点点头。“我这几天细想了一下,对我有什么坏处?好像没有。”她又轻轻摇头。“我们的婚姻好像更加稳固了,你不能轻易甩掉我,对吧?我该谢谢他们,当然,还有你。”刘倚月沉声说着。
“呵呵,对,你说得一点不错,我们的婚姻固若金汤。”林西赓的大手掐进刘倚月的腰里,呵呵地笑起来,可笑声听上去凄凉。
“让我起来。”刘倚月在他怀里扭动,“我要去睡了。”
“倚月,倚月。”林西赓又将脸埋进刘倚月的胸前,嘴里喃喃低吟。“你爱过我吗?哪怕一秒钟?”他近乎自言自语,渐渐收紧掐住她腰部的大手,努力隐忍住心中的悲怆。“我爱你,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他的嘴唇蠕动,醉了真好,明天天一亮他再不会说这样的话。
刘倚月听不清他嘴里的呢喃,只当他是在酒后胡言乱语,想推开他的手,“放开好吗?”她好言好语地说道。
林西赓松开一只手,拉下她的头,堵住了刘倚月的唇。酒气熏得刘倚月连忙想躲让,可怎么也挣不开他的钳制。“唔……”她左右来往扭转脸躲避。
“你很伤心对不对,你的第一直觉就是不相信我,要不然你不会这么冷静。你觉得这个世界对你太不公平了,对你太坏了。可是,我呢?”林西赓紧紧地抱住刘倚月,唇贴着她的耳朵,刘倚月渐渐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你和贺扬联手骗我,把我骗得团团转,我投入了所有的感情,可倒头来我得到了什么?你以为缺了吴家的资金我就真的不紧张!你以为我下决心提出悔婚就那么容易!倚月,我也是人!我也会怕!”
刘倚月目瞪口呆。她方才知道林西赓根本没醉,他只是借着酒精说出一直以来不敢说出的话。高大的男人一下变得不再那么无敌,刘倚月一动不动。
“你知道我带着怎样的心情去买了那枚戒指,当看到它的时候,我幻想着你戴上时欣喜如狂的表情,幻想着我们未来的生活,我们会有孩子,我们会很幸福。”林西赓稍稍停顿,瞥见紧闭双眼的刘倚月,她的面色惨白。
“当我知道了你和贺扬的计划,我觉得这个世界又将我抛弃了一次。第一次是知道贺扬和我的关系,第二次是知道你和贺扬的关系。”
“如果说你感到所有人都欠你的。那么,我呢?你难道不欠我吗?你就真的那么心底坦荡,问心无愧吗?”
林西赓渐渐松开了手,他疲惫不堪地靠向沙发后背,头顶炫亮的光线让他合上眼睛。偌大的空间里,电视里的声响,他浓重的呼吸声混杂在一起。
刘倚月依旧没有动,安安静静地偎在他的怀里。他的身材高大,胸膛宽阔温暖,适合依靠。可为什么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依靠?刘倚月扪心自问。因为她害怕,和他有过的恐惧一样。
两人的面颊相贴,耳边尽是对方的呼吸声。眼泪滑下刘倚月的眼眶,滑过林西赓的面颊,他微微偏转过唇,轻轻啄吻着她潮湿的皮肤。
“我不喜欢你这样无声地哭,算什么?我都不敢期望这泪水是为我而流的。”他又轻轻说起来,意识模糊的林西赓像变了一个人,对着刘倚月敞开他所有的感知。
“我喜欢你站在江堤上,抬起手指着天空,你的头发被风都吹乱了。”
“我讨厌你对公司其他男人巧言轻笑,却惟独对我冷冰冰的。”
“我可以不带你去伦敦,可我不想一天看不见你,那样我会心慌。”
“当你对我说谢谢,因为合同谈判成功你有成就感,我从来没有哪次谈判后那么高兴,只因为你对我说的一个谢谢。”
“我多希望你还是过去的那个你,与我针锋相对,不依不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装作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问。”
“你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多么能够影响我。”
“倚月,你欠我,知道吗?你欠我很多。”
刘倚月失眠了,她坐在床头盯着沉睡的林西赓。微弱的夜灯下,刘倚月眼睛一眨不眨地仔细看着他,他的眼角有皱纹了,额头上也是。
“女人啊!都苦。可还是要想清楚,你和谁过完一辈子。父母?不,他们迟早会走在你前头。儿女?也不,他们也会离开你;而且非常快。唯有你身边的这个人,无论是好是坏,你们俩会度过一辈子。”耳边是赵婉仪送他们走的前一晚所说的话,那时的奶奶就预见了他们俩的将来,他们俩之间的艰困。
自己遍体鳞伤,他又何尝不是?
70。黑暗
沉睡的林西赓没有机会告诉刘倚月今晚他遇见了谁。贺扬,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晚上有个无关紧要的应酬,林西赓敬了一圈酒就把场子交给了手下。从包厢出来时抬头便撞见了贺扬,他好像也是刚刚从应酬中离席。两人站在走道上,谁也不主动开口。
过了一会儿,林西赓还是拿出年长者的风度。“好久不见,恭喜,听说琪琪生了个大胖小子。”
“谢谢。”听到林西赓提到琪琪和自家那个小肉球,贺扬的脸上不禁浮现控制不住的笑意。
“再见。”林西赓还是绷着脸,想甩掉那个刺眼的笑回家去。
“等一下。”身后的贺扬喊住了前行的林西赓,林西赓回头,纳闷地盯着贺扬。“喝一杯吧。”贺扬抬手做了个喝酒的动作。林西赓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酒店顶层的一个小酒吧。林西赓要了威士忌,贺扬要了雪利酒,一盘花色坚果放在两人的中间。
一杯下肚,两人都没开口,又要了各自的第二杯。贺扬才说道:“我们好像是第一次坐下来喝酒。”
“好像是。”林西赓呷了口酒点头肯定。
“我们好像应该坐下来喝一杯,又不应该喝。”贺扬嗤笑起来。
“你最近很少出现在林氏,怎么?失去兴趣了?”林西赓不接他的茬,问了一个问题。
“太忙,暂时没空。”贺扬瞥了他一眼。“我现在到了下班时间就想回家,看着琪琪,看着儿子。”
林西赓一口喝下第二杯,抬手要了第三杯。“你喝太快了吧?”贺扬按住他的手,担心地问。
林西赓挪开他的手,举起杯子对贺扬说:“恭喜你。”仰头第三杯进嘴落肚,动作麻利迅速,贺扬想拦也拦不住。他放下了自己的杯子。今晚结束前,他们两人之中必须有一个人保持清醒。
“我一直想问你,你和倚月是怎么认识的?”几杯下肚后,再加上方才垫底的酒精,林西赓有些迷迷糊糊起来。这样的状态正好,他对自己说。
“很简单,那个酒吧的街区属于新城集团,你忘了?”贺扬回答。“喔。”林西赓点头。
“也没那么简单。”贺扬紧接着又说道。“那个街区是我进入公司接管的第一个事务,那个酒吧一向经营不善,我上门想劝老板娘收手。当我一走进那个酒吧时,我就爱上了那里。”贺扬轻轻笑起来。
“你见过老板娘的照片吗?”贺扬问道。
“见过。很漂亮。”林西赓点头。
“本人比照片漂亮十倍。但我不是只喜欢老板娘的脸,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是我一直想要找的东西。老板娘年轻时走过弯路,她的老公外遇,于是她把老公捅了,好在那个男人没死。出狱后,老板娘没了家,娘家也没人愿意接纳她。她的酒吧更像一个收容中心,很多人在酒吧来来去去,大多数人走了之后就再没回来,老板娘也不在意。她只说,有的人有时只是需要身边的人托一把。”
“就像倚月。”林西赓接过话尾。
“就像倚月。”贺扬点着头重复林西赓的话。“就像我。”
“你?”林西赓奇怪地望向贺扬,他的眼睛微眯着望着贺扬。
“对,我。”贺扬同样凝视面前的林西赓,他的哥哥,他一直不愿不敢承认的兄长。“我的心中充满了怨恨。虽然回到我妈身边已经很多年,但我还是充满了怨恨。没有减少,只是被我很好的隐藏了起来。那怨恨就像钻进鞋子的小石子,让我每走一步都难受。就像茶壶里的茶垢,紧紧巴在茶壶壁上,洗不掉了。”
“我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表露的心事却都一五一十告诉了老板娘,如同对着耶稣祷告忏悔。”
“她对我说了一句话。”
“Nothing is more costly;nothing is more sterile;than vengeance。”
“没有比复仇更昂贵、更没用的事情了。”林西赓说道。
“可我那时不懂,所谓更昂贵、更没用是怎么回事?”贺扬说道。
“现在懂了?”林西赓问。
“也没完全懂。”贺扬摇摇头。“可我知道参与其中的每个人原本的生活轨迹都变了,甚至是大逆转。”
贺扬话锋一转,谈起了刘倚月。“与其说倚月为了钱,不如说她是为了情才会答应我的计划。老板娘更像是她的再生父母,老板娘病了之后她四处筹钱,可是到了最后借贷无门,因为大家都知道老板娘是癌症晚期,借出去的钱就像打水漂。她来找了我,没想到我一口答应,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可老板娘还是走了,临走时让倚月发誓不能卖了酒吧。冥冥之中,老板娘知道没了酒吧也许倚月会再次垮掉。我找她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会答应。一是为了酒吧,二是为了还我的情。”
林西赓看着眼前的酒杯,冰化了,酒杯的外侧像是夏季不停冒出的汗珠。贺扬的语速不快,也不慢。目光落在林西赓的侧脸,他的眼镜在眼睑上方投下暗影。他不说话,只是将加冰的酒一次又一次倒进嘴里。
后来,贺扬把微醺的林西赓送上了车,告诉了代驾地址,看着林西赓的车离开他的视线。
林西赓坐在车里,屏住呼吸,把无名指按在太阳穴上,试图让自己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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