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一阵苦意,他没有说话。
“喂?瑾汐?怎么了?说话啊!”对方见他没反应,似乎有些着急。
“瑾汐?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你在哪里,告诉我,我马上过去……”
他终于听不下去,挂断电话,按了关机键。
回到书房,锁上房门,他手忙脚乱地从公文包里翻出那一堆照片,细细看去,熟悉的格子围巾飘扬在每一张照片里,不过,是两条。
他突然想起某天晚上,他在凯悦门口等她的时候,曾亲眼目睹她走下出租车,俯身跟车里的人亲密交谈。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穿着很宽大的夹克,脖子上却围着跟她一摸一样的格子围巾。
点燃一根烟,他在烟雾里微微眯起眼睛,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对着电话里的人吩咐:“……去给我查一个人。”
***
芭莎的秀圆满落幕,庆功会定在某酒店的多功能厅。
大厅里云集了众多身着华服的高挑模特,贵宾,设计师,名流,以及工作人员。已是晚上十点钟,每个人脸上都微有兴奋的红晕,也有酒精引起的亢奋,气氛热闹之极。
然而,此次秀的导演,那个芭莎慕名请来的知名年轻秀导帅哥,却颓丧地躲在角落里,跟自己的手机犯起牛劲。
他来回拨了好多次电话,每一次都提示对方已关机,可他就是不死心。
一旁,温雅终于看不过,擎着酒杯靠过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你没救了。”
TING不搭理,冷冷瞟他一眼,拨出,挂断,拨出,挂断,继续拿着手机来回折腾。
“前半场,你跟丢了魂一样盯着手机发呆,后半场,你像要拼命一样不停拨电话,”温雅无奈地总结道,“你这是干嘛?手机综合症?”
“你管我!”他似乎是真的烦躁,别扭地转过身子去不看他。
温雅就不怕讨嫌的又转到他面前,贼贼一笑:“给她打电话?她却关机了?哎呀呀,我们堂堂的TING导也有搞不定的女人啊,啧啧,还是个孕妇,稀奇,真是稀奇……”
“走开!”他暴怒。
温雅抿了口酒,嘿嘿笑开:“第一,现在不是工作时间,第二,我没犯错,所以,我不怕你。”
又勾上TING的肩膀,“兄弟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也不能这么糟蹋生活,你看看,在场多少美女,随便哪个不都比她秀色可餐?最重要的是,她们肚子里可没有孩子。”
TING闷着火,古怪地看他一眼。
“啊,就是这种眼神!这是什么,这分明就是欲求不满嘛!”他不怀好意地拍拍TING的手臂,“我了解我了解,事实上,最近我也偶尔会有这样的瞬间。不过我跟你的区别就在于,我及时泻火,你却憋着,岂不知欲望这种东西,不及时宣泄出来,是会憋坏身体的……”
“你继续鬼扯,我先走了。”懒得听他啰嗦,TING转身往大厅门口走去。
“喂!你去哪里啊……”温雅伸长脖子喊道,他却不再搭理,径自推门出去。
“没救了,真是没救了。”温雅无奈地摇头感叹。
***
出了大厅,他直接去等电梯,心里却乱到极点。
不知道她怎么了。不知道她在哪里。不知道她好不好。
平生第一次,他开始讨厌这无数个不知道。这种不确定的心情。
似乎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
她从酒吧的楼梯上滚下来,自此进入他的生活。
第二天,她却不打招呼地离开。
后来,她在某个午后苦着一张脸再次出现他的视线。
可是,她却忘了他的脸。
每一次,都是她毫无防备地出现,让他彻底乱了阵脚,然后,不打招呼地离开。
电梯的灯终于亮了,他压抑着烦躁的心绪等待,门缓缓打开,走出两个浓妆华服的年轻女人,他微微侧身,等她们走出后才迈步进去。
按下一楼的按钮,门正要缓缓关上,却见其中一个女人突然回过身来,冲他喊了句什么,一路小跑过来。
他有些讶异,及时按了开门键,电梯门再打开时,那个女人一步就冲了进来。
“越翀霆!你是越翀霆对不对!”
TING微微愣了一下,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别人称呼自己的本名,他自己都有点不适应。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不露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同时礼貌地询问:“你好,请问你是?”
“苏敏啊!你小学时的同桌啊,那个老抢你橡皮和笔用的苏敏,记不记得?”她有些兴奋地大叫。
这时,旁边那位女人似乎有些惊讶地也走过来,小声问道:“Mindy,你跟TING,以前认识?”
“什么?”苏敏似乎没听清,皱着眉头,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回头,不敢置信地问:“TING是你?天啊,原来那个横扫我们编辑部所有美女芳心的大帅哥就是你?天啊天啊,你现在居然这么出息!不是不是,我是说,虽然你小时候就很帅很招女孩子喜欢,可是……”
她有点语无伦次,手脚并用地比划,他却仍在一边笑得温文尔雅。她终于放弃,受不了地用力大捶他的手臂,“你少来装文雅!我告你,你小时候的糗事我可都记着呢!请我喝酒,不然我全给你说出去!”
他笑笑,终于点头:“看来,为了我的名誉着想,这酒是一定要喝了。”
chapter 14
那一夜,一直到瑾汐睡着,沈涉都没有回房。
因为记挂着他,瑾汐睡得也不踏实,半睡半醒间浑浑噩噩似乎梦见些以前的事,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只有沈涉的脸,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愤怒,在她脑海里若隐若现。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碰触身边的人,睁开眼,却发现身边空空落落,那一半被子平整完好,完全没有睡过人的痕迹。
心里一空,她不顾疲乏的身子,爬起来,下楼去找他。
然而,他却已不在家里任何一个地方。
只有书房的烟灰缸里那满满的烟头,宣告着他昨夜的彻夜未眠。
她心里半是担心半是疑惑,找到手机想打电话,却发现关了机,只好去拿家里的座机拨号。电话响了很久,最后提示无人接通,她又打一遍,那边却很快改为转入语音信箱。
这么早会有什么事重要到不能接电话?她不解,心里却也明白跟昨日他的反应定有关系,可是她却琢磨不出个所以然。
开始气氛是很好的,他不是还调笑着敬她酒了吗,那是从哪里开始不对的呢?
好像……是在她说出怀孕的消息时。
可是,这应该是好事啊。这些年来,虽然他们都很有默契地从来不提孩子的事,可她却记得他几次无意中表露出喜欢孩子的想法。
现在,他们真的等到这一天了,可是为什么,他会是这样反常的反应呢?
想着还要去医院照顾爸爸,她只好先暂时把这些疑问统统放到脑后,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面包,加热,烘烤。
八点钟,终于收拾完毕,她穿了大衣准备出门。
临走却瞄到饭桌上那瓶轩尼诗仍孤零零放在那里,她走过去,摸摸瓶身,然后把它放到柜子里。玻璃门里反射出她无辜的脸,她呆了片刻,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捋捋头发,关门离开。
***
“这么说,你当时离开并不是转学,而是跟父母移民美国了?”苏敏喝了口薄荷酒,歪头问道。
“对,因为我父亲工作的关系,在美国那边发展会好一些。他们大概也是怕我难过,所以很晚才告诉我,当时又正是假期,所以,也没有机会跟同学们告别就走了。”
TING笑着解释,“所以,并不是你以为的,被你的告白吓到了,所以逃到别的学校了。”
“噗~”苏敏一口酒喷出来,忙心虚地拿纸巾擦嘴,“咳咳,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哈哈,话说,小时候那些话都不能算数的对吧,你不说我几乎都要忘了当年我还做过那种傻事。”
苏敏讪讪笑着,如果让TING知道当年他走后,她大受刺激,逢人便说她那个帅帅的小同桌被自己一句“我喜欢你”给吓的从此不敢来上课,他会不会笑话死她?
“那个……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转眼咱们都这么老了,哦不,我比较老,你还是很年轻……哦对,我记得你比我们小两岁是吧。啧啧,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你是神童,那么小的娃娃居然每次都考第一名,让我们这些经常不及格的哥哥姐姐拿什么脸面对……”
她想起他小时候的光辉事迹,啧啧赞叹:“话说,我那时候一直以为你长大了会当科学家呢。你知道,小时候说到将来的理想什么的,科学家可是很牛X的,反正我从来没想过,只是在心里默默羡慕……那你后来怎么会进了这个圈子,做了秀导呢?”
苏敏刚到芭莎不久,做的又是编辑助理,虽然并不是处于圈子的中心,但平日里也曾跟着编辑出席这样那样的场合,她记忆里的那些秀导摄影师之类的,不是大叔,就是猥琐男,而且他们大多性取向都很有问题。
“只能说,阴差阳错吧。”他舀了块冰放在嘴里,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是很感兴趣。
“呃,那……你现在有女朋友吧?中国人外国人?很漂亮吧?”她换个话题,眼里闪着八卦的精光。
“没有。”他淡然一笑。
苏敏不由地心头一紧,亲爱的,你长的这么红颜祸水还没有女朋友,莫非……
“难道……你是gay?”她脑子不知又飞到哪去了。
TING好笑地看她一眼,“你怎么会有那种想法?事实上,我以前曾交过几个女友,但是每次处不长就分手了,现在……工作忙,而且时间不固定,所以暂时不想考虑。”
“哦。”苏敏眨眨眼,如果她说她现在也是单身,会不会让对方误以为自己不怀好意对他有想法?
她摇摇头把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甩出脑壳,剥了个开心果扔进嘴里,拍拍手:“那么,你在美国过得怎样?应该不错吧,否则怎么会这么久都没回来过。”
他抿着唇,似乎很认真地注视着杯子里的柠檬,半晌,才略显疲惫地笑笑:“……还好。”
“你爸妈还好吗?我记得你爸爸长得很高很帅哦,以前常开车来接你放学,见到我们笑得可和蔼了。还有一次圣诞节,你爸爸妈妈给大家带的进口巧克力,全班每人都有份,那时候我们哪里吃过进口的东西哦,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味道,又甜又浓,以后再吃好像也不是那个味道了。”
她絮絮叨叨地侃,说到高兴时眼睛都放着亮光。
他坐在旁边,似乎是在听着,脸色却已黯淡下来,很久都没说话。
她见他一直没反应,心里不免有些疑惑,正想问问,却见他拿起杯子灌下一口酒,才转脸勉强地冲她解释。
“其实……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是一次登山时的事故……那年我十二岁。”
“啊……”她张大嘴,有些意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没事。我已经不会难过了。”他摆摆手,继续低着头。
“那……你母亲……还好吗,你这几年一直跟她一起生活吗?”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事实上,连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里,过的怎样。”他又浅啜一口酒,“我读中学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她毒瘾发作,半夜拿了家里所有的现金出门,然后,再也没回来。”
她几乎听呆,半天才感叹,“天啊,怎么会……那你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
他笑笑,也拿了个果仁放进嘴里,“开始曾有些好心人不时接济我些吃的喝的,我还不至于饿死。后来,我被送进了收容所……美国的收容所很乱,我在那里待了一年就逃了出来,还好之后有位当地的老妇人收养了我,她还鼓励我去读大学。她对我真的很好,可惜,我刚考上大学她就突发心脏病去世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生活要怎么叙述。
“然后,我就开始为活着打拼的生活……同时接好几份工,每天只吃超市过期处理的食物,睡不过三个钟头……那段时间的确过的很累,那时我几乎以为要活不下去,生活对我的意义就在于今天会不会饿肚子……不过,还好,大概是上天也在帮我,后来我总算熬过来了。”
他耸耸肩,看到她眼里闪着泪花,故作轻松地笑笑:“所以,我至今都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人活着就不能放弃自己的信念。你看,我现在不也过的不错吗?”
苏敏揉揉眼睛,“对不起,之前我一直都把你当有钱人家的小孩看,还以为你也是那种蜜罐里长大不经风雨的洋娃娃,没想到,你竟然过的这么难……”
半晌,她瞪着一双花了妆的熊猫眼,感叹地拍拍他的肩:“加油,翀霆,上天保佑你,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