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安歌他,在哪里出的事?”
“好像,好像是从前的高中。撞他的人总说是安歌糊里糊涂地瞎跑,好像,在追着什么。”
这种时候,我真想杀了自己。
如果不是假装没看见他的眼泪,不是急着逃离,他就不会变成这样。只是梁成说过,人生容不下如果。还是我太自私,害怕被伤害。总有人说,感情里,谁付出的多谁就会输。可感情不该有输赢,若真的爱,那么一切都是心甘情愿,谁还会去计较多少与输赢。我对安歌,与安歌对我,我不知道算不算是爱。姑且算是,那么我们都是一路爱着一路学着怎么去爱。可是学会这一课,代价太大。
“我没能挽救父母的婚姻,又毁了小希的一生,也没救成那个我想救的孩子,甚至害了安歌。天底下只怕没我这么糟糕的人了吧。”
“南央,你别,别这样。我时常想,这个世界什么是公平,什么又是不公平?我们虽然有饭吃,有衣穿,有书念,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难。可我总觉得老天爷似乎对你特别狠心。你从没想过要害谁,可最后所有的因果却总让你承担。从前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是那种笑里含着阳光的姑娘。看着你渐渐变得寡言,让人心疼,却又帮不了你。有时候恨不得你真是一个坏姑娘,这样你就不会痛苦。南央,我这个朋友怕也是糟糕透了。”
怎么会呢,这么久以来,我的心事言嫃都知道,一直是她宽慰着我。那样的年纪,最是彷徨的时候,走入歧途其实很容易。可她陪着我,一起默默走过这些好的坏的,让我心底始终还安放着一点点的希望,希望明天会更好。
我们约好了,明天就去景城。
那一晚,世界特别静,所有声音都像响在耳旁,分外清晰。我把手放在胸口,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安歌的这里,是不是要凉透了。
眼泪一遍一遍从眼角跑进头发里,怎么都止不住。母亲开门进来,开了房灯,我躲进薄被,藏住眼泪。憋了很久,可她还不走。最后,我从被子里探出头,抱着床边的母亲,哭的很彻底。
第二天一早,在言嫃家接了她和竹九就出发去了景城。听说这里的医生都说已经尽力,或许像景城这样的大城市会有办法,所以一个星期前,一切安排妥当后,安歌终于得以转进那所大医院。这里离景城只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而我心里很是煎熬,看着系在车镜上的瓷菩萨甩着长长的红穗轻轻左右摇晃着。车里的四人都安静无话。
竹九最是耐不住这样的,喝完最后一口特仑苏,冲着母亲说:
“嘿嘿,阿姨,那你是,是不是都知道啦,关于南央和安歌。”
我是真不知道这丫头这么哪壶不提提哪壶。虽然没有刻意隐瞒过,但是对于安歌,对于这份我心底的爱慕,正是因为太虚空,都无法像买了什么吃了什么那样有条有理的提及,以至于从未主动说起过。昨夜我说了个大概,母亲心疼我,主动说开车带我去景城看他。
只是眼下,来不及感悟这份呵护。
好像心脏被泡在了酸极了的柠檬水里,拎出来一看,皱皱的,失了机能。
高速公路伸展到无限的远方,太阳是八点钟的太阳,空气里满是路旁香樟树的清香。只是此刻的我,望着这些蓬勃的景象,感到一种不真实。
会不会,此刻安歌已然苏醒,轻声安抚自己的母亲说自己只是累了,所以睡久一些。待我站在病房门口,可以看到他安静翻着一本读者合集。我微笑地领着母亲,言嫃和竹九,说来看你了,说来告诉你关于二十多年前安氏的真相,说如果你还愿意,我就愿意。
待我终于走到安歌身旁,透过氧气罩里的水雾好像能感受到他微微吸进呼出的气息,很安稳。可我知道,一切都是真的。若安歌只是贪懒想睡久一点,他大概早醒了。这满身的管子,一定让他很不舒服。不舒服,就该醒过来。不醒过来,大概就是他们说的,没有了知觉。
我很无措地望着病床上的安歌,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感到心里的那道伤口继续被人更深的剜着,还能听到滴血的声音,和着安歌的呼吸,要走到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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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不想再让眼泪出来
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安歌的手指,感受到他的温度,但我还是很恐慌,因为他一动不动。
只是泪如雨下。
病床另一侧有人递了纸巾过来,缓缓抬头看清他的面容,却吃惊不少,这张脸同安歌,得有五分像。我记得了,言嫃曾告诉我,安歌还有一位哥哥,叫安禾。
我垂首接过纸巾,哽咽着连句谢谢也说不出口。他轻轻微笑了一下,安定人心的眼神,目光随即回到了安歌身上,很是宠爱,就像在自己孩子睡着后,偷偷溜进房来瞧上一眼的父亲那样。
安禾的轮廓比安歌更鲜明些,只是眼神比安歌显得更深邃些,或许是年长几岁的缘故,总是透着一股宁静却不潮湿的味道。几年后的安歌或许也会这样,而我们,还能不能等到?
我想让自己接受,很坦然的,只是圣人难做。落座于他身旁,胸腔里流动着许多话语,却找不到诉说的出口,只能干巴巴地望着他,怕他悄没声的就离开。
安歌,现在我才开始后悔,后悔我们都太在乎理由和立场。如果我和你能从一开始就这样安静地见面,说心里话,即便有什么意外不能终成眷属,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这样失去你,让我清醒的彻底,我喜欢你,怎么会在乎你是否在我身边,而我能明白你的心意,已经是这世上最大的富足。是我太胆小,是我们还太弱小,承受不起岁月堆积的砖墙。这些,在我转身之后,在你倒下之后,都崩溃于无形。而此刻,你若独留我在这尘世,是否太残忍。
适才战战兢兢好不容易来到安歌病房门口,医生才从里面视察出来,竹九嘴快,忍不住问了,医生答得简洁,我听得真切。只是,忽然间要接受总是困难。病房里有安禾,就只允了我一人先进来。我知道言嫃她们也着急,可我真的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从前没能说的,我怕来不及。
光线打在镯子上,很亮。接过安禾摊在手掌里的它,铃铛发出单调的声响,我有些出神。耳边安禾轻声解释:
“他一直握着,从出事到手术。刚才你进门,我听到声响。我想,你大概就是主人。”
“对不起。”
这三个字,熬了许久,无论旁人听起来看起来如何,无论自己怎样的悲痛,之于安歌的家人,我只怕说再多遍也不为过。接过这只分离好些日头的镯子,转身觉得好似大梦一场,离开了病房。
我静默地走出,言嫃立时站了起来,握上我的手,蹙着眉头朝我点了点头,就走了进去,小心地掩上了门扉。落座母亲身旁,将脑袋垂落在她的肩膀上,闭上沉沉的眼帘,没有只言片语。
这里是加护病房区域,总是很安静,任谁的一句话都能在这白花花的墙壁间来回折射好几回,收都收不住。静默的世界里传来走廊那头的皮鞋敲打瓷砖面的声响,踢踢踏踏,叠在一起,有些慌乱,直到我跟前,却停了下来。
“你就是南央?”
这声音,柔柔的却带点刺骨的冷意。我费力地睁开眼。
比之从前,安母显得疲惫,眼角细纹明显。身旁有一位年龄相仿的中年男子,笔挺的鼻梁上架着眼镜,看这容貌,多半是这病房里两兄弟的父亲了,就是安歌一提到总是会有暖心的笑的那个人了。
从前匆匆见过安母两回,谁曾想她能这样轻松地就认出了我。我愣愣地站起身来,母亲跟着也站了起来,还握着我的手。安母的眼光却从我的眉梢移到了母亲身上,手掌却直直的落在了我的脸上。
从前,为了小希,母亲打过我一回,也是这样清亮的一声响,也是这样疼的慌。母亲,竹九,甚至是安伯父都被她这堂而皇之的一巴掌吓到了。母亲捧起我的脸很是焦急,直问疼不疼,朝我的脸颊呼着气。安母被安伯父拽着往后退了一步。我听到他说:
“安心,你怎么能这样。他们还只是孩子,这不是她的错。”
“怎么就不是她的错了呢?难道是我的错吗?啊?陆向之,安歌他难道就不是你儿子吗,你怎么能这么冷静?我们安家就该欠他们姓郁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抚着自己的胸口就快要站不稳。母亲想为我说话,我拉住了她,求她,求她别。她蹙着眉忍下这口气,一声叹息后,只是心疼地抱住了我。这么多年,她只是酒醉时为父亲流过泪,如今,瞧到她为我流的这些眼泪,觉得自己真是不孝。
安心好似厌极了我,被安伯父扶着往回走。这个样子的他们只怕不敢进去瞧安歌。我抹了眼泪,手擦过脸颊的时候,疼的人抽气。我安慰了母亲,让她在这里等我,而后便急急地追了上去。如今安歌听不到了,我有必要告诉安母。让她,让安歌承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很是抱歉,如果父亲能坦诚一点,直白于当年的安心,或许就不会遗祸安歌一家。而今谁对谁错,我并不关心,只是想了却安歌的愿望,即使他无法知道。
未拐角,便听到安母难以自已的哭声,嘴里一声一声唤着“安歌,我的儿子”。安伯父被她这样弄得也急了心情,无奈道:
“安心,这么多年了,我总以为你已经想明白了。你明明知道,明知道当年泄露资料的不是郁江,可你不对安歌说,他那么小自是别人怎么说他就信了,你从不解释一句,害他误以为你对郁家的恨是因为这个。可我知道,我知道你其实只是恨郁江离开了你,没有选择你。你只是不甘心你被放弃。是我不该,不该把安歌留给你,当年他还那么小,我没有办法。我承认,我也不好,我也有错,我的自尊心让我承受不起你并不爱我,只是自暴自弃才和我在一起的事实。我不该留下你,放任你。是,我们都有错。安歌如今躺在那里,不是因为郁江的女儿,是因为我,因为你。他的心里一直苦,可你看不到,听不到。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从前那些事伤到的只是些虚无的自尊。你是母亲,我也是他亲爸爸,我的心疼不亚于你。但我知道,安歌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位姑娘。不要再让咱们的儿子难过了,好吗安心?”
我顺着墙壁跌落,努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抬头望到这走廊上方的圆白灯,也不扎眼,我就这么盯着,不想再让眼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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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一束百合
在这个燥热的季节,单调重复的每一天却变得异常珍贵,一分一秒都想让它再慢一点慢一点,又想他快快醒来,想他睁开双眼,再让我看看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瞳仁,而今变换成了什么色彩。
我顺利接到景城大学的录取通知。当初言嫃与我一起选择的景城,而竹九去了平湘,虽然不远,但毕竟不在一处了。
而我的安歌,也一直未醒。
宋珺来过,父亲来过,梁成来过,佟菀来过。佟菀,那个被安歌掐掉电话的名字,那个坐在安歌家里眉眼温柔的姑娘。
我固执地要守着安歌,就在安伯父家中住下了,和安母一起照顾安歌。安伯父和安禾毕竟还有工作,且他们都不在一处,安母一人太劳累。父亲起初不同意,母亲却不说话,但我以为,我这么做同父亲,同安家,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守着他。
安伯父家本只有两个睡房。现在忽又多了一个我,似乎有些拥挤。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在开学能住进学校宿舍前,我没有办法。待住进去才发现安禾在书房里加了张床,说是把他的房间让给我。还来不及拒绝,他却说:
“你该知道,我们做医生的书房很重要。若你睡在这里,我进进出出反而不方便。这样正好,这个书房本来平时是我在用,我爸他的房间大,里面就有书桌。况且,他在这一行久了,不像我,还总要看书才行。就这么定了,南央,你睡我房间,我妈她和我爸住着,这样刚好。”
想他说的确在理,只要是能尽量减少麻烦,我对他们的安排总无异议。第一天起来,安禾已经走了,安伯父招呼我吃早饭,安母从厨房端粥出来。我望着她,终是笑了一笑:
“安伯父早,安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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