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念出她的名字,将玩偶抱在怀里,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孤独的孩子一样渐渐地沉入梦乡。
浅夏在清晨时分睁开眼睛,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时针指向六点。她悄悄地从落炎怀里爬起身,穿好衣服,到盥洗室简单地梳洗一番。背好挎包,浅夏在床边顿住脚步。落炎似乎有些疲惫,呼吸很重,唇角却挂着满足喜悦的笑容,像个单纯的大男孩一样。浅夏爱怜地亲吻他的额头,再次直起身脚步平稳地朝门口走去。他的队友很快就会来叫他起床参加晨练,为了避免被发现浅夏必须提前离开。此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
浅夏站在药店的避孕专柜前,神经紧绷着,一种羞愧又无所适从的情绪从心底滋生开来。没有任何预防措施的结合意味着事后必需的补救。柜台前的中年护士随便扫了浅夏一眼,神情懒懒的,“请问需要什么?”浅夏揪紧自己的衬衣,声音里流露出几分窘迫,“你好,麻烦你帮我拿一盒紧急避孕药。”护士的脸上几乎立刻就写满了讥讽和不屑,从玻璃柜里摸出一盒药丢过去,纸盒险些就甩到地上。浅夏慌乱地扫了一眼药品的说明,看了看价格,从钱包里取出钱到另一个窗口结账。
身后有刻意压低的声音,尖酸刻薄,“就说现在的年轻人喜欢乱搞,为了刺激连个套都不愿意带,也不知道要吃出什么毛病……”浅夏攥紧拳头,嘴唇咬着拼命克制住胸腔里翻滚的怒火。付过钱,浅夏再次走回取药的柜台,接过那盒药,抬头迎上讥讽冷漠的目光。她毫不畏惧地回看,视线在女人中年发福的身体上扫了几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什么看!有病啊你!”女人被看得发毛,毫不客气地蹦出一句。
浅夏挑眉,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大妈您错了,我没病,只不过像您说的那样,昨晚太刺激忘了让他带套而已。”说完她若无其事地扬了扬手里的药,转身朝外面走去。在踏出店门时,浅夏转过脸看着还处在震惊中的女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大妈,拜托您积点儿口德,毕竟您就是靠病人赚钱的不是吗?欲求不满也不要对年轻人过于嫉妒,这样会心理不健康的。”说罢,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脚步轻快地踏出店门。
浅夏三两下打开小盒子,取出一片塞到嘴里,药的苦味通过舌尖传遍口腔,然后缓慢地渗透到心里。她强迫自己咽下去,跑着穿过马路,一路狂奔,在A大南门外的早点摊铺旁停下。点了一碗豆浆,一笼小包子,浅夏就坐在一张矮凳子上,面前的桌子也是小巧的,上面沾着油渍却不显脏乱。时间还不到八点,吃早餐的人不多,只有零星的几个分散着坐着。
她没有带手机出来,一来因为没电……二来,她并不想让落炎跟着。她料到会陷入尴尬的处境,像刚才那种场面她一点都不希望落炎经历。她要他单纯地傻笑着,在她身边时露出温暖明亮的笑容。她永远都不要看到他脸上出现哀伤,甚至难堪的神色。才吃掉两个小笼包,浅夏就觉得腹部一阵绞痛,恶心的感觉袭击了每一根神经。她苦笑着一手捂住肚子,一手端起豆浆抿了一小口。说明上确实写着服药过后会有胃痛恶心的不良反应,她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恶心的感觉愈演愈烈,伴随着腹部传来的绞痛,浅夏的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水。她没有力气吃饭,只能坐在那里双手抱着自己的肚子,在别人看不见的一角努力隐忍着。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会好的……所有的痛苦都会过去的……浅夏不知不觉地重复着自己的习惯。一个人在家面对空荡荡的房子觉得寂寞时,生病了母亲不在身边时,萧或者落炎出事时,她总会这样在心里默默重复,像是一个魔咒,支撑她度过痛苦的时光。
突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白皙的,修长的手臂环绕在她的肩膀上,他紧紧攥着拳头,骨节分明,不知为什么手轻轻颤抖着。熟悉的干净气息涌入鼻腔,眼泪夺眶而出。晶莹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掉在男子的手背上,迅速浸湿了一片。浅夏没有去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更无从得知他是怎么找到她的,她只知道她的心突然被暖意包裹了起来,疼痛和恶心的感觉也奇迹般地减弱。
“姐,没事了,我在这儿呢。”他轻声说,如泉水般清冽的声音汩汩地流淌到她的身体里。“……萧。”浅夏缓缓抬起手,像溺水的人终于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
Chapter54 感知你的心
妇科医院诊疗室里间,不似大医院非白即蓝的冷色调,除了床单是惯常的白色,被褥是淡粉色的,连窗帘都是暖暖的橘色。浅夏在靠窗的一张床上蜷缩着身体,她安静地睡着,脸色苍白。 萧坐在床边,时不时用手指拭去她额上渗出的冷汗。光线穿透玻璃照在他的脸上,一半被打亮氤氲出模糊的轮廓,另一侧却隐在阴影中,睫毛轻轻颤动,眼底有明暗的色泽轮番流转。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他预料到浅夏会留宿,预料到她和落炎之间将会走出最终不可逆转的一步。他许可了,甚至亲手促成了一切。那晚的失控不能完全算是情绪上的一次迷乱,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用那样的行动强迫浅夏去面对无法逃避的现实。是人就总会有欲望。他们相爱,渴望完全拥有彼此。他最先打开了禁忌之门,将关系发展地更加亲密,也让浅夏潜意识里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
他主动放弃了一同前往A大的打算也是给落炎和她制造合适的时机。落炎坦率直白,如孩童般单纯热烈,这样的他让浅夏怜惜疼爱。在他面前她不会有面对萧时的恐惧,那是面对强大的异性和占有欲时会自然产生的反应。所以他愿意把她最先交给落炎,他的双生弟弟。他相信这样做是最明智的,一方面会彻底粉碎横亘在三人间世俗伦理构建起的高墙,另一方面也不会伤害到浅夏。那是她顺应自己的心意做出的抉择。
然而,他却太过相信自己,以至于忘掉了重要的一点。单纯有时候等同于不成熟。如果他不那么自以为是地把落炎看做足够成熟的男人,是不是他现在看到的就只是她羞涩又不知所措的模样?是不是由他来走这第一步,他如今就不会看着她痛苦的样子自责心痛?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看到自己的亲弟弟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
落炎收到萧的短信时正因为找不到浅夏而心慌意乱,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短短几行字,他的心蓦地揉成一团,“到离A大最近的妇科医院,三层诊疗室,她在这里。”他太过焦躁急切,只等了五分钟公交便无法再等下去,索性迈开腿大步地奔跑起来。十五分钟后,他冲进了诊疗室的里间,手扶着门框大口地喘气。萧看向他,眼中没有任何温度。他直起身,冷冷地,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和自己有着相同容貌的少年。
诊疗室的里间如今只有他们三人,落炎急促的呼吸声便成了唯一的声源,在寂静空旷的房间里迅速扩散。他的视线落在靠窗的床铺上,女孩毫无血色的脸庞跌入瞳孔里,疼痛感便沿着目光形成的那根绵长的丝线一点点传导过来,直达心脏。连绵不断,像有针扎进心脏里,怎么也拔不出来。“阿……姐……”落炎的嘴唇颤抖着,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眼底有一晃一晃的悲伤。他恍惚地迈开脚步,一步步朝她走去。
萧也在同一瞬间朝着他的方向不动声色地迈出一步。他在落炎面前停下,浅蓝色眼眸闪过冰冷的光芒。“萧,有话一会儿再说,我先看……”突如其来的重拳狠狠地落在脸上,落炎的身体向一旁踉跄着险些失去平衡。耳膜被萧挥拳时产生的钝重的声音震荡,脸颊在下一刻开始火烧火燎地痛起来。落炎失神地站着,就那样侧着脸,光线照亮他的侧脸和空洞迷茫的眼神。
他想起小时候被人欺负时,萧总会护着他,被打得浑身是伤时也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却会在落炎被人故意绊了一跤时像吃了火药一样冲上前,不由分说地将那个人狠狠揍一顿。印象里他虽然总喜欢捉弄他,还会放狠话吓他,却永远都是温柔的,像这样毫不客气地对他出手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到疼痛。“知道这一拳是因为什么吗?”萧含着怒气的冰冷嗓音穿越久远的记忆将落炎拉回现实。
落炎攥紧拳头,没有侧过脸看他,嗓音低沉迷茫,“因为我和姐发生……”“你还是没明白。”萧冷冷地打断他。落炎缓慢地侧过脸看他,他的脸被光线笼罩着,仿佛有薄雾落在周身。“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因为她空腹吃了紧急避孕药,不良反应过于激烈,胃痛地几乎痉挛。”萧不紧不慢地说出这番话,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在落炎的心上划出一道细纹,血液流淌出来,仿佛刀尖上的血。
萧上前一步揪住落炎的领口,用力地握紧,他浅蓝色的眸子迸射出凛冽的寒光,“我放心地把她交给你,你可以要她,却应该明白自己所做的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像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绝对不要有第二次。”落炎垂下眉眼,愧疚像潮水一样汹涌地拍打着心脏。“哥……对不起,是我不够成熟。”萧怔了怔,瞳眸中闪过一丝愕然。从小到大,他听过他这样称呼他的次数极少。萧因为他打群架受伤的时候,父亲出车祸离开时,被送到中国时……以及这一次。
他这样唤他的时候总是他脆弱无助或者极度自责懊悔的时候。萧缓缓松开手,本想收回身侧的手终究不顾他意愿地伸向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去守着她,我去买些粥,一会儿她醒了恐怕会觉得饿。”他的嗓音恢复了平时的暖意,落炎的身体缓慢地回温。“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中透露出几分释然。萧刚走出里间,还在为患者诊断的医生突然朝他看了过来,出声喊了一句,“哎,小伙子你等一下。”四五十岁的女人,嗓音听起来却并不沧桑,带着几分友善和亲切。萧顿住脚步,礼貌地应了声,“医生,您叫我?”
女大夫点了点头,和面前的患者嘱咐了几句就朝萧走了过来,侧过身小声地询问,“那女孩是你女朋友吧?”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是七八分的肯定。萧只怔了片刻便郑重地开口道,“是的,我……女朋友。”女医生没有留意到萧语气中微妙的停顿,很自然地说了下去,“小伙子,年轻人血气方刚我可以理解,不过以后预防措施要做好,不要再让她事后吃这些药,对身体伤害大。还有她的体质比较虚,吃了药估计要一阵子才能养好,这期间房事不宜频繁。”
萧不可抑制地红了脸,尴尬地点头,“明白了,谢谢医生。”在粥店里买了热气腾腾的黑米粥打包好,萧在便利店门口驻足片刻,攥着袋口的手指略显焦躁地摩擦了几下。在来往的行人中,萧调转脚步,向前几步推开店门。结账处一如既往地摆放着红红绿绿的小盒子,从未想过自己会像现在这样紧张地伸手去拿。紧张到手指轻微地颤抖,额头开始冒出虚汗。手指终于触碰到盒子,有塑料蹭过指腹的微凉触感。视线只在上面的广告词上略微扫过,迅速移开。
拿起一盒握在左手,顿了顿,还是伸出手取了颜色不同的另一盒一同摆在柜台上。便利店年轻的伙计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顺手从一旁的货架上拿过一只橘色的盒子,亲切地抬起头,“这种要适合年轻人,建议你用这种。”萧噎了一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评判,只得含糊地应了声,“好,那就换这种。”于是原本两盒四十元一下子涨到七十元,萧头一次,后知后觉地发现精明的自己也会沦落到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地步。
浅夏睁开眼时落炎正守在床边,双手紧紧握着她的,嘴唇轻柔地贴在浅夏的手背上。看到她醒来落炎焦急地俯下身,手不安地摸着她的脸,“阿姐,怎么样?还痛不痛?”浅夏看着落炎迅速红起来的眼眶,心里一痛,伸出手覆盖上他的手背,摇了摇头,“早就不痛了,睡一觉就好了。”落炎咬了咬嘴唇,黑眸里闪过沉沉的伤痛,“都怪我……一点儿意识都没有……对不起……”浅夏静静地凝视着落炎的脸,牵起嘴角笑了,“你傻啊,那种情况下我总不能煞风景地吼一句,别忘了TT吧!”
落炎愣了片刻,脸唰地烧红。浅夏伸出手揉他的头发,“再说也就第一次……以后你记得就好。”她的脸红了几分,羞涩又尴尬地将视线侧到一旁。落炎欣喜地睁大眼睛,想要立刻抱住她热情地亲吻却又因为愧疚和懊恼迟迟做不出行动,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有什么东西啪地砸到身上。落炎好奇地把跌到地上的盒子捡起来,才看到正面就撇开视线,尴尬地抬起头,萧一手提着外卖的粥,一手插在口袋里,优雅地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