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儿还哭闹着,我怕他吵着姑姑,咱们还是先去看看他吧。”
“我骗你的。那家伙睡得跟小猪一样。”
“嗯?”琬华疑惑地眨眨眼:这小家伙的鬼花样越来越多了,也不知究竟要找她说什么事,难得这么一脸郑重的。
跟着他到了御花园的绛雪轩,胤禛也不说话,在汉白玉台阶上坐下,靠着廊柱眯起了眼。
这里很安静,两只黄雀停在轩前花坛内的假山上,时不时地鸣叫两声;大概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人在,展翅飞上了屋顶,脚踩着光彩闪烁的黄色琉璃瓦,歪着头俯瞰地上的两人。
“你不会是到这儿来乘凉歇午觉的吧?还让我当你的守护神?”琬华倚着廊柱在他旁边坐下,戳了戳他。
胤禛扭过头来白了她一眼:“看你一天大大咧咧不通人事的样子,我都替你急!”
琬华怔住,随即哈哈大笑,这一笑就收不住,捂着肚子连叫哎哟,差点滚到地上去。
胤禛快要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用得着笑成这样!”
“哎哟……”琬华好容易止住了笑,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你刚才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嘛……明明还是个身上留着奶香的小屁孩,非要给自己装上一张老头子的面瘫脸,冷得我直打哆嗦……哈哈……”
“我、我身上有奶香吗?”胤禛忙松开她,扯着自己的袖子使劲嗅了嗅,耳根浮起一抹红晕,“我怎么闻不到?你骗我……”说着又凑过去,像只小狗一样在琬华衣服上嗅嗅。嗅了一下犹不罢休,一路向上,鼻尖停在琬华颈项,眯起眼快醉倒一般幽幽地道,“琬儿好香……是那种淡淡的清香,像白玉兰一样……闻了还想闻……好舒服的味道……”
“嗯?”琬华扯着自己的袖子也闻了闻,“我也闻不到自己的味道,莫不是彤管她们给我衣服熏的香?”
“不是熏香……”胤禛连连摇头,整张小脸都埋进了琬华的颈项,“是你身上的味道……琬儿,你莫不是玉兰花神变得吧……”
琬华失笑:“瞎说什么呢?”脖子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痒痒,琬华抓住他的后襟拉开他,“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话?好半天了,一句正事儿也没说到。”
胤禛挑起眉,偏着头看她:“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担心……今年深秋你就满十三了,明年春是三年一度的选秀,你就不担心皇阿玛到时候把你指给谁?”
琬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心里总回避的问题被问起,便觉一阵沮丧烦躁。抱紧膝盖,皱眉看着前面假山上的绿苔,叹了口气:“担心有什么用?又能改变什么?这时代像我这样的女孩,从一出生起,人生的道路几乎就是安排好了的——成婚前是一个世界,成婚后是另一个世界,从头至尾都像是早已被老天登记在册的程序。”平日逍遥自在、安稳快乐,不过是因为年纪尚小,只需极尽享受生活之欢娱,而无需思考过多的烦恼。然而哪怕再回避再鸵鸟,到了一定时候,这烦恼终会现形。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又生在佟公府这么一个大家族里,只靠耳闻目睹都不足以把家里的事知道个遍,很多事也看得开了,但是只一件事,她至今都不能坦然接受,那就是这时代的婚姻制度。
虽说新时代的一夫一妻制的夫妻都难免有偷腥出轨,但起码在婚姻制度上没有不公平一方;但是在这个时代,三妻四妾、儿孙成荫才能被社会认同,一夫一妻就成了笑话,这对女性来讲,便是明显的不公平。可是社会如此,她又有什么办法?就像她阿玛,若不是额娘几年前生了舜安颜,玛法一定会逼阿玛纳妾的!玛法自己就是妻妾成群,她最小的叔叔这会儿还穿着开裆裤满地跑呢!她绝对不怀疑阿玛总有一天会在玛法的威逼下就范,在玛法眼里,跟老二德克新那一房比起来,大房实在是人丁单薄不像话,玛法真恨不得自己的孙子也能像自己的儿子一样够开几桌麻将也不嫌多。
“那你平时就没想过自己大概会被指给谁?或者,你心里有没有想要嫁的人?”胤禛看出她不开心,握住她的手试探着问道。
“这选秀女,要么充实后宫,要么就是给皇亲国戚栓婚。对我而言,前者不可能;后者,不出意外会把我指给跟我年纪相差不多的皇亲贵族。”琬华秀眉紧蹙,“京城里皇亲贵族不少,我还真没想过自己会被指给谁,也不愿去想——跟我年纪差不多的,那不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让我跟一个孩子成婚,我还不如直接求老天爷收了我算了!”
“别乱说话!”胤禛使劲攥了攥她的手,脸上是小大人般的严厉郑重,“这话今后不可浑说!不吉利!再者,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男人是为责任而生,肩上扛着支撑家国、保护女人的担子,理所当然就应该比女人先成熟,十五岁的男人,就已经能够顶天立地独当一面了!”
“是吗?”琬华没想到这小家伙会这般义正言辞,心念微转,感兴趣地笑问道,“那小四说说,为什么自古女子十五及笄,男子却到二十才弱冠呢?”
胤禛扬眉:“男子才不是二十弱冠呢!《礼记》中虽说男子二十弱冠,但实际上从前很多古人也并不非要按照这个要求来。比如前朝的《会典》中记载‘太子皇孙,年十二、或十五,始冠’;还规定‘男子十五至二十,皆可冠’;再比如《通志·礼略》中记载‘周制文王年十二而冠,成王十五而冠’等等等等,都说明二十不过是弱冠的最大年限,但实际上古人一般十多岁就弱冠成年了。这些足可证明,无论从那一方面,男子都比女子早成年。”
这番话有理有据,一时还真难驳斥。琬华怔忡片刻之后,不禁扬唇而笑,抬手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尖:“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胤禛读了不少书呢。”其实仔细想想,也很容易明白:古代人平均寿命短,自然就会有很强的忧患危机意识,必然早成年早当家;不像新社会的现代人,十五六岁的小男生正是学打架学抽烟学扮酷玩游戏谈朋友然后因为叛逆早恋不做作业成绩下滑等各种原因被请进老师办公室听从谆谆教导的时候。
“无论怎样,我现在都不想成婚。”虽然知道古代男子早成年,也不代表着她就甘心情愿要过早把自己十几岁以后的生活交付给“另一个世界”;再者说,她的月经才刚刚初潮呢,就要结婚?这也太恐怖了吧!琬华越想越冷汗淋漓。
胤禛面上却已是乌云散尽,小脸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笑容,看得琬华只想抽这个幸灾乐祸的小屁孩!不过琬华不知道,胤禛并非是幸灾乐祸,而是打心眼里高兴:无论明年会发生什么,起码琬儿并没有喜欢上别人!
“那琬儿有没有想过最有可能会被指给谁……”小正太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比如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了~~~~╭(╯3╰)╮
第12章 险情不断
太子与他俩从小关系就好,胤禛故有此一问。
琬华摇头:“从道理上来讲,把我指给别人都有可能,惟独不可能是太子。”
胤禛疑惑:“什么意思?”
“太子是储君,将来是要继承大统,那太子妃将来会是什么呢?”琬华摸了摸他的脑袋,勾唇淡淡一笑,“对,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你再看看我们佟家,我太玛法之前的显赫暂且不说,单说如今的——姑姑已是皇贵妃,后宫无人可及,以副后身份掌管东西六宫;我家大老爷被封一等承恩公,我玛法也是正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我阿玛如今已经是銮仪卫正二品的銮仪使,我堂叔鄂伦岱也已是正三品的一等侍卫,将来要承袭大老爷的国公爵的;我二叔德克新还是我玛法的侧福晋所生,如今同我三叔隆科多一样也已经是二等侍卫;我二堂叔法海,虽然不是福晋所生,但从小勤奋有为,能文能武,将来走仕途取功名,亦不在话下;更不用说大老爷那边还有个嫡生的三堂叔夸岱、玛法这边还有好几个没成年的嫡生庶生的叔叔,将来那都能料到几分的……还有,”
琬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我二姑是五年前参加选秀的,皇上给的旨意是让她在家待诏,却一直没有动静,这情况只有一个解释:大约过不了几年,我二姑也要入后宫了。”
在家里她跟二姑非常亲,二姑性子很好,是个十分恬静的人。最初听到二姑可能会入后宫的消息她还暗自神伤,结果发现二姑跟个没事人一样,每天依然过得安安静静乐在其中。从那时候起,她就对二姑佩服得五体投地。二姑温婉柔弱,但是她总能感到二姑其实是个内心十分强大的人,在这个世上,这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我们家这个势头,已经显赫到不能再显赫了,坊间早有‘佟半朝’一说。你说皇上能让佟家再出个太子妃么?外戚势力过大,对你们爱新觉罗家可不是好事。皇上要用人,也会将这些人掌控住,因此除皇族外任何家族的显赫都有个度,这个度超越不得。超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就像推骨牌吗?”胤禛眨眨眼,“摆得越多就越壮观,风险也会越大,万一有一张倒了,其余的就会跟着倒,倾颓之势不过是一瞬间,拦都拦不住。”
“胤禛真聪明!”琬华赞许地点头,“唯一不同的是,推骨牌失败了还可以重来,但是一个家族败了那就真是败了,除非时光倒流,否则终难再崛起。”
胤禛点头,若有所思,半晌又追问道:“那大哥呢?你说皇阿玛会不会把你指给他?”
“这我就不敢肯定了。”琬华完全是一副就事论事的严肃表情,低声道,“应该不会吧。听说他舅舅明珠最近被人抓到把柄,如今的官职大概都难保,按常理来讲明珠现在应该会将原来支持自己的有些势力的都抱成团,而姻亲关系便是最保险的了。我们佟家跟他素无瓜葛,我偶尔还听到玛法告诫过阿玛不要参与明珠和索额图的明争暗斗,躲都躲不及,谁愿意去趟那潭浑水?姑姑也是晓得一二,定会给皇上先透露意向,不出意外皇上不会把我指给大阿哥。”
胤禛心里又放下了一块石头,继续追问:“那还有铁帽子亲王,还有郡王贝勒贝子,很多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有可能会被指给他们中的谁呢?”
琬华痛苦地□一声,连连摇头:“别问我了,我心里烦闷极了……”
“好了,好了,我不问琬儿这个了。”胤禛拍拍她的肩,眼眸转了转,一本正经地道,“要不我让额娘跟皇阿玛好生说说,把你指给我,这样就不用去想那些让你烦心的人了,我俩今后也能一直在一处。”
琬华抬手轻点他的鼻尖:“多谢你为我着想,不过这招实在是不靠谱。你一个小孩子,讲出这话也不怕你皇阿玛知道了说你整天不务正业?再者,自从妞妞早殇,姑姑身子总是不好,你也莫要想一出是一出地去烦她,平日好好听话认真读书习武是正经。”
胤禛瘪瘪嘴,沮丧地垂下肩膀:“哦……”
琬华笑笑,为他整了整衣领:“谢谢小四这么关心我。我虽不想结婚,但也得听命不是?到时候该怎样就会怎样,何苦早早想这些烦恼?”都怪她历史不好,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实在是知之甚少;不过话又说回来,历史再好的人,难道还能把清朝皇亲贵族的所有外戚家族全都了解的清清楚楚还一点不忘的记在脑瓜子里?
“琬儿,四弟,你们在这里!”
琬华一看来人,忙起身行礼:“太子。”
“太子哥哥。”胤禛也跟着行礼。
“坐着吧。”太子笑着走过来,挨着他俩坐下,也背靠着廊柱眯起了眼,“这里凉风习习,还真是个好地儿。”
“今儿不是在文华殿开经筵,太子哥哥听讲去了么?这就完毕了?”胤禛好奇地问道。
太子点头:“几个大儒讲四书五经,皇阿玛还讲了军事御论,收获颇丰。等四弟再长几岁,也能去旁听了。”
胤禛眼睛一亮:“臣弟也能去听么?”
“怎么不行?皇子都应该去听听。”太子笑道,“有时候几个大儒见地不合,还可能吵起来,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忒有趣。”
胤禛一脸向往,眸子里亮亮的,璨如星子。
琬华最爱看这哥俩兄友弟恭的样子了,眯眼望向檐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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