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一摞寒假作业了吗?我伸出手掌,接住了一片雪花,欣赏着它完美的六角形,说:
“言嫃你看,他们说每片雪花虽然都是六角形但长得都不一样诶。”
久久得不到回应,侧身看见言嫃静静立在身旁,有风卷了一片雪花在她的发顶,将她马尾的一丝发送到嘴边。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到安歌,立在走廊尽头的安好少年。这剩下的一摞书乖巧地躺在他怀里,高高的个子将它们衬得轻而易举,只那一头散碎的黑发上覆了些微浅浅的纯白。他微微笑着向我走来,让人愈发不知所措。
如果一开始就没当真又为什么不回头自己去搬呢?为什么要担心他是否会找不到呢?又为什么要特意站在走廊里呢?现在他走来了,我要怎么做呢?接过这摞书然后说声谢谢吗?
好似这一整个走廊的女生都探出了脑袋。如芒在背的我讷讷地接过作业本,朝他颔首致谢,毫不停留地走进教室。放下作业本的时候才意识到言嫃并没有跟着进来。再回到门口,却看到她正细细打量着离去的安歌。
总是宁静无波如一潭幽湖的言嫃,眼里分明泛着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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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人鱼的眼泪
假期第二天便被梁成催出了门,约在卡木小屋附近见面。到的时候瞧见小希套了副厚厚的亚麻色针织围脖,把自己的小脸埋在里面。她身旁的八爪鱼不是梁成是谁。梁成将他在初中自以为帅得天理难容的长发剪了,碎碎短短的刘海因他昨晚睡姿不佳,有一小撮翘了起来,浅麦色肌肤闪耀着健康的光泽。我一蹦一跳来到他们面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朝着梁成哈气:
“哟,这是谁呀。”
梁成用右手挠了挠碎发,左手假装不经意间落在小希的肩膀上,无奈小希不解风情,朝我奔了来,梁成的左手落了空,僵僵停在半空中。我拥着小希朝他露了一脸胜利的表情。梁成也不恼,只叹了一声气,摇摇头说:
“果然是重色轻友啊。”
为了不让小希再做小阿姨,今天出门前可是经历了番深思熟虑。小希拉着我转了转,一脸无奈:
“怎么还是小孩子的样子。”
我把头靠在她纤弱的肩膀,伸手接住这冬天最后一片枯黄的叶,语气微凉:
“还是孩子不好吗?”
有白气从口中溢出,好像热量跟着流失了,不禁打了个寒颤,便向小希身上蹭了蹭说:
“好冷。”
梁成很是自觉地走在前面挡风,忽然他转过身来,一脸自以为是的笑:
“来,爷今天带你去见识见识。”
三个人晃晃悠悠来到市露天体育场,这里曾站过刘德华,梁静茹,刘若英。这些唱情歌的人,有没有自己的一首情歌呢。那种万众举目的滋味不知为何物,青春或许该轰轰烈烈的,而我只想拥抱宁静安好。
狂奔在这视野辽阔的绿草蓝天,用力地喊,喊我听不懂的话,喊我咽不下的泪。梁成是够豪爽,只他那破锣嗓子一出我顿时噤声。朝着观众席上的小希招手,想叫她下来。这样远远地望着她,有种心疼。再看了看在不远处耍宝的梁成,终是问不出那句话,关于她身上的烟草味。小希是清冷而爽朗的女子,我希望她幸福,梁成会是她最好的归宿,可梁成为什么没有阻止她,为什么十六岁的我们都要追逐一场叫无奈,破碎的梦。
天快要黑的时候我说我要回去了。梁成赖着不罢休,说:
“你都多大了还没试过夜不归宿啊。”
“是啊,怎么着了吧。”
小希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看这场割据战到底是谁赢。最后我轻而易举的举白旗投降:
“好啊,今天就跟你去见见世面。”
梁成一脸的不信任,好像我挖了个坑等着他跳似的。他不知道,我不想回家。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缘和份,不知道过往不可纠缠,未来不可期许,死死地抓住虚空质问要挟,上演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
是一家叫jasmine的酒吧,在夜色里只用简单的一圈白炽灯圈出字母的轮廓。简洁的木质桌椅,淡淡的茉莉香,减少了心里试图掩藏的恐惧和担忧。环视着这样一个对我而言新鲜的环境,楞充间有杯深蓝色的酒推到我面前。调酒师在暧昧不清的灯光下有妖媚的笑。小希和梁成早早的就融进舞池,熙熙攘攘间享受着旋律给身体带来的愉悦。我坐在远处微微笑着看他们,面前的酒仍是一滴未动。而我透过这片深蓝色看到了安歌。
他穿着这里统一的制服,双手托着盘子,普通的制服被他穿得这样精神,这样好看。欣长的身体穿梭在桌椅人群间,看到他服务的一桌在墙角的女子,明艳的女子。她们有轻薄的笑,涂着浓艳豆蔻的纤手夹着细长的香烟。云雾缭绕间,能朦胧看到安歌微蹙的眉和紧抿的唇。于是我也跟着蹙起眉头,抿住嘴唇。身后的嘈杂越来越远,只静静地望着他。
梁成跳得大汗淋漓来到身旁,一只胳膊毫不留情的搁在我肩上,喘着气说:
“南央,你也来跳啊。”
小希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墙角的那群女子和在她们之间明显突兀的安歌。安歌右手边的豹纹女,用手指抚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秀挺的鼻和仍抿住的唇,甚至是他的下巴,他的脖子,然后停在领结处。眼波流转间,我看到安歌有羞愤的表情,却始终没有吭声。
一时间,胸腔似是被塞了个即将爆炸的气球。颤抖的身体让紧握的那杯深蓝色泼洒而出,一滴一滴似人鱼的眼泪。小希拥住我,用她的身体遮挡住我的视线。是啊,我还看什么呢,又能看出个什么所以然呢。耳旁只听见梁成的大嗓门:
“服务生呢,服务生呢。”
他似是听到救命的圣旨,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朝那一桌女子微鞠了一下,拽着桌上的空托盘就往这边过来,然后看到在小希怀里无声泪流的我。
安歌,为什么,为什么我每次遇到你,你都是受伤的样子。
我和他在这一室萎靡下静静对望着,想望到他的心底,等他告诉我,对我解释。那天在大雪里听说他在打工,伴着轻笑,可我不知道是这样需要出卖自己皮相的工作。而他只是在与我对望无果后,沉默地收拾了那杯人鱼的眼泪,转身离开。是的,那杯深蓝色有个悲伤的名字,叫人鱼的眼泪。
梁成看我梨花带雨的模样,一把把安歌拽了回来,说:
“你解释啊,人家姑娘给你机会你都不解释,你想怎么着啊?”
安歌只是倔强地撇过头,仍是一言不发地离开。
原来那时候的我就已深深不可自拔。
我只是来晚了而非现在才遇到,你说是不是?
梁成一拳挥在安歌身上,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我也忘了伤心忘了哭泣,和小希一边拉一个。
你知道吗,我不是怪你与其他女子接触,我没有那种资格。我难过的是你为何总是这般隐忍。或许我还不是值得你诉说的人,可总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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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开始走进安歌的生活
安歌终是被开除了。
酒吧老板朝着安歌一声叹息,眼神分明欲留欲舍难言,最后也只是给了一封牛皮信纸挥挥手让我们离开。四个人出来,一时无言。夜幕已全黑,嵌着零散的几颗星。梁成与安歌走在前头,我与小希在后面跟着。路灯拉出四人长长的身影,重重叠叠,纠缠不清。
路过一排用黄色塑料布搭成的大排档,天冷得人直跺脚,小希提议进去坐坐。梁成是个爽快人,两杯小酒下肚,话匣子就开了。他举起小酒杯,冲着安歌说:
“来,咱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抱歉让你被炒了啊。”
我不知道以安歌的性格,他该不该生气,会不会生气。我不是他的任何人,梁成对他的质问完全站不住脚,因这从头到尾怎么看都只是梁成对安歌与我关系的误解。安歌握着酒杯一脸迟疑,抬眼望了望梁成,又望了望我,终是一口喝下了酒。梁成往小希边上移了移凳子,两人顿时成审判状,盯得我浑身不自在。我趁势打哈哈:
“吃啊吃啊,不吃就冷了。”
知道梁成忍得很辛苦,就拼命往他碟子上拣花生米,说:
“梁成啊,你保护小希那么辛苦,来,姐给你补补。”
他顿时不乐意了:
“郁南央,你有没有良心啊,刚才是谁为你还打了一架,啊?”
“成,那我就敬你一杯。”
刚想端起小玻璃杯来口豪饮,就被安歌夺了去。他讷讷地憋了半天,只说:
“女孩子不要喝酒。”
小希顿时一口笑出声来,一脸戏谑地指着我咯咯笑。我只好一脸歉然地从安歌手里拿回杯子,告诉他:
“这杯里的只是温水,我不喝酒的。”
安歌微滞,挠挠头掩饰尴尬。都是年少的孩子,不设心防,三言两语就熟络了。
小希用筷子拨着没剩几粒的花生米,细密的睫毛投射在下眼睑,她说:
“酒吧工作虽然赚得多些,毕竟不顺心意,不如去餐馆吧。跟我妈要好的老邻居刘姨那儿正招人呢,你要去试试吗?”
我们都试探着望着他,毕竟是我们让他丢了工作。安歌似乎无意于去解释,或许他根本就不在乎。他这样优秀的男孩子定是有过太多女生给他带来烦恼,如果一个个去计较的话估计没时间念书了。而此刻我才为自己刚刚在jasmine的行为感到羞愧。
安歌应了小希的邀请。
于是那个寒假,我开始走进安歌的生活。
饭馆开在老城区,不少都是老顾客,仿佛蒙了薄薄油渍的相框,弥漫着小日子的气息。在里面听着看着他们扯闹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日子就变得很轻缓,很美好。
或许,还是因为这里有安歌。
忙的时候也添些劳力。
这位刘姨烫着爆炸头,是天天乐得合不拢嘴,喜欢用电脑放音乐。她放老歌多,齐秦,邓丽君,蔡琴,偶尔也试试小年轻的作品。每次梁成来都抢占革命根据地,换成许嵩或者周杰伦。刘姨对我们很好,嗑着瓜子爱整日闲扯。整条街的家底她都知道,也从她那儿听说了不少家长里短。
饭馆里开着空调,每个人进来后便会把外套脱下,我的两只镯子露了出来,动一动便有声响,惹得来吃饭的都要问上一句:
“小刘,你什么时候养狗了哇?”
这种时候,梁成便会一脸歉然地挥挥我的胳膊,说一声:
“对不住啊,拴上了便拿不下来了。”
我抽回手,愤愤地用眼神凌迟他一回。安歌总会慢下手中的活儿,望着我的左手腕陷入沉思。我想,或许他想起来了,想起那个傍晚难过的小女孩了。心思一转摇摇头又觉得不可能,这么多年,怎会还记得。
将近年关,老城区的年味明显更浓更地道。饭馆歇业后,小的们被刘姨叫着围坐在一起,好好的吃上了一顿。我举杯祝刘姨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万事如意。小希用筷子头戳了下我的脑袋:
“就你会说话,从来只喝白开水,一点诚意都没有。”
只好干巴巴地笑。
刘姨豪饮一杯,叹了口气,开始絮叨她的的人生史:
“你们几个都是好孩子,如果我有孩子的话也跟你们一般大了。”
还说多谢小希这丫头给她找了个这么好的伙计,夸安歌工作认真,要给他发红包加工资。不知是沾了酒还是生性腼腆,偷偷瞥到安歌的脸颊泛着微红,嘴角溢着浅笑,埋头吃菜。
一直闹到十点,那几个早已疯得不像人样,拿着啤酒瓶当话筒使,和电脑连接的小音箱放的是齐秦,听他一把沧桑而多情的嗓子,唱出一首大约在冬季。
左手撑着脸看他们疯闹,安歌安静地趴在我的右手边。一顿饭下来,彼此都不曾言语。心下几度揣度着,至少该说句新年祝福呀,只是,怎么开口才自然呢?倏地左手就被夺了去,安歌半眯着双眸望着我的镯子,有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半晌他问我:
“真的拿不下来吗?”
空调温度开得真高,脸颊早是泛红,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此时的安歌像极了固执的孩子,他指节分明的手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