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里泛着血丝,表情略显急躁,护士被骇一跳,甩开他的手。
“她这是流产血崩,如果情况严重还要考虑是不是切除子宫,大人能保得住就万幸了,哪还有孩子!”她有些心悸又略微不耐烦地嗤道。
她正说着的工夫,另一个护士从隔壁跑过来,有些焦躁地大喊:“小李,去告诉余主任,血库告急,病人是RH阴性O 型血!”
“什么?”那李姓护士听了很惊讶,“RH阴性O?这种稀有血型很少储备的,怎么会……唉!”她又连叹几声,就赶忙转身跑去手术室里报告值班医师。
另一个护士正要跟着进去,却被人稳稳拉住,回头,却见是刚刚就站在墙边的年轻男人。他冲她温和一笑,好看的脸竟让她一时有些分神。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既然血库告急,那么眼下有什么应对措施?总不能让病人等着吧,这有生命危险的。”
小护士眨眨眼,面露难色,“的确不能……可是我们现在也只能先联系市中心血库,看看能不能及时调来血源……”
“那么,如果在场有人是同种血型的话,可以输血吗?”
“可以啊……不过这种血型很难找的……”
他闻言,眼里倏忽亮起光彩。
正说话间,门又从里面打开,这次却是值班医生摘了口罩从屋里出来,“病人家属在哪?问问亲戚间有没有人血型一样,有的话赶紧过来救命。”
沈涉一愣,赶紧探手去外套里找手机,里里外外七手八脚翻了半天都没找见,才隐约记起手机已经丢了好多天……
“用我的吧。”翀霆递出自己的手机,冲他微点点头,才转脸认真地询问医生那个刚才引得小护士不确定的问题,“……只要是相同血型,就可以输血吗?”
“可以。”医生疲惫地点头,“问题是哪里有。”
翀霆闻言,微微挺了挺僵硬的腰板,“我是RH…O型血,可以抽我的吗?”
“确定?”医生闻言又惊又喜,还有些怀疑。
“确定。”
大夫放心地松口气,而后指挥道:“带他去化验,如果没有问题可以抽血了。”转身又往屋里走,“准备手术!”
临走前,翀霆回头看了一眼,沈涉仍背身在角落讲电话,大概是遇到难事,面色焦急烦躁。他微叹口气,转身随护士去抽血化验。
因为电话的缘故,沈涉并未注意到刚才现场达成的某个足以救命的协定,他只是一门心思地将希望寄托于卢家人的身上,然而,卢母的一席话却让他当下愣在原地。
“妈,你刚才说什么?”半晌,他才不相信般,颤着声问道。
“我说……我们家没有这种血型的人,亲戚里也没有……”卢母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带着丝疲态,疲态中又好像藏着些其他的情绪。
“怎么会……”沈涉闭了眼,像是哀叹,又不甘心。
卢母听出他颓唐的绝望,有些着急,“小沈啊,汐汐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输血,啊?她不会是碰上什么意外了吧!”
“她……”沈涉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说什么,说她掉了我们的孩子吗……
孩子,这两个字在今晚给了他太多震撼,它撩起他心底的希望,渴望,为人父的那种焦急的期盼,然后,它却又拿这种期盼,狠狠地抽打他的心。
孩子……他想着,突然反应过来般睁开眼睛,问道:“妈,难道瑾汐她,她不是……”
“唉,我早就知道不会瞒一辈子……”卢母无奈地叹气,“汐汐是她爸的孩子,只是,我不是她的亲妈……大概这血型,也是遗传她的亲生母亲。”
“那,那有没有办法联系到她?瑾汐,瑾汐现在真的很需要输血……”他好似又看到星星点点的希望,在远处渺茫地冲他挥手。
然而,这星点却被卢母接下来的话给生生掐灭。
“她死了……”
“二十多年前就不在了。”她沉声回答。
***
护士严谨逼视着涌进血袋的血流的毫升数,等到数字一达标,她立马松了皮筋,拿棉棒轻压针口,拔出针头。然后微微擦了擦额头的汗,奇怪,明明是她在抽血,她却感觉比被抽血的他还要紧张。
“可以了,一下子抽这么多,你不舒服的话先在这儿休息一下吧。您真是好人,救了这病人一命。”她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
翀霆微挑唇角,却没接话,只是轻声问一句,“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多给我些棉棒,我凝血……嗯,比较慢。”
“哦。”她这才注意到他压在针口处的棉签已被血浸染,心里紧了一下,递过一包棉签给他。
“不要紧吧?如果是凝血有问题的话,我给你些止血粉吧……其实像你这样的情况,要注意防止出血的……”她转身去隔壁拿了止血粉捎带一包纱布绷带给他,面色有些担忧。
“谢谢。”他接过,冲她安抚地笑笑,“我先去下洗手间……”
“哦,出门右转……”话没说完,他就已经大步走出房间。
他站着的地方隐约可见几滴猩红的血滴,她看着,疑惑地皱起眉头。
翀霆飞快冲进洗手间,看见里面空无一人,他才略松口气。拿下那根早被血浸透的棉签,他把胳膊浸到凉水里,冲洗上面的血痕。
然后,他拿纱布快速擦干水分,撕开止血粉的包装,直接倒在胳膊上。
针口仍在相外渗着血,他缠上绷带,略一思忖,去走廊的公用电话拨号。
电话接通后,未等对方说话,他便言简意赅开口,“温雅,瑾汐现在情况危急,在市立医院一楼急诊室手术,我有些事走不开,你现在马上过来。”
他想想,又道,“如果可以的话,叫上Mindy一起。”
***
“流产???”苏敏大叫一声。
“嗯,TING是这么说的。你在哪,我去接你?还是分头去?”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苏敏还在纠结这条消息的真伪,“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前几天打电话她还好好的,怎么会……我不信我不信,翀霆肯定是开玩笑的,再说,如果这是真的,为毛不是沈大少爷亲自告诉我?”沈涉才是孩子他爹好不好……
“你觉得会有人拿流产这种事开玩笑?”温雅的声音阴阴凉凉,隔着电话线,苏敏还是被他寒的一哆嗦。
“好了好了,知道了,那什么,分头去吧,这样还快。得,到了电话联系!”她三下五除二说完收线,连家居服都顾不得换下,直接披上厚外套冲出门去。
下楼的时候,她脑子里还是纠结不已。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好不容易搞清楚孩子他爹是谁,眼下这俩人总算是安稳下来,前脚等于踩进婚姻的门槛了,怎么眼下会出这种事?
但愿不是真的,但愿只是误会一场……
她还是不能相信,只好一路在心里暗暗祈祷。
到了医院大门,远远地就看见一身扎眼的白色大衣的温雅已经等在那里。
她下了车跑过去,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俩人便一前一后往大厅跑。
拐了弯,按照指示牌找到急诊室的位置,苏敏却意外地发现,走廊里已坐着个人。
那人穿件黑色的外套,头发凌乱,面色憔悴,衣襟上还粘着血迹,如若不是听到响声探过来的目光依旧杀伤力不减,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就是瑾汐家那位总是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秒杀一众美女的沈大少爷。
“嗨……”苏敏眨眨眼,努力想勾出个笑容,却比哭更难看,“原来你也在啊……”
谁来告诉她,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沈大少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怎么来了?”他略一皱眉,眼神探到她身后的温雅,眉头锁的更紧。
“呃……那个……你一直都在?还是,也刚来?”苏敏讪讪问道,“呃,刚才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在这里?”
沈涉闻言,冷眼又打量她一番,才转过脸去。
“他去输血。”
却不料一旁的温雅听了几乎炸毛,“输血?”他的声调一下子比平日高出好几个八度,“谁让他去输血的?!”
沈涉瞪他一眼,似乎是想爆粗口,想想又别扭地按下,只道,“没人逼他。”
“他自己?不可能,怎么可能……”他冷笑着摇头,“他没傻到那种地步。”
沈涉不悦地扬扬眉毛,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转脸直直看着手术室的门。
如果可能,我也不想这样……
如果不是这样的境地,我怎么会,允许别的人干预进来。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只要你没事,只要你好起来……
他疲惫地闭闭眼。
瑾汐,你一定不能有事……
一定不能……
苏敏在沈涉旁边的长椅上如坐针毡。
没有一个人说话,四周静的让她几乎要憋的喊出来。
温雅从刚才就陷入别扭状态,袖手倚在角落里不知想些什么,一张脸臭的可以招苍蝇。
沈大少更不必说,苏敏同情地看看他,作为他和瑾汐一路坎坷的见证人,她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也许他们不来,他还略微可发泄出来,但现下,碍于他们在场,他便只能闷在心里,一张脸绷的简直可以媲美石膏像。
她心里不禁有些嘀咕,虽说瑾汐出事她是真的很担心,可她总觉得来的时机不对,尤其是还带着个陌生男人,她了解沈涉讨厌瑾汐身边有男人的脾气,现在他们在这儿,难保不会被他嫌碍事。
然而,等到手术室的灯一灭,大夫摘了口罩从大门里走出来,遗憾地对沈涉宣布了最终的结果时,她却一下子就明白了翀霆的苦心和她的使命所在。
听到瑾汐虽已度过危险,但是今后很难再有孕,也因为血型缘故最好不要再怀孕的噩耗时,沈涉绷着的脸似乎一下子就瘫了下去,然后像丢了魂一样,沉沉坐到长椅上,眼睛发直,身上完全失去力气。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状态下的沈涉,心底微微有些害怕,可同情还是大于害怕,她咬咬牙,终于还是走过去坐下,为难地看着他煞白的脸,半天才挤出一句,“沈涉……你,你别太那啥……瑾汐她,她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只要她在就好啊。”
他不说话,眼睛仍旧直直的,不知道在看什么,抑或什么都没看到。
“其实,你们感情那么好,有没有孩子都……不是,我是想说,如果真的喜欢孩子,还可以领养……总之还有其他办法,你不要这么在意。”
在她说出孩子两个字的时候,他终于动了动,眼睛里倏忽闪过一丝什么,而后又黯下去。
“你,你也不要太难过……如果瑾汐看到你这么难过,她会更难受的……”她又弱弱劝道。
他似乎想到些什么揪心的事,脸上慢慢浮现出凄苦的神色,然后,缓慢地动了男人的喉结。
“你们不懂的……”
他想起以前的她,在大街上看到小孩子会笑盈盈地做鬼脸,路过童装店会感叹着太可爱了然后拔不动步子,看电视时,如果出现宝宝的镜头,她的眼睛里,会盈满那种向往的光。
他记起她那日说出怀孕的消息时,笑得几分羞涩,几分期待,脸上满是初为人母的光辉。
“我们有孩子了。”她笑着说。
那样美的笑,笑得那么刺眼,让他只是回想都像要灼伤心脏一般,痛不能当。
可是,他却失去了这个孩子。
“沈涉,求求你,救救这个孩子,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那一刻,她抓着他的裤腿,哭的撕心裂肺。
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
他强忍着心底的苦意,眼泪死死憋在眼眶里。喉结艰难地动着。
你们不懂的……
它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那些曾经肆无忌惮的美好,那些曾经理所当然的安稳,它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涉……”苏敏咬着唇,再也看不下去,终于冲他伸出手,眼泪却也不能控制地流下来。
“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她搂着他,像搂着自己的小儿子,低声安慰着。
他附在她怀里,二十六岁的大男人,却像个受了欺负的小男孩一样,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chapter 22
手术结束四十个小时后,瑾汐仍旧没有醒来。
苏敏磨着主治医师几乎说哑了嗓子,最后甚至怒斥这是医疗事故是欺骗是不负责,搞得大夫也很无奈,大大小小的检查做下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只待病人自己醒来。
苏敏垂手,其实心里也明白这多半是怪不到医生头上的,但要她什么都不说不做,默默坐在已经憔悴的没了人样儿的沈涉身旁相对无言,还不如直接一把刀捅死她来的痛快。
不舒坦的人除了她还有一个,就是向来以优雅痞子样儿示人的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