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现出青红色。周昭王问太史苏由,泉水、西风、地震和星光,是什么祥瑞?苏由依据《易经》占了一卦,得卦为乾卦九五:飞龙在天。苏由向周昭王解释卜辞说,在遥不可及的西方,有一位大圣人出世,他的名声和教义将在一千年之后,泽被中土。昭王听了,觉得这事不一般,就让苏由将这件事详细记录下来,刻在石头上,然后隆重地把石头埋在宫外南郊天祠前。到了秦始皇时,有以室利房为首的十八个人,从西方来,携经书到咸阳,他们来的时机不对,恰好在焚书坑儒事件后,于是被捕入狱,经书被撕毁,据说他们打算传播的就是佛陀的学说;到本朝武帝时,霍去病将军攻打西域时,曾掳获一尊金人,带回汉土,武帝将其供奉在甘泉宫,据说那尊金人正是佛陀本人的雕像;到(汉)哀帝元寿元年即六十九年前,大月氏王的使者伊存曾向博士的弟子景卢口头讲述了佛陀的一些说法以及生平故事,因此才知道,《周书异记》里记录里的西方大圣人正是佛陀,而且据臣推断,自周昭王二十四年距今,正好一千又十年,到了苏由预言的中土接受佛陀学说福泽的时候了。陛下在梦中念念不忘的,莫非就是这件事。
刘庄说,说的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当年室利房等十八人远道来到咸阳,送来佛陀的经书,未遇明主,可惜了,现在朕要同样派十八人西行,迎取经书,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虞延说,要得的。傅毅说,皇上此举比横扫六合的始皇帝更大度。王遵说,太好了,早就想听听西方的圣人都怎么聊人生的了,臣向皇上报个名,十八人里面算我一个。
蔡愔西行(1)
司徒虞延拟定了十八人名单,在取得每一个被选人的同意后,他把名单呈报给刘庄,并解释说,皇上的侍从官郎中蔡愔带领队伍,主导对外交往,博士王遵负责提供行动策略,太史傅毅撰写游历记录,羽林中郎将秦景承担护卫工作,另有会计一人、通西域语言者一人、大夫一人、擅猎者两人、庖丁两人、砖瓦匠两人和兵丁五人,共计一十八人。
刘庄仔细看了一遍名单,先拿朱笔划了一个勾,准了,接着对虞延说,你想的真周到……这些年轻人,个个都是好样的!虞延说,是啊,指哪儿上哪儿,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不大想动弹了。
如此,在汉明帝永平七年即公元64年秋高气爽的一天,蔡愔、秦景等一行人,跟刘庄表完誓死完成任务的决心并各饮了一樽燕麦酒之后,就离开了洛阳。
沿着司马迁在《史记·大宛列传》中记载的张骞通西域线路,蔡愔一行先后到达陇西、酒泉、玉门关、焉耆和龟兹,尔后在胡杨树叶变成黄金一样的颜色时,蔡愔一行进入了塔克拉玛干沙漠,他们先后延着胡杨生长的路径和隐约的古河道行走,幸运地躲过了流沙、狂风和沙暴,还和一只夏眠的四爪陆龟一起在风蚀蘑菇下面躲避正午的烈日,最后他们成功穿越了那片绵延千里、危机四伏的大荒漠。
即将抵达于阗(即和田)的一个午后,蔡愔和会计骑马走在队伍最后,他正在向会计派活儿,他说,再往西行,金银可用,但五铢钱量不能流通,于阗盛产玉石,都换成美玉吧!会计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不知如何鉴别真假优劣。蔡愔说,你只管议价,让博士王遵帮你掌眼,他是行家。正议论着,前面队伍中忽然有一人从马上倒栽到地上。
蔡愔催马上前,只见落马的是两名庖丁中较胖者,他连忙下马,将庖丁身体在地上摊平,并让众人适当地散开……他们把风都围在了外面,大夫按压庖丁的人中,并给他喂水,庖丁很快苏醒,但却像是得了软骨病,连拿起一把砍骨刀的力气都没有,他说,头是真的太痛了!大夫说,你尽量说得形象具体点儿。他说,头就像被城门夹过一样。大夫说,得了高山病,只能静养了。蔡愔只得让大家原地休息了大约一个时辰,但庖丁仍然无法起立。蔡愔说,我们必须赶路,要么就要夜宿旷野了,然则庖丁的病不仅得不到医治,可能会因为寒冷而加重。庖丁不同意,他哀求蔡愔说,蔡郎中,我再躺一会儿,您再等我一会儿,就只当我去了趟茅厕。蔡愔摇头说,不可以,我们要马上动身。庖丁哀求所有人说,你们先走吧,等我缓过来了,我再赶上你们!蔡愔又一次摇头说,不可以,我们必须一起走!庖丁生气了,你们把我丢下得了,不用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我只想躺一会儿!次胖的庖丁忽然流泪了。蔡愔摸了摸庖丁的头说,兄弟,不要这样,你看,天很快就黑了,大家很快就饥肠辘辘了,我们需要你。蔡愔说完后起身让次胖的庖丁和四名兵丁一起把病庖丁扶上马。
病庖丁在马上颠簸了几下就开始呕吐不止,他吐出了深绿的胆汁和雪白的蛔虫。当蔡愔一行终于看到于阗城的土墙浮现在夕阳消散的地方时,病庖丁再次从马上跌落下来。他死了,就像一块被切肉刀切到一边的肉。
次日,会计买了棺木,蔡愔等人在于阗城东郊葬了庖丁,博士王遵写了悼词,次胖的庖丁在墓前焚烧了,简陋的葬礼即将结束时,却有一名兵丁大声叫道,郎中,属下有一事不解,就为了皇帝老儿的一个梦,仅仅是一个梦,就值得我们都去送死吗?
蔡愔西行(2)
蔡愔回头看了兵丁一眼,然后半倚坟头面朝大伙坐下来,他说,当日,虞司徒指派我带你们去西域,我十分不想领命,却又不能抗命,我五内纠结,跑到长安的一家酒馆买醉,喝最烈的酒,吃最腥的肉,我怨天尤人,不能自已,直到夜半更深时,兄弟们都劝我不住,接连走了,掌柜和伙计也不搭理我,只有墙上一句诗,还留在我身边,我的痛苦无人可说,我只得跟我的诗歌弟兄对话,我持灯仔细看了,只见那诗写的是,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我摇头晃脑有口无心地念了两遍,转念一想……蔡愔讲述到这里,忽然站起来大喝一声说道,哈!我大惊骇!酒当场就醒了。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老天没有降生孔夫子,一万年来大伙都是摸着黑凑合着过的,天太黑,夜太长,看不到日初出如车盖又沧沧凉凉,看不到日上中天如大铜盘又如一锅浓汤,没晨曦,没晚霞,没意义,没意思!我想那佛陀是西方世界的圣人,有如仲尼之于中土,仲尼五百年前已然逝去,此后我们再也没有听到关于人生的新鲜看法了,我,蔡愔,一个听使唤的小吏,可以领头去西方世界,取回佛陀写的书,说不定就正好打破了五百年来的黑暗,谁干的事能比这有意思?谁干的事能比这有意义?都没有!于是,第二天我欣然受命,并且至今不悔。你们之中,如果有想回去的,想回到足足五百年一梦不醒的长夜里去的,想回到洛阳花天酒地混吃等死的,随时可以走,我让会计发盘缠!
大家沉默了一会,刚才发难的兵丁说,蔡郎中,属下看得太浅了,属下给大人陪个不是,属下不想回去,属下愿意跟着蔡郎中去西方世界。
王遵说,好!兄弟们,蔡郎中带着我们干的事情,不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秋梦,不只是一道不可抗拒的命令,它超越了梦幻和皇命,它也超越了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生与死,它的意义将自己显示出来,我们要做的,就是不管不顾地一直向西走。
蔡愔说,那就这样,收拾一下,动身!
为了回避匈奴人可能的留难,蔡愔一行尽量行走在有大月氏残留部落的地方,他们取道天山以南,行了二十余日,穿越了天山、昆仑山和喀喇昆仑山的交会之处……葱岭,来到兴都库什山(俗称大雪山)下,他准备马上翻越它,但是忽然间四野纹风不动,天上的云越来越浓,青天有如羊奶漫漶,半个时辰后大雪纷飞,就披上件蓑衣的工夫,蔡愔就看不清前后左右的随从了,他骑在马上,连马头都看不到。
这时,有一骑破雪而出,与蔡愔并辔而行,是羽林中郎将秦景,他汇报说,属下找不到愿意进山的向导,向导们都表示,现在正是隆冬季节,气候严寒,大雪封山,此时进山,多半有去无回,都不愿意以身犯险。蔡愔大声说,你把山下的向导们都召集起来,以十倍的酬金悬赏,一定有人愿意去。蔡愔说完,聚拢部属,寻了一处山凹避雪。羽林中郎将秦景和翻译又去将四五名向导一一聚齐,许以重诺,但依旧无一人应允,他们反而劝秦景等人不妨就在此地落脚,等到明年冬去春来抢在融雪之前再翻越不迟。秦景无计可施。太史傅毅给蔡愔提了一个建议,给向导们少许钱币,向他们请教兴都库什山的地理详情,再由傅毅本人绘出兴都库什山地形图和进山线路,同时记录下来登山要领、注意事项以及应对险恶之地的方法,然后大可以舍弃向导自行进山了。
蔡愔西行(3)
蔡愔同时采纳了向导和傅毅的意见,他让大家分别寻找面善的人家,商量落户过冬,却又和傅毅、王遵、翻译等人,天天和向导们泡在一起,反复测绘兴都库什山地图,并一再增益登山的攻略,但有新知,他就召集所有人讨论。
两个月后,蔡愔已经做好了详细的规划和充分的准备,庖丁做了足够大伙吃上七七四十九天的熟食,每人打包一份,大夫煎制了救急的药材,兵丁们搓好了几类粗细不一的绳索,泥瓦匠备齐了帐篷、铁锤、铁锸、火把、火石、木炭等露宿的、登山的和取暖的器械,最后每个人都脱下了汉服,改穿了当地的兽皮衣裤和高帮的皮靴,在和四名向导一起祭过当地莫名伟大的神灵之后,开始登攀兴都库什山,他们必须越过二千丈高的蒂里杰米尔山峰。
到了六百丈左右的地方,山势越发陡峭,马匹再也无法向上行走,这时,蔡愔依照规划,留下一名向导和全部马匹,并设立了一个长期帐篷,作为接应,他们还杀掉了一匹马,烤熟后分吃掉了。
接下来,他们每天向上攀行五个时辰,每天能爬二百丈,过了三日,到达一千二百丈时,开始进入一处冰雪森林,只见冰柱林立,纤细的像春笋,高大的像通天塔,在阳光的照射下,满目晶莹绚烂,向导提醒大家,壮观即凶险。蔡愔一行小心翼翼地穿过冰柱间狭窄的缝隙,行了半日,一名兵丁在转身时,背后的行囊推动了身体一侧的冰柱,冰柱的尖端崩塌下来,引发了一连串的爆裂和撞击,闯祸兵丁之后第三人,一位擅猎者,被一个猎人陷阱那么多的冰雪碎块掩埋了,他被扒拉出来后,一条腿折了,身上伤痕累累,头部也受到了冲撞和冷冻,神志不清。蔡愔让兵丁们织绳成网,网子挂在两根横木上,等大夫为受伤的擅猎者止了血并接合了骨,他就拿羊皮将受伤的擅猎者裹了,丢进网里,两名兵丁抬着向上行进。三名向导彼此看了看,都摇了摇头,一副这样做无济于事但又无法反对的神情。
过了一夜,受伤的擅猎者已经昏迷,身体高热,却又打着寒战,伤口不红不肿,已经凝固僵死了,大夫用刀扎,就像扎在高原永久冻土上,一点脓血都放不出来。蔡愔、博士王遵与大夫和三名向导商议了一番,最后大家决定在避风的雪岩下面,用铁锸为受伤的擅猎者挖掘一个雪洞,搭一个简易帐篷,留下食物,并留书一封,让他原地待援,向导们承诺,如果受伤的擅猎者能够苏醒并活到向导下山时,他们一定把他带下山。羽林中郎将秦景临走时,还再次稳固了一下的塔状层累的石头标记。
到一千六百丈高左右,他们进入了一片冰雪台地,这里像是一面全然凝固然后倾倒的湖泊,漫无边际,却又陡峭滑溜,深不可测的大裂缝如蛛网分布,为了防止滑进大裂缝,羽林中郎将秦景让大家取出绳索,分了三组,互相串连了,像多足虫一样向前爬行。用过午餐,忽然刮起了高空旋风,紧接着下起狂沙一样的雪粒,他们立刻动身,顶风冒雪择路前行,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冰雪台地尽头并且可以隐约看见新的雪山峰峦时,蔡愔为首的绳串的最后两人滑入了大裂缝,身体悬空,大声呼救,整个绳串的人都在一步步地向大裂缝滑过去,蔡愔扬起铁锸,想铲进冰层,形成一个支点,但是冰层太硬,只留下一路刮痕,眼看着一串人都要掉进大裂缝,另一绳串的领头人羽林中郎将秦景丢开绳索,几乎是从冰面上翻滚过来,飞出一刀,壮士断臂,砍断了绳索,悬空的两人掉落到不知有多少丈的岩底下,蔡愔等人稳住了身子。盘点后得知,掉下去的是一名兵丁和一名砖瓦匠,蔡愔往深邃的岩底下探头看,只见两人渺小得就像雪地上的小泥点,蔡愔守候了一会儿,小泥点没有动弹,蔡愔宣布继续走。瞬间就折了两人,大家怀着惊惧之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