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你现在改变主意,也没有关系。我说过,任何时候,你只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现在,我要睡一会,如果你要走,不必告诉我,醒来看不到你,我会知道的。”
他说着,戴上耳塞和遮光眼罩,侧过脸去,静静靠在那里,像是真的准备入眠。
她愣了一会儿,终于起身,从位置上走了出去。
几秒种后,他扯下眼罩,看见身旁的空荡荡的座位,终于失落地低下头去。
果然,事情最终还是会这样。
他早该知道的。
然而,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头顶响起。
“你怎么了?”
他闻声,顿了一下,抬头,看见她一脸诧异站在他面前。
“你在哭?”
他愣住,抬手抹了抹脸,果然,右边脸颊一滴凉凉的眼泪。
“不是。我只是,眼睛有点难受。”他不动声色掩饰道。
“是隐形眼镜的关系吗?我这里有眼药水,给你。”她低头从座位底下的背包里摸出眼药递给他。
他接过,在她关切的目光注视下默默点了一下,才装作不经意地,“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才想起药放在前面的小箱子里了。我有点晕机,会吐,所以要吃些药。”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哦,这样。”他应着,往一边侧过脸去。
“现在是在笑?”她却不打算饶过他,不卑不亢地追问。
“没有。我没有在笑。”他不回头,极力以一种淡定的声音开口。
“你嘴角都要扬到这里了。”她手指着他的耳根,笑道。
“你怎么知道?”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见她狡黠一笑,指指窗口的玻璃,“从这里看得到。”
他无语。佯装镇定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飞机起飞后,机舱里一片安静。
在这里的安静里,就好像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得清楚明白。
很久以后,待听得她入睡的均匀呼吸声,他才终于能够开口。
“瑾汐。”
“你没有走,我很高兴。”
“真的,很高兴。”
那种告白的轻诉,掩在夜色浓重中,清晰而扣人心弦。
她悄悄睁开双眼,愣愣出了一会儿神,又静静闭上。
他身上有种好闻的云南丹桂的清香,在午夜的宁静中,盈满她整个呼吸。
那大概是某种暗示,在她的生命里,有什么正在悄悄绽放。
很久以后,当她偶尔回忆起那个宁静的午夜时,她好像仍能闻到那种淡淡的丹桂的香气,静静隐在四周,萦绕满怀。
就好像,那个丹桂一样好闻的男人,仍旧陪在身边一样。
chapter 38
Providence,英语里有“天意”与“神”的含义,体现在美利坚的版图上是东北狭长的海岸线其中一块区域。这是一座低调,有着漂亮的老旧欧式建筑的城,冬日的海边,偶有逆寒垂钓的渔者,间隙水鸟停泊。
来到这里已有两周的时间,在这两周里,翀霆一直陪在左右,这大大减少了瑾汐初到异国他乡的不适感。
其实比起其他出国留学的人,她也并没有太多不适,相反,这座小城的宁静和闲适让她打从心底感受到一种坦然。居所距离她就读的大学开车只有十几分钟路程,沿途的海景,转弯的大片绿地,白色的花石楼和红砖墙的别墅小屋,无不提示着她,她此刻,就处在这个美丽又安静的地方。
这个美丽又安静的地方,虽然陌生,却温和地展开臂膀接纳了她。来的时间虽不久,但在翀霆的介绍下,她与社区的邻居都建立了友好的关系,周末时,他们还被邀请去最近的一家老夫妻家里做客用餐。
她所住的房子,是一所布置精美的红砖两层小别墅,因为翀霆说是朋友闲置的房子,不收房租,所以起先的日子,她住的颇有些忐忑。而后在拜访邻居时,她才偶然从对方话里得知,那其实根本就是他为自己买来假期休息时的住所。知道后,她却没有立即戳穿他,只不过起先的那丝忐忑平复了去,而后又变作了些什么,她说不清。
她不是傻子,不是看不出他总是淡淡的面色背后,那些安静执着的等待。她看的清楚明白,心里也不是没有动容,但她亦明白自己无法回应,所以只能佯装不知。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每天早晨,他起床做好早餐,她洗漱好下楼与他一起吃早饭。没课的时候,他在沙发上看大摞的杂志,书籍,她坐在地毯上,倚着沙发用手提电脑看课件,论文。有时他在厨房用瓷器泡了红茶,端在盘子里递给她,她接过,两人相视笑笑,便又低头各忙各的。他们甚至不需要多少言语交流,但这样的生活,有时恍惚里,会给她一种长久且安逸的满足感。
开学一段时间后,他接到纽约方面的工作,要去一个月的时间。他走后,她在镇上找了兼职工作,拿着不多的薪水,吃穿用度都再普通不过。她的账户里,几十万存款,除去学费等必要的费用,其他的,她分文未动。
他走前大概与邻居拜托过,所以隔三差五,她便被邀请去一起吃晚餐。老夫妻已是古稀的年纪,热情好客,心态也很年轻。空闲时,她也会学着烤些馅饼拿去。与他们在一起,她觉得心里很舒服,很宁静。
与老人闲谈中,她也得以了解更多他的过去。老太太偶尔会开玩笑样的让她好好把握,不要错过上天赐予的好机会。她听到了,也只能笑笑。
这里不是那个让她纠结又难忘的地方,这里的人不知道她有怎样的过去,他们亦不关心多事。他们看重的,是眼前,是现在。
她值得有一个最好的现在。
几天后,她下课从学校出来,在校门口,被一个打着电话大喊大叫的华裔女孩子撞了一下。
其实那只是很轻的冲撞,并没有让她跌倒,也没有让手里的书本掉落,那女孩子起先回头也只是象征性地到了一声sorry,她点点头,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可奇怪的是,那女孩子看到她的脸,却明显滞了一下,而后匆匆挂了电话,追上来。
“Excuse me;”她说着,一只手已经抓住瑾汐的胳膊,而后改为标准的国语,道:“你是中国人吗?”
瑾汐愣了一下,先是由于对方的动作,而后又是突然的质问,所以她打量了对方一会儿,才点点头。
那女孩似乎丝毫不介意她暗中的打量,见她点头,眼里亮出喜色,竟像他乡遇故人一般大笑道:“我也是!啊你好,我叫柳穆彤,你可以叫我Yvonne,不过朋友们都叫我彤彤!”
她说着伸出手来,瑾汐怔了一下,抬头看到她的眸子亮的星星一样,笑了笑,才与她握手道:“你好;Yvonne。”
这其实只是极普通的一个小插曲,所以过后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哪知,次日她从学校回家时,竟在家门前再次遇到这个女孩。
“Hi!”老远见着瑾汐,那女孩就兴高采烈招起手来。她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毛衣,戴着奶白的滑雪帽,看上去像只毛茸茸憨态可掬的小鸭子,让人眼前一亮。瑾汐也不知怎地,见着她,心情就跟着莫名亮起来,遂也冲她挥手回应,“Hi!”
她到门口掏钥匙的时候,女孩儿从自己的宝马车边跑过来,笑嘻嘻地,“刚下课啊?”
“嗯。”瑾汐点点头,开了门,见她还没有走的意思,招呼道:“进来坐坐?”
“嗯啊!”她笑嘻嘻地,“哦对,看我带了什么?”说着亮出纸袋里的礼物,瑾汐定睛一看,先囧了一下,竟是些泡椒凤爪和火锅调料。
“怎样?这里不好买到的吧,哈哈,我还是托人从家里带的呢!”她边说着边脱鞋进屋,接着四处打探一下,赞叹道:“喔哦!不错嘛!这里比我那里还要好呢,你当初租房没少费工夫吧!”
瑾汐没法告诉她这里其实并不是租来的,而是某人的私宅,出于礼貌,她只能无奈又不失礼节地笑笑。
女孩果然不认生,光说两人初遇时她惊喜的态度就让人生疑,现在贸贸然跑来瑾汐的住处作客,言辞间也毫不避讳那股亲热劲儿,说起这几年独自在美国的见闻更是滔滔不绝天花乱坠。
瑾汐初始还有些疑惑,觉得这女孩子是不是热情的有些过头了,可是相处一会儿,却又觉得这股子热情劲儿不掺杂什么让人难受别扭的杂质,反而让人心头一阵暖意。
大概出门在外,心头总是有点想家吧,所以碰到同是中国留学生的她,就格外高兴,而且看女孩的年纪,顶多二十出头的样子,跟朝露差不了几岁。她们在她心里,都还是孩子,对孩子,她包容性总是宽泛的像是没有边界。
快到晚饭时,见女孩依旧老神在在,瑾汐便留她一起吃饭,女孩也不推辞,拎着火锅调料笑嘻嘻地提议吃火锅。厨房里恰有些生肉和蔬菜,瑾汐点点头,去找电锅烧水,女孩也不见外,卷了袖子就上来帮忙洗菜切菜,两人说说笑笑,忙的不亦乐乎。
吃饭时,女孩又从纸袋里拎出啤酒作陪。两人就着热菜喝啤酒,又聊了一番。言谈间对方问起瑾汐国内的状况,她只捡几句不紧要的泛泛回答,却不料女孩听得格外认真,眼睛黑溜溜地看着她,恍惚间,瑾汐有那么几秒钟,觉得他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她终究没有问出口。这个世界,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你很难说在哪里就会遇上熟悉的陌生人。现在这样的状态,她其实很满意,不愿再去节外生枝。
吃完饭,女孩又帮忙将厨房收拾好,两人才坐在沙发上,泡着女孩带来的奶茶,开始看电视。
闲谈间,房门的锁响了一阵,门开后,翀霆拎着行李包略带疲态地进来。
他回来的比说的要早很多天,所以乍看到他,瑾汐很是意外地愣了愣。
翀霆抬眼看到屋里多出来一个陌生面孔,也愣了愣,才笑道:“你朋友吗?”
“呃,是……”她介绍时不禁有些尴尬,其实两人今天才算相熟起来,“这是跟我同校的Yvonne。Yvonne,这是……TING。”
她说着,看向女孩,这才发现她眼里丝毫不带掩饰的惊讶。
但女孩并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冲翀霆道了声你好。
待翀霆回房后,女孩才转头,有些疑惑地,“TING是?”
“我朋友。”她言简意赅地答。
女孩微皱眉头想了一会儿,才问:“男朋友?”
“不是的。就是……比较好的朋友。”她原本想说普通朋友,想了想又改口,怕是在女孩眼里,住在一起,还说是普通朋友,才叫欲盖弥彰吧。
“那你男朋友呢?”女孩不假思索地问,“在国内吗?”
“呃……我现在没有男朋友。”她答得简略。
女孩思索片刻,“现在没有,也就是之前有喽?”见瑾汐没有否认,她继续问道:“你们是为什么分手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好像一下子扎到她的软肋,让她片刻间方寸大乱起来。她顿了好久,才眉目紧皱道:“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说些别的?”
女孩不是没有察觉到她顷刻间态度的转变,眼睛里微微有些疑虑,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抚了抚肚子,笑道:“哈哈,今天吃的真痛快啊!”然后起身,笑嘻嘻地,“那什么,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了,下次欢迎你去我那儿玩啊!我给你做糖醋排骨吃,不骗你,我做的很不赖呢!”
她笑的大大咧咧,但不失真诚,一双眼睛亮的星星一样。
瑾汐笑笑:“好,有机会一定要尝尝。”
“嗯,哦对,给你我的手机号。”她报了一串号码,待瑾汐记好回拨过来,才状似不经意地边低头摆弄手机,边随口问道,“对了,你的中文名字是什么?”
为了免却麻烦的考虑,之前,瑾汐一直以英文名彼此相称。现下被她问着了,瑾汐也觉得再搪塞着实没有必要,遂笑道:“卢瑾汐。我是卢瑾汐。”
不待她细细解释是哪几个字,那女孩已噼里啪啦在手机里收入完毕。穿上靴子,出门前,她回头,冲瑾汐挥挥手。
“那么,再见了,瑾汐姐。”
“嗯,再见,彤彤。”她改口笑道。
chapter 39
沈母最近提到自家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从某些渠道打听到卢瑾汐出国的消息,她便一直没有停下为儿子张罗人生大事,认识的高官显贵,各家的女儿,凡是她看得过去的,几乎都轮了一番。可自家那个古怪儿子不知又犯得哪门子疯,要么放人鸽子,要么一副吊儿郎当相去赴约,几乎将人都得罪遍了。
更可气的是,一向对儿子要求甚高,脸面胜过一切的自家老头子,居然也对儿子这种荒唐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她气头上驳斥几句,老头子要么装听不见,要么沉默不语,转而言其他,有时碰上他心情不好,就会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