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料到他见面就这样拒绝,Bella愣了愣,而后点头道:“哦,还在休息是吗?我们看一眼就走,不会扰到他的。”
然而温雅就是守着那道门,不放行。
瑾汐也有些急,她怎么都没料到,即便找到这里,却会被他拦在门外,“温雅,让我看看他,我确定他没事,我就走,马上走。”
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走,但是心底又有种感觉,他并不希望她在这里,他也不希望她见到TING。
见温雅还是丝毫不妥协,Bella不禁有点急:“温雅,我们是来看望他的,不是要把他怎样,你没有必要防到这种地步。你担心他,为他着想,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希望你也能将心比心,在这里的人,没有谁对他的关心会比你少一分半毫,你能不能看在大家的心意上,让我们进这个门。”
温雅皱了皱眉,目光略过瑾汐的脸,“是TING他自己不想见你们的,你们回去吧。”
“为什么?”Bella还是质问,瑾汐却好像慢慢明白了,几天来,那总是音讯全无,怎样都不会回话的号码,果然并不是被忽略了,而是真的,不想被她找到。
想清楚这些,她看着温雅,开口,声音满是苦意:“他……不想见我是吗?”
温雅不敢看她,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半晌,尴尬的气氛没人说话,好一会儿,Bella才反应过来般,接了一句:“可是,我认为,他们之间的事,应该由他们俩人说清楚。她担心了好多天,找到我,才寻到这里,你一句TING不想见,就把她打发掉,是不是有些过分?如果有什么话,让TING亲自跟她说清楚。”
温雅蹙眉沉默片刻,而后,似是有些动摇,抬眼看了看她们,“那我进去一下……你们等等。”
“就不必说我也要见他了,我随时有机会,你只要说清楚,瑾汐在这里等他,就好了。”末了,Bella补充道。
果然,很快,温雅从屋里出来,眉头还是皱着,却看了看瑾汐,“他让你进去。”
瑾汐愣了愣,然后终于松口气,回头,冲Bella感激地笑笑。
“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临走,她又拍拍她的肩膀,“不要让他再失望了。”
她推门的工夫,温雅也在背后轻轻按了按她的胳膊。
她转过脸,看见他欲言又止,面上满是担心。
“有句话……”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见你,但是既然他那样做,就有他的理由。他的病,我想你现在也该知道了。但是既然你追到这里来,就别再说些刺激他的鬼话……你最好有觉悟,你今后,是要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不然,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去。”
她顿了顿,事实一浪接一浪来的突然,说实话,在来这里之前,她的确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形,她更没有想过,会牵扯到今后,这样遥远而敏感的话题。
她只是担心,想见到他,想确认他还好,然后她才能安心。
但是温雅的话,却像枚银针,刺醒了她,但事到如今,既然来了这里,她也不能就这样回去。
“我知道。你放心。”她反手拍拍他的臂膀,示意他不必担心,然后,终于推门走进去。
房间宽敞,阳光密布,正对房门的过道进去,对面是偌大透亮的落地窗,窗前,一个人背对着这边,静静坐在轮椅上。
她心里轻轻揪了一下,低声唤他的名字。
他慢慢转动轮椅,转过来,然而,她见到他的刹那,却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在此之前,她无法想象,寥寥几日,可以让一个英壮的青年消瘦至此,他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周身都盖在一床厚厚的毯子下面,然而,露出的肩膀,却似风吹就会倒一般。
“翀霆……”她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哭出声来,可他却只是笑笑。
“你没走。”半晌,他低声说。
“对,我没走……”她梗咽着。
“过来,让我看看你。”他在笑,却声音暗哑。
她走过去,靠在他怀里,他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她又鼻子一酸。
几天前,他还是那个笑起来绝代风华的青年,他高大,英俊,他们拥抱的时候,她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花香,可是这么短短几天,她却已找不到那个青年。
她在他怀里噗噗掉下眼泪,他的大手温柔地抚过她的头发,就像在抚摩什么毕生难觅的珍宝。
“瑾汐,你为什么,不走呢?”半晌,他喃喃低语,“如果你走了,那该多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不想让你见到这样的我?”
她摇头,“不,这样的你,也没什么……你救了一个无辜的人,这样的你,很好……”
他轻轻笑了起来,笑意略带悲苦:“我其实,从来没觉得……我会是什么好人。有些人,只要错一次,便再也做不成好的了。”
她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的目光,略过她的脸,似乎是长久地停在哪里,她压下心头的苦意:“翀霆,别这样……你一定不能消沉……谁都会犯错,那没有什么的,至少,你在我眼里,在你身边的人眼里,都是最好的人……你帮过我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没有用的……”他无力闭上双眼,笑笑,“这几天,我便一直在想,我到底,成为了怎样的人。可是我想来想去,都没有答案。然后我懂了,其实,我是怎样的人,在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我曾经选择了那样,那么,终其一生,我都逃不出自己当年的阴影。”
他睁眼,看她疑惑又痛心的表情,终于叹口气,自嘲一般笑起来:“瑾汐,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眼前的我,是个对自己亲生母亲见死不救的畜牲。”
她倏地睁大眼,半天才轻声道:“怎么会……我不信。”
“是真的。”
那大概是很久远的往事,很小的时候,他也拥有过天底下最幸福完满的家庭,父母相爱,家人和睦,生活富足安康,然而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暴风雨便骤然降临。母亲突然像变了个人一般,对父亲失却了往日的敬爱,俨然变成泼妇,她没日没夜地大喊大叫,哭泣,辱骂,挑三拣四与父亲争吵,家里终年像冰窖一般,再没了轻松欢乐的气氛。
然而,她所有发疯一样的愤怒,却都得不到父亲的回应,一年年过去,她不再闹,而是再不着家。她打扮露骨,花钱如流水,出入那些声色场所,包养情夫,然而,父亲始终不曾与她计较过。
父亲意外去世后,她染上毒瘾,败光了家里的钱去吸毒。而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却从她嘴里得知一个惊人的真相。他的父亲,并不是死于意外,她串通了司机,在他的车子上动了手脚,他开着车子坠入悬崖……她是真的恨他入骨,恨到要他死的地步,可他真的死了,她却发现,最痛苦的,还是她自己。
初时听到这个消息,他几乎要疯掉。自己的母亲,亲手害死了父亲,这个骇人的事实,他知道了,却无济于事。心里大概还是怨恨的,终于,在她拿走家里所有的钱去吸毒,又落败而归时,他心底的恨意,压制住了长久以来的理智。
那是某个冬天的夜里,他从外面打工回来,走到街道的角落,垃圾堆旁,一个黝黑的身影,匍匐在地上,艰难地向他伸出了手。
那是他的母亲,她曾经,将他抱在怀里哼着摇篮曲,那时候,她年轻,美丽,身上有好闻的香气,可是此刻,她趴在地上,眼神呆滞,浑身脏臭,她向他伸出手,她向他求救。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虽然已经失却了往日那些温婉可人的内容,却有着想要活下去的渴望。
但是,他只是转过身,然后静静走掉。
他将她,他的亲生母亲,永远地留在了哪里,当她向他求救,想要活下去的时候,他选择了遗弃她。
只是因为,她曾经,这样害死了他的父亲。
而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是,当他转身的刹那,她眼里的光,怎样绝望的暗下去。
“等我后悔时,她已经不在那里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也许幸运的话,她会遇到好心人,然后活下去,或者,她已经死了……而我后悔的是,她是我的母亲,我却没有救她,而是把她扔在那里。”他垂首黯然,“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其实,我们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利,无论那人曾经做过什么。就像,她没有权利害死我父亲,而我,也没有权利,决定她的死罪。”
他很艰难地说完,就像把心里的疤,一处处撕开给她看,她知道那种痛,无以复加,她只能抱住他瘦削的身体:“够了,翀霆……别再用这件事惩罚自己,已经过去了……它决定不了你是怎样的人。你很好,你会有很好的以后。”
他在她头顶上方,似乎是自嘲般呢喃道:“以后……”
“对,以后……”她抬头,目光坚定宁静,“所以,你要坚强,要很快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们可以想办法去打听你母亲的下落,也许她过得很好,即便她不在了,你也可以去为她扫墓,说说话,她是你母亲,她会原谅你的……而我,”她拉住他冰冷的手,像是终于决定了给出什么誓言一般:“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你会陪着我……”他愣愣重复道,他骤然闭上双眼,眉间浮现几丝凄苦,“你会陪着我……”
这句话,他从一开始,就在盼望。可他没有想到,她终有一日说出口,却是在这般境地。
他慢慢松开她的手,声音微微发颤,“可是,瑾汐,我不要你陪着我。”
她愣住,像是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回应,呆呆看着他抽开的手,她抬头,目光惊异。
他眉头微皱,定定看着她,半晌,他暗叹:“瑾汐,我又没有说过,你长得,很像我母亲?”
她愣愣摇头。
他面色苍白,眉间颤抖着,“那我有没有说过,我母亲,究竟是为什么,恨我父亲入骨?”
她犹自摇头,心底却满是疑惑,一丝不祥的预感,随着他的颤抖,也越见清晰。
“因为……我母亲后来发现,我父亲娶她,并不是因为爱慕她。他娶她,仅仅是因为,她与他心里的那个人,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那个女人,就是我母亲的孪生姐姐,闵少贞。”
心头模模糊糊,又似有了几分清明,这个名字,冥冥之中,她似乎觉得,在哪里看见过。可是在哪里,她一时又说不清。
他看她沉思的脸色,似是几分痛心,沉吟片刻,他终于开口,将那最后一层雾气撩拨开来。
“我父亲爱慕她,她却嫁给了别人。可是她命途多舛,生了孩子没多久,就过世了。她嫁的人家,是当时城里的大户,可惜没几年就败落了。她的丈夫,在她死后没多久,又娶了一任妻子,几年后她为他生了个女儿,起名为朝露。而我这位过世的姨母,她生的那个孩子,也是个女孩儿……她叫做,卢瑾汐。”
哗啦一声,她好像听见有什么在脑海里碎成两半,她唰地起身,目光带血,脸色如蜡,半晌,她颤声道:“你骗我。”
“我骗你,从一开始,我就在骗你,只是你没有察觉。”
她其实并不是指这个,这样的关头,她也压根想不了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这消息来的太突然,太震撼,她其实,更希望他只是在哄她玩儿。
然而,他却好似要狠心将这出刺心的戏唱到终止,眉头微皱了皱,他开口:“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血型那么特殊,而我偏偏就与你一样?你急需输血的时候,我在旁边,而我恰好是那样的血型?世界上,真有那样的巧合?”他摇摇头,“不,那只是因为,你母亲,与我母亲,她们继承了一样的血型,她们是亲生姐妹。”
“而你,和我,我们是表亲。按辈分,瑾汐,我该叫你一声表姐。”
他嘴里那最后的两个字话音将落,她腿一软,竟歪倒在地上。
长久的时间里,他们谁都没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和煦的阳光里,此起彼伏。
良久,她抬头,她笑着,试探地,“是开玩笑的吧?这些话……”
她笑的很难看,像要哭一样。好半晌,他几乎觉得自己无法再硬撑下去,可沉吟片刻,他敛起目光中所有的怜悯,沉声道:“不是玩笑。”
她愣怔着,随着他的回应,血色也仿佛从她脸上唇间抽离。
好一会儿,她才像傻了一样重复:“不是玩笑……那是,真的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一开始。”
“嗯,一开始,”她默然点头,“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了……你却不说,一直到今天,你才告诉我……”她顿住,突然抬头,“为什么?”
他心底颤了一下,他突然间发现,骗她其实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即便在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