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哭大闹,四个组长也哭闹,派出所人吼道:再哭闹就上铐子!
五个人被带走时没有上铐子,也没有用绳绑,把街道上空挂着的一条横幅取下来,派出所的人一人跟着一个,让他们拉着横额经过了街道。
第205节 对话
带灯和竹子是最后离开了尚建安的家。
竹子说:咱做的是不是太过分了?带灯说:是有些过分。竹子说:派出所更过分么,以后咱干事不能再叫他们了。带灯说: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做车子的人盼别人富贵,做刀子的人盼别人伤害,这不是爱憎问题,是技本身的要求。竹子说:哦。
第206节 黄书记终于在天黑前离开了樱镇
黄书记一行是在天黑前离开了樱镇,老上访户便解除了控制,尚建安五人也离开了派出所,但被收没了所有赌资。 镇政府的职工精疲力竭地从各自岗位回到了镇政府大院,书记招呼大家去松云寺坡湾下的饭馆吃饭,要慰劳慰劳。带灯和竹子不去,说想睡觉。镇长说:不去也好,让她们好好睡一觉,美女都是睡出来的。看把咱竹子都累成黄脸婆了!竹子说:把活儿给你干完了你就作践我?!镇长低声说:听不来话!书记要慰劳大家,你们不去就是不给他面子,我给你们打圆场么。竹子说:我以为卸磨杀驴呀!
最后离开大院去饭馆的是刘秀珍,问带灯:你们真的不去吃啦?带灯说:是人家吃剩的饭菜吧?刘秀珍说:哪里,新做的,黄书记一行吃什么咱们吃什么,还有娃娃鱼哩!带灯说:这回大方啦?!刘秀珍说:这你不知道,刚才侯干事来报招待黄书记一行的伙食费,数目大着哩。猪肉五十斤,菜油二十斤,萝卜一百斤,葱三十斤,羊肉二十斤,牛肉二十斤,鸡蛋三十斤,豆腐三十五斤,土豆六十斤,盐二十斤,花椒十斤,蒜十二斤,面粉八十斤,大米六十斤,木耳二十斤,黄花菜蕨菜干笋豆角南瓜片都是几十斤,各类鱼八十斤,鳖十八个,还有野猪肉、锦鸡肉、果子狸、黄羊,还有酒,酒是白酒四箱,红酒八箱,啤酒十箱,饮料十箱,纸烟三十条……带灯说:黄书记一行就是群牛也吃不了这么多!刘秀珍说:也好,趁机会咱镇政府伙房就好过了么。
第207节 放了一星期假
镇政府放了一星期假。
书记叮咛镇长值班,他回了县城。马副镇长和白仁宝都是本镇人,也分别回了老家,竹子去了学校,连白毛狗也跑得没影了,带灯就坐在综治办门前的杨树下看书。树的阴影在移动着,带灯也跟着阴影的移动在移动,她发现了那个人面蜘蛛又在了网上,心就长了翅膀,扑腾扑腾要往外飞。
去了一个上午,竹子又跑回来给带灯说老街上有了歌屋,已经有大工厂工地上的人去唱歌,段老师邀请也去玩玩。带灯说:这阵才记起还有我啦?!但还是拿了埙,和竹子去了老街。
老街上果然已经整修出了三分之一房舍,开办着农家乐小饭馆、旅馆和歌屋。樱镇上还从来没有过歌屋,只是松云寺坡湾后的饭店里有个麦克风,镇政府的人吃毕饭了偶尔清唱一阵。带灯也曾在那儿唱过,她的嗓音没有竹子清亮,唱时还要求关暗灯光了低头闭眼唱,能全神贯注地唱出自己的体会。这一个下午,她原本是想好好吹吹埙的。但大家都在热乎着卡拉OK,带灯埙也没吹成。大家分别都唱过几首了,带灯一直坐着听,后来段老师一定要带灯唱,带灯才站起来,说:那我唱个越剧《红楼梦》唱段吧。竹子和学校的几个老师都十分惊奇,他们没有想到带灯会越剧,而且唱的不是林妹妹是宝哥哥。
带灯唱:林妹妹呀,自从你居住了大观园,几年来你是新愁旧结解不开,落花满地伤春老冷雨敲窗不成眠。你怕那人世上风刀和霜剑,到如今它果然逼你丧九泉。那鹦鹩也知情和义,世上的人儿不如它,九州里生铁铸大错,一根赤绳把终身误。天缺一块有女娲,心缺一块难再补。你已是无瑕白玉遭泥陷,我岂能一股清流随俗波。从今后你长恨孤眠在地下,我怨种愁根永不拔。人间难栽连理枝,我与你世外去结并蒂花!
带灯以为唱戏能很兴骚的生活,没想越唱越悲,泪至咽喉,嘴一张就从眼里滚出。她说:我唱不成戏。
以段老师的安排,唱到天黑了就去吃农家乐,吃完农家乐了再来唱,一直玩他个不知今夕是何年,但带灯却离开了。竹子跑出来说:你真不唱了?带灯说:我堵得慌,怕是心脏有问题了吧。竹子说:你为什么要唱《红楼梦》呢,我陪你唱个欢乐的,情绪就兴奋了。带灯说:太悲伤太兴奋对心脏是一回事,我还是静静着好,去我老伙计那里弄红柿子呀。
第208节 给元天亮的信
我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一个人兜风读书思想,我现在才知道农民是那么的庞杂混乱肆虐无信,只有现实的生存和后代依靠这两方面对他们有制约作用。 人和人之间**地看待。在老伙计吃红柿子的时候,院子里站了那么多人,有个媳妇拿来夹竿帮忙,这媳妇不会生育,遭他们讥讽。有个媳妇给邻居建房人做饭,要求一天五十元,另一个媳妇说你的手值五十元其他都不值。人们笑贫恨富。我总把自己封存在大石头里,现在石头被一天天打碎,我真有些适应不了怕热怕冷无处躲避,一口口叹出体内的浊气。我想到修炼。听说那得道的高僧坐化焚后体内有舍利子,舍利子是他尘世的情结吗?道行越深舍利子越多,那情愫凝结心中多么难啊!总之,没有深切的追求和功业的依托人生都是空洞的盲人瞎马的作乐。我从小被庇护,长大后又有了镇政府干部的外衣,我到底是没有真正走进佛界的熔炉染缸,没有完成心的转化,蛹没有成蝶,籽没有成树。我还像鸟一样靠羽毛维护。一天天的荒废光阴是不能安然的,我觉得人生也是消业障的过程,而美丽的功业就像海上的舟船载人到极乐世界,可我……
夜里做梦在坡顶走时地下有声音,和我说话,声音磁性很明朗。当时听很清,现在忘了,只记得一句说:你还没和佛讲和。不知是啥意思,也许说我修养不够?我也见你了在我们这里,你在山上看见了一棵树就跪下来,影子过来,我跪一边,影子过去,重叠着你。我问你爱情是不是有颜色?你说好的爱情应该是绿色的。我看着那棵树,竟然不情愿地想绿色是大自然的血液,绿叶是树木的血之余,立即心悸。
镇街上有三块宣传栏,邮局对面的那块永远挂着你的大幅照片。你是名片和招牌,你是每天都要升起的太阳,看着街市,也看着每日在街市上来回多少次的我。今天和竹子又经过那里,我要竹子站在你的照片前给她用手机拍照,其实我是为了让她也给你我拍照,虽然你薄成一张纸。拍完后我们翻看,正看着你我的那张,一只黑底白点蝴蝶翩翩飞来就灵巧落在手机上,然后飞走。我好诧异,竹子说:哎哎。诡秘地笑看我,我没说话。我觉得我们真是不一般?我不迷信,但我有时实在疑惑,街市上怎么会有蝴蝶呢?
你是我的白日梦。
我很想念你。有时像花香飘然而至,有时像香烟迎面而来,有时像古庙钟声猛然惊起。我不止一次地给自己说可以想但不要沉湎或泛滥如决堤山洪,否则我在山上把你埋掉。然而我无力去克制自己不能泥陷相思境地,给自己找出路,每次拟词拟到结尾却像荒秧子庄稼一样枉费工夫,相思仍像疏漏的一颗种子在田畔的草芥中茁壮**,管他谁来收成。所以我就随意生活,浓冽地想,心如香椿自香,臭椿自臭,各享其味,该上树就上树,该下河就下河,本身的气息味道改变不了,像饥饿闻见饭香,积尿听见水响。
第209节 终于下雨了
雨是来自天上,只要天上有雨它迟早都要下来,就看它要把你旱死呢还是旱个半死。
连续了两个礼拜的三十八度高温,每个人都如被火魔王拎起来同海绵一样拧水。带灯和竹子把竹席冲洗后在傍晚晾干,到了夜里,刚睡着,电话就响,是镇长在紧急催督到会议室,市抗旱防汛指挥中心又开视频会,通知州河上游连续暴雨,大水以每秒一千二百个流量四小时后到县境,要求沿河村镇严阵以待观察汛情。
视频会一结束,镇长立即安排,所有职工分成三组分别给所有村寨打电话,下着死命令:沿河村寨的干部必须提上锣查堤查坝,一旦有事一方面向镇政府报告,一方面敲锣组织村民转移和抗洪。而没有沿河的村寨,也必须提高警觉,因为州河上游下雨发水,必然在不久樱镇地面上也将要下雨。翟干事吴干事和侯干事就开始骂了,骂整天整夜地盼着下雨哩,盼到要下雨了,咱们的罪孽又来了!咱镇干部这是啥命嘛?!带灯说:是门轴命,开门关门轴都转哩!镇长布置完工作,对带灯说:镇街三个村子和南河村应该是防洪的重点村,你跟着我,咱到这四个村去。带灯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果洪水下来,肯定就毁坏沙厂,但她不愿意去镇西街村,甚至还有了那么一点幸灾乐祸。她说镇长你到镇街三村,我和竹子到南河村。镇长同意了,倒还关心地叮咛:去了给村长说些硬话,那村长是马大哈,扎锥子都放不出血的。再是南河村靠山,那里的山体多是石灰岩,要他们防着山体滑坡。再是大水四小时后到县境,经过樱镇可能六个小时后,你们看着时间,六小时前务必返回,以免河里发了水就被隔在那里了。竹子说:隔在那里就隔在那里,或许山体滑坡把我们也埋了,那就追认个党员,做个烈士吧。镇长说:快朝空里呸,呸呸呸!朝空呸唾沫是避邪祛晦的,镇长呸了,带灯和竹子都往空中呸了几口。竹子说:镇长还这么珍贵我们呀?!镇长说:南河村不能出事,你们也必须给我毛发无损地回来!
带灯和竹子其实在三个小时后就从南河村返回了,因为天开始下雨。第一滴雨下来前带灯在训斥南河村的村长,村长睡了,叫了好久的门,村长的老婆回答说村长不在,但她的声音发颤,而且断断续续。竹子说村长老婆咋是这声?带灯明白那是村长和老婆正做那事,也不说破,继续敲门。村长终于起来开了门,听了带灯的通知,却说没事没事,五年前樱镇的那场洪水,所有沿河村寨有垮了堤的,冲了地的,死了人的,南河村就啥事都没有。带灯说:上次没事不等于这次没事,如果你还这样麻痹,我现在就重新任命个新村长!村长说:我是群众选出来的。带灯说:咋选出来的你明白我也明白,我可以让你上台也可以让你下台!村长不吭声了,把手里的锣敲得咣咣地响。就在这时候,啪的一下,什么东西砸下来,地上的浮土蹿上一股子白烟。村长说:谁扔软蛋柿?接着又是三下砸声,才发现是雨颗子。雨颗子有铜钱大,一颗就砸在竹子的肩头上,溅出一朵水花。往天上看,天上原来已经有了乌云,乌云并没有翻滚,而缓慢地由西朝东飘移,就像开春时河里融化冰层。已经是太久太久没有看到这样沉重飘移的乌云了,云白着红着实在是简单枯燥,云乌着才显得这么丰富和壮观。带灯说:哎呀,真是下雨了!随之雨就稀里哗啦下起来,先是一层白雾,再是白雾散去,一片黝黑,再是黝黑也退去,突然光亮非常,而地上嗞嗞嗞地响过之后就开始起了水潭,水潭越积越深,潭面上有了无数的钉子在跳。
村长的锣能敲烂,把村民敲出了门。雨颗子在炒爆豆似地砸磕着房上的瓦已经使村民醒来,出门见天色已亮,瓢泼的大雨,以为是村长敲锣庆贺着下雨,也都拿了脸盆、簸箕、搪瓷碗猛烈敲打,欢呼跳跃:啊下雨了!下雨了啊!在院门口的场子上跑,村道里跑,跑着跑着跌倒在地上,也不爬起,而手脚分开平躺了,这个问那个:是天可怜了咱老百姓吗?那个问这个:是黄书记一来天感动了?!人似乎就是一棵树,一丛草,让雨淋吧,让水泡吧,那一身的皮肤都绿了,头上的头发也生出了叶子。村长开始大声地叫骂:躺到地上死吗?起来,快起来!一组二组的人都去村后查看山坡,三组四组五组的人跟我到河堤去啊!噢,噢噢哟,防滑坡啊!防决堤啊!躺在地上的人才哦地起来,一部分人往村后跑,一部分人往村前跑,鸡鸣狗叫,雨声哗哗,脚步嘈杂。有人在问:才下起雨就防洪呀?村长说:快跑,快跑,啥时候能不防旱防洪防综治办呀?!带灯说:你说啥?你给我说啥?!村长停了一下,拿手掮自己嘴,说:说错了,防上访,防旱防洪防上访啊!
带灯和竹子跟随着村民先到村后查看了山体,又赶到河岸查看了河堤,然后就要赶回河北岸的镇街。经过河滩,看见了沙厂里有上百号人像是一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