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用。”他突然抬手,挡了她一下。
她一怔,手上的动作慢了几分,望向他时,那眼中的冰刺得她狠狠一颤。
“为什么?”
“我有事想对你说。”他望着她,面上的寒又重了几分。
她的心莫来由地一缩,竟说不出多的话来。
“我先给你看个东西。”他转回书房,不一会儿拿出一张报纸,递到她面前:“看看吧,看完了,我再说。”
苏挽云狐疑地接过报纸,匆忙展开。
名律师为名为利不择手段,多桩精典案件原是另有隐情
只看标题,苏挽云便明白了个大概,再匆匆扫了一遍内容,心中那点小小的疑惑也已然于胸。放了报纸,她努力地调试了下情绪,对着那人淡笑。
“这个……我早知道了,不过是无良记者为了吸引眼球玩的把戏罢了,你又何必那么认真?”说着,她顺手卷起萧慕天的裤腿,准备开始今天的按摩。
“你就真的那么贱?每天非要陪着笑脸向一个逼死自己父亲的男人投怀送抱?”他按住她的手,顺势一扯,苏挽云一个不防,便跌撞着站到他跟前。
“慕天,你干嘛?你疯了吗?”她的手被他攥得紧紧的,生痛,痛得她的眼泪都下来了。可是,他没有一丝放松,他只是紧攥着,青白的脸见不到一丁点怜惜的表情。
“我没有疯。疯的是你,苏挽云!”他的手蓦地一松,她一个不防,趔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摸着自己已然有些红肿的手腕,她眼中的惊恐不断加深。
“慕天,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她上前,抬手,伸向他的额。
“拿开你的手,苏挽云,你真让我恶心!”他把头往旁边一偏,却掩不去眼中那不曾消褪的厌恶。
“慕天,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只是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当年,是为了你开车撞死人的爸爸。你不想他坐牢,所以,宁愿嫁给一个瘫子。可是,这个瘫子并没有履行承诺,把你爸爸弄出来,而是亲自在法庭上放弃了无罪辩护,你爸因此在监牢里突发脑溢血过世。可以说,我是杀死你爸的间接凶手。这些,你都清楚,更何况,你爸一死,你嫁给我的理由就完全不存在了,你有走的权利,可是,你还是跟着我这么一个瘫子。好吧,我也理解。毕竟,我们萧家有权有势有钱,可以让一个从小城镇来的你过上你一辈子也许做梦都过不上的好日子,所以你情愿委屈着自己继续这样一段婚姻。可是,现在,我们萧家什么也没有了,没权没势没钱,甚至……”他一顿,只是刹那,神情顷刻间恢复那份寒冰般的疏离:“可是,你还是跟我。甚至我给你看了这个,”他指指报纸:“你老公我,既瘫又坏,为了成名,不惜弄死丈人;为了自己的父亲向上爬,不惜牺牲一个无辜的群众,为王家开脱罪名……我想不通,这样的我,还有哪一点值得你爱你喜欢,贱到至今不顾一切腆着脸皮倒贴着服侍讨好我?啊,苏挽云,你倒是说说,你是生来就这么贱,还是后天跟着我萧慕天享荣华富贵至今还怀了奢望贪着个不切实际的念想啊?”
“我没有,慕天,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苏挽云已经看不清楚面前男人的样子。他瘦削憔悴的脸扭曲着在她的眼前晃动,晃得她的心再也合不拢。
“我误会?我还有什么好误会的?我不是你苏挽云,我都眼睁睁看着自己硬生生被戴了一顶绿帽子了,我不可能还贱到陪着笑脸来讨你的好。”
“慕天……”她捂了嘴,可凄厉的声音依然捂不住。她就那样由着眼前的影像剧烈地晃动,带着自己的身体和腿,一起合着那份晃动而后退,匆忙地摇摆地癫狂地后退……
“不要再在我面前做出这份可怜兮兮的样子,苏挽云!”他扭曲的脸不见一丝一毫的怜惜,“戏演得太多,你不烦,我看都看麻木了。”
“我没有,慕天,你信我,我没有。”苏挽云猛地站定,趔趄着上前,蹲在萧慕天跟前,死死地抱住他的两条腿。
“那么,你告诉我,去年你生日的头一天,你在哪里?我为你做糖醋排骨的那一夜,你又在哪里?”他一把扯开她的手,推着轮椅往后滑了好几步。
苏挽云一个不防,被他摔得后坐到地上。再抬头,只来得及望得见对面那双比他的腿更冷的眼睛。她没有起身,她只是望着他,望着他的轮椅和她之间几步的空地。她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他和她,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已隔着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也不说了,加紧下去码字。当然,戴着钢帽子,呵呵……
☆、80分离(3)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不知过了多久;苏挽云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响起,生涩而沙哑。
“比你想像当中早。”他的声音低沉而遥远;仿佛隔着一层膜,“我曾经,一直怀着一个幻想;幻想着有朝一日你能亲口告诉我那两夜你的去向。呵呵……咳咳……”他忽地笑起来;夹杂着轻咳;笑声空洞而冷冽,“不过;我又一次当了自以为是的傻瓜。苏挽云;这些年来,我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傻瓜。我傻到望着你挽着别的男人的手从我面前缓缓走过,我笑;我傻到忍受你一次又一次的麻木冷漠冷嘲热讽;我依旧开心;我傻到亲眼看到你一次又一次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嘘寒问暖,我只是等一个解释……我以为,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快乐,只要你在我身边,便足够了,可是……咳咳咳咳……”这串呛咳来得太陡然,他甚至来不及捂嘴。
“慕天……”坐在地上的苏挽云似乎这才才惊醒过来,她匆忙爬起,想要过去帮他抚胸。
“你站在那里不要动!”他深吸一口气,生生忍住那串突如其来的咳,面上早已回复冷冽疏离,“你知不知道,苏挽云,如果现在你还用那双抱过别的男人的手在我身上摩梭,我恐怕连早餐也会吐个一干二净。所以,拜托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慕天……”她再叫,泪止不住地往下滚。她想伸手去擦,她不想这样软弱地立在他的面前。她原是那样一个女子,任凭风霜雨雪,我自淡定坚毅。经历过父死母癫,经历过家散人尽,经历过痛失所爱,她曾经以为,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事再没有什么人能打倒她。可是,现在,面前这个人,不曾打她不曾骂她,只是平平淡淡几句话,只是平平常常几个眼神,却轻轻松松让她的心顷刻间崩溃,让她的泪擦也擦不完。
“慕天……”她的声音低下去,宛若梦呓。此时此刻,她有无数的话想对他说,关于过去,关于高诚,关于那两夜,关于孩子,关于他们……可是,泪眼婆娑中,她眼睁睁看着他重又侧过头去掩嘴低咳,眼睁睁看着他撑着身子让轮椅缓缓向后,眼睁睁看着他间或射过来的嫌恶冰凉,除了低低唤他,什么也说不出。
萧慕天好不容易平息了胸中的波涛汹涌,转头之间,目光在不远处垂眸呆立的女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只是片刻,便瞄到了她的泪,心上那些刚刚平息的汹涌差一点再度漫天。那一刹,他,也差一点转动着轮椅到她身边,像以往那样,轻轻地拥她入怀。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当他闭了眼重新睁开的时候,刚刚那瞬的柔情万钟便好好地埋进了千疮百孔的心,迎上她的,便俨然是那个淡然冷漠的萧慕天了。
“苏挽云,我再说一遍,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慕天……”她叫,情急之下,前言不搭后语:“慕天,我不过来,可是,可是,你最近咳得厉害,得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不如,不如,我们现在去医院……”
他盯着她,几秒,嘴角忽地上翘,“苏挽云,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让人恶心吗?”他垂眸,下意识抓紧了轮椅的扶手,“就是现在这样,认认真真做戏的时候。”
“不,慕天……”
他手一挥,仿佛要挥掉胸中那最后一丝留念,“不要说了,我什么也不需要,我只要你离开。你离开就好了。”他顿一下,抬头,目光如炬:“算了,苏挽云,你毕竟是我爱过的女人,我说不出也不想说那么多绝情的话。我们,还是……好说好散吧。”
她抬起头来,直丁丁地望着他。泪还在流,但胡乱地擦过两把之后,眼前的人形清楚了许多。他也正望着她,微抬头,目光淡然,神情漠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慕天……”她拼命地摇头,绞动着双手,“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好的,让我也好好的?”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地笑了,淡淡的,宛若当年。
“离婚!”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苏挽云,只要我们离婚,我们便都会好好的了,你,还有我。”
她盯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心和大脑全在轰轰作响。她以为她听不清他的话,可是,一字一句,字字入耳。由始至终,她的目光循着他的嘴向上,看他的脸,看他的眼,她幻想着,能在那上面,发现哪怕一丝丝一毫毫旧日的柔情。因为,她始终不相信,那个一直把她当成手心中的宝的男人会这样转瞬便成了陌路。她想,哪怕只要有一点点,就是一点点,她也一定会扑上去,抱着他的腿,不管那些脸面尊严廉耻,求他,求他的原谅,求他的怜惜,求他的爱情。
可是,由始至终,他的嘴保持着完美的节奏,一张一合;他的脸青白着,淡定如常;他的眼睛看着她,宛若天涯。
于是,她知道,不会再有机会了。如果,他不曾这样望着她,哪怕只是移开目光片刻,她也可以把那当成自己幻想中的柔情,可是,他没有。整个说话的过程,他连眼睛也不曾眨过,他只是盯着她,如同路人。
连躲闪都不会有的目光,必是决然!
这一刻,她的泪嘎然而止,她听见自己有些许沙哑的声音慢慢地响起:
“萧慕天,你不爱我了?”
“也许,曾经……”他的声音如常,目光也如常:“苏挽云,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婚姻原本就是一纸契约。立约人协商一致,契约随时可以终止。”
泪再度奔涌,以比刚才更快更猛的势头往下。可她,毅然昂起头,咬紧了唇,挤出几个字:“可是,可是……我不愿意……”
“我愿意,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我也无语了。
☆、81分离(4)
天是何时亮的;苏挽云记不清了。她只是呆呆地坐在地板上,望着窗外渐渐地泛白;再变红,红到太阳升起。
今天,居然是个晴天!
她笑了;笑得脸发酸;胸前堵得慌。
一年前的今天;她记得。是个细雨濛濛的天。她远远地,跟着他的轮椅进了民政局。
“恭喜你们。”
她记得,当时那个穿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把那个大红本子发给她的时候;是这样对她说的。她记得;她当时面无表情地接过,在工作人员诧异的目光中推着他走出民政局的办公室。
“萧慕天,你看;连老天都替我不值。”
她记得,当时她故意推着他的轮椅站在雨中,这样对他说。而他,只是淡淡地笑,把手中的那个红本子攥得生紧。
而现在,一年后的今天,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连天气都这样晴朗,而他和她,却要再度走到民政局,办理离婚。
一年,什么都不同了,天气,心情,还有,婚姻的结果!
她记得,昨夜最后,他从书房抱出一堆文件,最上面的那张,赫然五个字:离婚协议书。
他拿过那张协议书递给她,表情淡定:“这张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字。”看她呆着,并没有反应,他略微顿了顿,继续说:“不论怎么样,你毕竟跟了我一年,服侍照顾我这个瘫子这么久,也难为你了。所以,这栋房子你拿去。那辆车,反正,我也开不了,也赠送给你。我的银行存款,股票基金和债券一共价值570万元,根据《婚姻法》的有关规定,我们离婚,作为婚后共同财产,你应当获得其中的一半,285万元。这些,都写在协议书上了,你可以仔细看看,没有意见的话,就在协议上签字吧。另外,房子和车子的过户手续我已经办好,这是相关的文件,你只要在上面签个字,这两样东西便属于你了。我还是那句话,苏挽云,我们毕竟在一起一年,好说好散吧。如果,你对财产分割没有其他意见,我想你签好字后,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吧。”说着,他把那堆文件连同那张协议一起放在她面前,滑着轮椅转身。
“慕天……”她叫,蓦地上前,想拉住他的手,犹疑片刻,最终只是拉到了他的轮椅。“我知道,我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我实在没有脸再对你说什么。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