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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笋——他曾是她的小竹笋,她是他的遮阳伞。
可是,到底是童言太过天真,还是岁月让人忘了最初,明明还是那个人,她却对他没有了半点印象。
如今,遮阳伞遮的是别人,他却成了个勉强接受的指婚对象。
嘴里突然泛出些苦味,呛得连舌根都觉得麻木。长长地叹息一声,他慢慢地坐起身,伸出手——
“可是要喝水?”手里的杯子温热适宜,体贴得令人心酸。
握着杯子的手隐隐地发抖,被她稳稳地扶住,“你,你怎么在这里?”
朦胧的光影斜斜地映下,是她清雅细致的容颜,那汪深邃的眸子里,倒映出星星点点的光辉,有真心的关怀,也有不着痕迹的疏离。她素来不喜与陌生人亲近,即使是近在咫尺,也把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千安说你这会要醒,我正好没睡着,过来看看。”
“哦。”沈玠低下头,从被窝里伸出另一只手捧住杯子,“我只是有点渴,多谢——” 原以为她是一直守在旁边,原来不过是路过看看而已。
“时辰不早,你去休息罢。”沈玠微微仰起头,端茶一饮而尽。暖暖的水流沿着胸口缓缓淌进五脏六腑,冲淡了嘴里的苦涩。
“你既不习惯旁人侍候,为何不带着贴身小厮?”明知他在赶人,她却极富耐心地岔开了话题。
“半雨半晴跟我多年,有些人是识得的。我易成虞三,就是不想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了亵衣,沈玠急忙低下头,不着痕迹地避过她递来的中衣,侧身滑到被子里,“要和三殿下同进同进,我不想影响到你。”
舒妙烟失笑,他这副振振有词的样子——实在是可以想象虞米欲哭无泪的表情,沈玠的名声不能坏了,那人家虞三的名声就不值钱了?况且,他凭什么还想着和舒妙泉同进同出啊?难不成真当她是个爱戴帽子的龟类动物啊?
“你这次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为了帮我解蛊?”她只能尽量往好的方面想,虽说心里对于舒妙泉三个字是不痛快的,但她宁愿认为沈玠的真实身份应该是皇子,也就是舒妙泉同母异父的弟弟,要不然的话,这十多年的感情,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沈玠见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略略调整了一下姿势,深深看她一眼,淡道,“我中的蛊除了下蛊之人,确实只有蟒仙能解。之所以把机会让给你不为别的,是因为这蛊非但不影响生命,还能克制自小的弱疾——不过是每月有那么几天多睡一会罢了,你不用多想。”
“不是为了我——”舒妙烟不免多看了他几眼,那张俊秀的脸隐在纱帐的阴影里,此时不再是熟睡时的毫不设防,而是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防备
用膳时即使他百般掩饰,她还是能感觉到他对她如丝如缕的情意,她虽不能说识人如炬,却也不至于愚笨冥顽,却不知她与舒妙泉两个,到底谁在他心里份量更重一些?
想到这里,舒妙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为何要去和舒妙泉比?她二人说不定只是姐弟而已——
“好吧,不管怎样,还是要感谢你让蟒仙救了我,至于你身上的蛊,那东西到底是个虫子,总放在身上还是不好,等哪一个还是想办法去了罢。不然的话,万一以后有了孩子,你这身子怎么照顾——”
也许只是单纯的劝慰,有点不着连际,舒妙烟却愣了一下,她在说什么?孩子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曾经偶尔想到过,那也是想象她和邵含雨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想到邵含雨,他曾说过,希望她在知晓了一切之后,不要和沈玠在一起
那是他唯一的心愿,如今邵家的事情没有查清楚,她又怎么会对沈玠说这样的话?
“我先走了,你休息一下。”几乎是仓惶地转过身,她微微顿了下脚步,又大步向门外走去。
沈玠躺在床上没有动,玉石般眸子流转出润泽的光芒,不知是了然还是心伤。
她都没有问他是什么旧疾呢,看来,她是真的不记得曾经的小竹笋了。如今的小竹笋,已经长成了葱翠修竹,——她不记得也是难怪。
————
“主子,邵家家主派人来信,明日她们会赶到海棠谷,为邵公子举办丧礼。”门外,响起乔安眉压低的汇报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分外的清晰。
‘呯’的一声,狠狠的撞击声,像是廊下的石几被掀翻在地,伴着女子抑制暗哑的声音,悲怜苍凉,令人不忍去听,“为什么会在这里?确认是他?”
“是,邵家只有一位公子,那人说,这是邵公子生前的遗愿,希望主子能帮他扶灵,让他握着你的手安心上路。”
“好。”艰难的应答,没有半分迟疑,却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幽沉的深夜里,远远有一道似有还无的廖落琴声婉转响起,惊扰了沉梦,缭乱了花香,催人断肠。
作者有话要说:俺好乖,俺最近怎么这么乖呢
JQ始于幼儿园,好狗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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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所谓成全 。。。
细密的雨像是离别的殇,淅沥沥地下了整整一夜。清晨的海棠谷,依旧笼罩在淡淡的雨烟薄愁里,似雾非雾的霭霭花瓣,伴着零落的雨丝,静悄悄地湮灭在尘埃里。
沈玠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膳时间。想到昨夜乔安眉的话,他猛地坐起了身——
整个房间沉寂安静,没有半个人影,连整个院落都没有听到丁点洒扫仆厮的动静。该不会邵家的人已经来了?邵含雨说,他要牵着她的手上路——
动作有些不受控制的急切,抬手就扯落了床边的木架,嘭的一声,衣带扯翻了整盆凉水,铜盆与地面迸出响亮的撞击声,门外立时响起了脚步声。
“公子?你没事罢?”进来的是千柳,一边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一边恭敬不紊地将帮他将手里的衣物理顺,“属下侍候你更衣。”
“有劳了。”明明已经急得恨不能插翅飞去,却依然镇定地将浑身上下打理得一丝不苟,保持着优雅的速度洗漱梳发完毕,这才唇边绽出一抹淡定的笑,“将军呢?”
“将军”千柳有些迟疑,触到沈玠清冷犀利的眼神,下意识低下了头,“昨夜将军酩酊大醉,这会还在睡着呢。”
“醉了?”沈玠手一顿,有点啼笑皆非,他担心了半天——她居然还在睡觉?他并不认为她会是借酒浇愁的人,那么,是他低估了邵含雨在她心里的份量?
“我去看看她。”
“可是”千柳看着手里的外袍有些发愁,沈玠之前易作虞三公子,衣物都是富贵张扬的明红,这会今天要参加邵家公子的葬礼,这颜色实在是不合适——
似是料到他所想,沈玠抬手指了指床边的柜子,“青色的包袱,里面有我常穿的衣物,将那套月白的给我。”
千柳点点头,依言而去。这样敏锐的心思,沉稳大方的气度——确实比邵公子强多了。
素淡的月牙白,浅色流银的竹叶暗纹,穿在他身上依然是低调的华丽,没有了潋滟的流媚,却多了隽雅的飘逸,七分清润,三分雍贵,如冰雕玉琢般的精致,又如深湖秋水般的明净。
绝代——风华。
千柳倾身一礼,心悦诚服,“公子。”
走到对面的厢房门口,两人却被一身素白的千安拦住。
“主子尚未起身,公子请留步。”温和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完全公事化的态度。
沈玠唇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睥睨着眼前看似温驯实则软中带刺的小绵羊,眸中带着不可忤逆的淡淡疏离,“怎么,你敢拦着我?”
千安依旧低着头,倔强地坚持,“公子尚未出嫁,奴婢是为公子名声考虑。”
是在提醒他尚未过门,算不得舒家的主子吗,还是说这只小绵羊心里头理想的主子是邵含雨?
沈玠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只温和的小羊,好一会,他轻笑嗤了一声,“怎么,你是不是觉得,今天这日子我不应该出现?”
前几日一起照顾昏睡中的舒妙烟时,这两个都算得上是配合友善,千柳是个活泼性子,比较好把握,但千安看似温文实则沉稳,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掌控,他眼里除了舒妙烟根本容不得任何人,这样的人——
倒是值得欣赏。却也是个麻烦。
千安明显被戳中心事,惊诧地抬头,正撞上沈玠似讽非讽的眼神,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腾而起,一时竟不敢再开口。
他的眼神太过透彻,像是一把无刃却锋利的剑,甚至不需言语,就将自己的心事全然坦露,连半点余地都不留。
眼前的男子,不再是笑意明媚的‘虞三公子’,那高贵冷傲中透着明显疏离的眼神,——
那是沈玠,将来的睿王正君,他的半个主子。
“你心里唯有将军,所以,你觉得今天是她最爱之人的丧礼,我这个并不受欢迎的人,并不适合在这里出现,今天这个日子,适合于她一个人安静地送他上路,对不对?”沈玠的声音不疾不徐,卷着晨风缓缓地飘过,听上去像是心情出奇的好。
千安的眼神闪了一下,没有反驳。
“你心里其实并不喜欢他,可是,将军喜欢他,对不对?”对于如此情深意重的爱屋及乌,沈玠了然地勾了勾唇,“这次沛城之行,所有人很快就会知道,我沈玠是跟随将军在一起。那么,你希望别人以后怎么说起我和邵含雨呢?”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提起邵含雨,却没有半点嫉妒的意思,声音听上去再寻常不过——
“他虽然和将军没有实质性的关系,但天下皆知他是将军的蓝颜知己,因爱不能守,全为了我这个多余的人——”
“若想他今日安心上路,又怎能少了我的祝福?”
他眼底闪过一丝似讽非讽的浅笑,语调却温熙得如同在说个多年的友人,“我人若是不在这里,便可以全然当作没有这回事,但我既站在这里——怎么,你是想让将军日后与我心生嫌隙,还是不满我这个即将进门的沈家之人?”
“我的一言一行,关乎将军的颜面荣辱,你是希望她有一位可以携手并肩的夫君,还是多个凉薄自私的枕边人?”
“奴婢”千安靠在门上的身体缓缓地放松了下来,有些无力,也有些莫名的畏惧。
并非因为主仆身份有别,相反,眼前男人太过通透的话语,丝毫没有拿他当个下人,而是清楚地表示,他当他是自己人——是将军重视的人,所以才会如此耐心地与他解释这么多,与其说是在说给他听,不如说是说给所有人听,这样的城腑魄力,即使他只是一个人站在那里,仍然极尽优雅,从容华贵得令人不敢逼视。
“是奴婢浅薄,请公子恕罪。”千安恭顺地垂下头,全然没有了半点再坚持的理由。这一刻,与其说是他害怕,不如说是——放心。将军有夫如此,何以为忧?
沈玠淡淡一笑,推门而入。
舒妙烟并未如想象中的卧床酣睡,相反,她正清醒地靠在床边,浅淡的晨光从窗外吹进她的眼里,那一缕缕带着花香的凉意瞬间便没入了一片深邃,再无半点痕迹。
“沈玠,你来了。”像是看到他,又像是没有看到他,她微微动了□体,动作有些僵硬,“你用过早膳了没?”
“还没有,一起罢。”沈玠转身从床头取下她的外衣递到她面前——
“让千柳来罢。”舒妙烟不着痕迹地避开与他手指的接触,掌心有蓝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我在外面等你。”清如泉流的声音,淡如流水,凉而无温。
那是——挽情丝,挽住了谁的情,又留下了谁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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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玠独自走到院子中的方厅里,已有小厮摆上了各色精致的点心,虞米和沈诽默默守在一旁,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可是邵家的人到了?”
虞米点头,“子瑜,你要不就别去了罢。”
沈玠的眼神淡淡地扫了过来,寒凉彻骨,“这话不该是你说的。”
虞米叹气,看向一旁的沈绯——
“玠儿,”沈绯尚未开口,就被沈玠打断,“沈都尉,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