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亿六 壹
本书叙述的是中国未来一位伟大的杰出人物是怎样形成胚胎的。到本书结尾,这位伟大的杰出人物还未诞生,只不过在母体里受孕了而已,所以,本书可以看作是他的前传。
四十年多后,即到二〇五〇年左右,全世界每个人都会知道这位中国伟大的杰出人物。但是,目前他的父母亲戚与他们的朋友情人等等,绝大多数不仅健在,有的还很年轻。为了本书中提到的所有人的生活不受干扰,因而作者尽可能不写出他们的真实名字。为了叙述方便,有的地方必须要有人的姓名及机构名称作为符号,作者就随意起个姓名或名称。如果今天现实中有人的姓名与机构名称与作者随意起的姓名名称雷同,纯属偶然,务请不要对号入座。
天机不可泄漏。作者在此只能略微透露两点:
一、这位在中国未来历史上将有重大贡献的杰出人物姓陆,子随父姓,他的父亲当然也姓陆。
二、他父亲是中国四川省人氏,母亲也是中国四川省人氏,他开始形成胚胎虽然是在中国宁夏,但制造这个胚胎的精子和卵子结合之前,男女双方各自的经历还是在四川省。为了贴近生活,贴近现实,作者在写人物对话时,使用了四川方言方音。有的四川方音很难用文字表达,如作者采用的文字和四川方音不准确、不符合,还请读者谅解。中国很多地方的许多方音是文字难以表达的。在本书中,只是请读者都把普通话的“六”(liù)按四川方音念作“陆”(lù)即可。何况,“陆”本身又是大写的“六”。
一亿六姓陆,在“陆”字前面陡然加了一个亿,起始于快收工的时候,他一不小心让手推车在一辆轿车门上剐了一下。轿车锃光雪亮,却像婴儿皮肤般经不起磕碰,马上出现一条惨白的剐痕。一亿六大吃一惊,当即蹲在地上,直抓脑袋。他以为自己惹了很大麻烦,车主不会轻易放过他,可是他又必须承担责任。这辆车要多少钱?弄不好,车主要他赔辆新的。他经常在外面惹事,长这么大了,用他姐姐的话说,老是要她来为他“擦屁股”。想到这点,他就感到非常惭愧,既对不起车主,又对不起姐姐。他就这样在轿车旁蹲着,工地上的人喊他:“下班了回家!”他似乎也没听见。虽然“家”指的不过是工棚,可是那儿有一份大家挤在一起的集体性温暖。他特别喜欢住工棚。
等工人们都###了,太阳快落坡的时候,车主才慢悠悠地走来。看到他的轿车旁有一个埋着头的壮汉,像是怀着一腔怨气似的等着他,也吃惊不小。四周杳无人迹,手推车上还有一把铁锹,这家伙要搞啥子名堂?现在医患关系紧张得要命,前天就有个淋病患者为算错了几块钱医药费,一脚踢破了性病专家的睪丸。病人的生殖器治好了,性病专家却失去了生殖能力。即使官司打赢了又能咋样?能把行凶者的卵蛋割下来移植到被害人的###根上吗?于是车主警惕地站得远远的,掏出手机想拨打110。而这时一亿六也看见车主了,立起身低着脑袋向他慢腾腾地走来。
车主下意识地把手护住前胸,把手机捏得紧紧的,连忙问:
“你做啥子?你做啥子?”
一亿六摸着短发嗫嚅地告诉他:“真对不起,先生,我在你车上剐了条印子。”
这下车主的胆子壮了,到车旁一看,气也来了。
“你这是搞啥子名堂嘛!推车不看路,眼睛瞎啦?……”
其实,车主绝非粗鲁之辈,还是个知名的知识分子,骂一亿六“眼睛瞎了”只是出于刚才受了惊吓。看到车门上只不过稍稍擦了一下而已,不注意还看不出来。再说,车上了保险,自有保险公司承担他的修理费。如果把警察保安叫来追究,还是自己的过错:没把车停在停车线内,正好占了半边工作通道。他只好踢了踢手推车:
“拉远点,拉远点,啷个?啷个?你还不想让我开车呀!是不是撞坏了你的手推车还要我来赔?”
“不是的,不是的!哪敢嘛!我说,我说,不过,给你修这条印子要多少钱?我看我赔得起赔不起。”
车主觉得稀奇,诧异地上上下下打量一亿六。他活到这大把年纪还没碰到过这么个老实人。车主很快用医学专家的X光眼看出来:剥掉一亿六身上穿的那套农民工常穿的蓝色工作服,一亿六身高一米七八至一米八之间,五官端正,鼻梁高耸而挺直丰满,眉目俊朗,肩宽、胸围、腰围、上下身及四肢与躯干的比例,都完美地符合“人”的标准,就像美国人发射到外太空想与外星人取得联系的探测器上,装的那个刻有地球位置和呈“大”字形的人体图像中的男性标本一样。
车主一拍脑袋,刹那间产生了灵感。他跺了下脚,“嗨”了一声,心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于是车主立刻换成和颜悦色的态度问:
“你姓啥子哟?在哪里工作?我先修车哈,要多少钱等我修好再说哈。你说好不好?”
对一亿六来说当然再好不过。一亿六赶忙一边推开手推车,“你老人家走好!你老人家走好!”一边告诉车主他姓陆,工作单位嘛恰恰就在医院旁边的工地。一亿六在医院卖出的土地上盖商品房。
一亿六 贰(1)
车主就是这所医院的刘主任,不止兼着这所医院不孕不育试验室的主任,还在好几个医院当主任医生和兼职顾问,国家计划生育委员会的专家名单上也挂了号的,在全国小有名气。如果在名片上把所有的头衔一一排列出来,就会如一首新诗一般。但这位刘主任为人相当低调,并不把那些头衔顶在头上,更不是一见车被剐了一下就大发雷霆的那种人。刚才发脾气骂人事出有因,他最近工作很不顺利,心里正非常烦躁。但是,要介绍这位刘主任,说明他烦躁的原因,就不得不先介绍这家医院。要介绍这家医院,还得从医院的主人谈起。
医院真正的主人在C市提起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市的政协委员,企业界的“工商巨子”,从“先进个体户”、“先进个体工商户”直到“C市十大企业家”之一,历经市场经济建设至今的全过程,扶摇直上。现在是C市有名的“塑料大王”兼“钢铁大王”,好像跟台湾的王永庆有得一比。只不过出身卑微,二十多年前还在地里像鸡一样用爪子刨食吃。因为村长借口修路,承包的那点地被村里无偿收回,只得流落进C市,在城边边上用废旧塑料布盖了个窝棚,和老婆娃儿一起勉强栖身。为了糊口,先是在垃圾堆上拣拾可以回收利用的废品。由于人勤快,垃圾中的废品比别人拣拾得多,别人跑一趟垃圾堆,他能跑三趟。小有积蓄后,自己不刨垃圾堆了,也开了家废品收购站。
谁都看不上脏兮兮的废品收购站,垃圾总是垃圾,经过挑拣,分门别类后还是垃圾,除了它散发的臭气会引人注目,哪个都懒得搭理它。可是,这才是个真正藏污纳垢的场所。说它“藏污纳垢”并非单指垃圾废品而言,可以说,C市城里及城乡结合部所有偷来的赃物几乎都集中在这里。从小小的窨井盖、铁栏杆、铁轨、铜铝电线、家用电器直到崭新的轿车零配件和刚刚从国外进口的机械,除了飞机大炮原子弹他不敢收,其他任何东西,包括成套设备在内,只要你拉运到这里,都统统变成废品,并且全部用废品称斤论两的价格收购,然后,在市场上比实际价格稍低一点的价格出售。
这种废品收购站的主人想不发财,天都容不得他。
贰 壹亿陆
我不知道给昨天拾破烂今天的“工商巨子”起个什么名字作为符号为好,追根溯源,姑且叫他王草根吧。
王草根在他的废品收购站站稳脚跟,要起步发展的时候,目光就瞄准上土地。农民永远摆脱不了土地情结,梦里做的都是黄澄澄、毛茸茸的平整土地。他不存钱,有点钱就置地。先是为了扩大“废品”堆积场地而收购土地,却没想到城边边的土地这么便宜。那都是所谓“集体所有制”的土地,而这“集体”其实就是村长。只要给村长些外快,让村长占便宜,至于土地价格嘛,买主就看着给吧。王草根这才觉醒过来,他的承包地就是如此被村长卖掉的。今天他翻过身来,就用这种办法一块块蚕食“废品”堆积场周边的土地,其速度比二战时日本鬼子蚕食中国还要快。后来,废品收购倒成了副业,是个门面,他的主业就是圈地。如同狗跑到哪里就在哪里撒泡尿,把那地方当作自己的领地,他的领地竟星罗棋布,遍及C市郊区。而他也像《三言二拍》中那篇《转运汉巧遇洞庭红》一样,土地竟成了他的“洞庭红”,使他彻底“转运”。
一亿六 贰(2)
随着城市建设的加速和扩张,城边边的土地价格没料到竟以超过几何级数的倍数飞涨,钱源源不断像潮水般向他涌来,叫他应接不暇。有段时间,王草根数钞票数得竟然得了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怪病,医生说叫“甲沟炎”。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和左手拇指的指甲缝全裂开了花,露出红生生的肉,脓血直往外淌。特别是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已被钞票磨掉了皮,疼得他吃饭连筷子也不能拿。后来他见了钱,不仅手指头疼,脑袋瓜子(四川人叫“脑壳”)也疼痛难忍了。
因为他不能见现钞,开始有钱时,对银行又丝毫没有认识。他总想不通,把自己红彤彤的、有伟大领袖毛主席像的钞票一捆捆送到那座门面豪华的大楼里去对他有什么好处?于是有钱就收购,本来嘛,他就是以收购发家的,有什么收什么。正好碰到国营企业改制,国营企业三文不值两文地向民间有钱人出售。他发现那些国营企业也不过跟“废品”差不多的价钱。和收购土地一样,只要你跟国营企业的厂长书记搞好关系,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的上级和上级的上级,由他们出面就行了,把利益链上的每个环节都打点好,值两千万元人民币的厂子顶多两三百万元就能买到手,明的暗的统共花不到四百万元。而这时,王草根对银行有了新的认识:他把花四百万元收购来的厂子向银行抵押,居然能按实际价格抵押出两千万元。当然,要拿到这两千万元至少要给银行的头头脑脑两三百万元。不过,回扣再苛刻,不都是国家出的钱吗?钱又不是从自己腰包里掏出来的。后来,银行就等于是他开的,他一个钱都不往银行里存,只要手头有土地和待售的国营企业作抵押,就可以向银行贷款。实际上,他等于拿国家的钱收购国家的企业,账面上一转,国营企业就成了他个人的了。
所以,王草根最不爱听人说中国的官喜欢贪污,他觉得那些官员都清廉得要命,给他一两万元,他能上百倍奉还,把值一两百万元的东西送到你手上。
王草根特别钟情塑料厂,他在塑料棚子里住了一年多,喜欢闻那个味道。收购了第一个塑料厂,他就当上“先进个体户”。到王草根收购了三个塑料厂时,他已经荣任为C市“先进个体工商户”了。评他“先进”并非虚谈,因为不管什么国营企业,不管收购中的“手续费”要多少,不管银行管理人员要多少回扣,一转到他手上效益马上翻番,稳赚不赔。原来,比他水平不知高到哪里去的厂长书记不是知识不如他,而是不像他那样操心。他像耕耘过去他家的自留地和承包地一样经营企业,事事过问,亲力亲为,一天到晚脚不沾地。虽然他大字不识一个,可是确实做到了古人说的“虚怀若谷,不耻下问”。那还有什么事做不到的呢?
毛主席老人家不是说过嘛:“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
这就要说到医院了。这年,医院也要改制,也要向外卖。现在王草根已经几乎蚕食到城里了,他土地旁边正好有家医院要卖。王草根又有钱又有名,还是市政协委员。医院主管们商量,他们自己出点钱,出不起的那多半部分,与其让千里之外的莆田人占便宜,弄个福建人来当董事长管他们,不如就近找王草根。
王草根从来没想到收购医院。可是找上门的便宜不要,雷公都要下来劈的。再说,王草根奋斗了二十多年后,也感到体力有点不支,大老婆整天病病歪歪,女儿嫁了人,女婿和外孙女也是病病怏怏的。他的二奶不知怎么,不是今天不舒服,就是明天不舒服。那个有本事的三奶,生的也是个女娃儿,他盼星星盼月亮想死了的男娃儿,总生不出来。下一个是女娃儿,再下一个还是女娃儿。轮流走三个家,家家都是娘子军营。三个女人给他生不出一个儿子,是他最恼火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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