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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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语-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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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儿?”一夜间仿佛老了好几岁的中年男子对窗边的青年又唤了一声,试图唤回他的注意。
孟晨将头调转过来,双眼在叶仪身上停留了片刻,接着又转向静置于桌上的那把分外刺目的玉制琵琶,歪着嘴角,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
杉杉从没有在孟晨的脸上看到过这样子的表情,以前的孟晨,脸上总是带着笑,阳光而温柔,脸颊两侧的酒窝似乎能让身边的所有人都跟着微笑起来。可是现在,这种笑不含一点温度,杉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结了冰,痛到麻木。
“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自己,引狼入室了!”
“引狼入室”这四个字用得何其严重,杉杉只觉得宛如在寒冬腊月,被人从头浇下一盆冰水,冻遍全身,冻彻骨髓。他使劲捏紧自己的双拳,半长的指甲狠狠地陷进自己的手掌,生怕眼中隐忍已久的泪会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因为如今,再也没有人会用怀中的帕子为他轻柔地拭泪了。
而一旁的叶仪,在听见这句话之时,也不禁面上一沉,“晨儿,你这是什么话?杉杉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孟晨神色一滞,瘫坐在椅子上,宽大的手掌掩住自己痛苦的表情,是啊,明明清楚地,明明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和杉杉没有关系,可是要自己心无芥蒂地再像从前一样待他,这——谈何容易!
孟晨心中所想,俞杉岂会不知?
爱之深,恨之切!
杉杉阖上双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如果再待在孟晨的身边,势必会造成他更大的痛苦!如今,他还可以为孟晨做的——只有远离,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再也不要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
拿起桌上的琵琶,伸出纤长的手指轻抚那冰凉的琴身,眉眼之间,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转身,坚定地步子,朝着门外迈去。
“杉杉,你去哪?”叶仪看着杉杉决绝的背影,心道不好,急忙问道。
杉杉回头,看见孟晨微震的身形,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捏紧手中捧着的琵琶,眼中的柔情尽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坚决。没有回答师傅的问话,俞杉施展轻功,直接飞奔出窗外,白色的衣袂翻飞,竟似飞仙一般,美丽而不真实。
雪白的身影急急地跑在繁杂的街道上,俞杉没有丝毫目的,只是一个劲地向前跑着,他不敢停下来,害怕停下来,心,就会不自觉地催使他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眼泪,早在跳出窗外的那一刻,不自觉得从眼角滑落,在急速的奔跑中,不断地向后方划出一道透明的弧线。
不知跑了多久,几近筋疲力尽的杉杉才停了下来,四周早已没了热闹的街景,入目的是一片荒芜的树林。斜靠在一棵参天的老松树下,闭着眼,身体靠着树干一点点滑落下来,最后瘫坐在地上。白色的衣服,经不起折腾,早已变得污黑一片。
七夕过后,天便入了秋,地上已堆满了不少枯叶。
在静寂的树林里,踩碎叶子的声音变得十分明显,杉杉知道,有人来了,可是他管不了这么多,现在的他只想一个人抱头好好地哭一场。
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走到杉杉面前才停止,那一刻,杉杉的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会是他吗?
抬起头,并没有看见期盼中的面容,相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令人生厌的猥琐面孔。杉杉大吃一惊,抓紧手中的琵琶,一脸戒备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露出一脸邪笑,蜡黄的牙齿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明显,杉杉看着,只觉得胃里一酸,一股恶心感向上翻涌。
男人直直地逼向杉杉,杉杉本就靠在树干上,退无可退,心脏狂跳,竟忘了如何自保,只是挥起琵琶向来人砸去。
毫无章法的攻击被男人用左手一把拦下,而男人的右手则直取向杉杉的颈项,用力将他一把按在树上,杉杉只觉得背上一阵痛,脖子便被人抓在手中。那人微微用力,指甲嵌入杉杉的皮肉之中,微皱眉,杉杉抬头看向来人,被抓住的脖颈致使他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你是谁?为什么抓我?”
男人大笑,一双贼眼扫过杉杉全身,“你竟然从孟家少爷的房里走出来,想必知道绝情剑谱的下落吧!听说俞桦生前的挚友叶仪也在那,你要否认,还真让人难以相信那!”
呵,又是一个冲着绝情剑法而来的。当年爹在江湖上,一共也只有师傅和孟伯父两位友人,如今孟伯父已先去,便开始动起孟晨和师傅的歪脑筋了嘛!?
“是,我知道!可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狠瞪了那男人一眼,杉杉用最大的声音吼道。
男人眼中突显暴戾之色,举起手中的重拳,就要向杉杉砸去。
杉杉惊地闭气双眼,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男人一脸诧异的表情,脖颈处的力气渐渐被抽离。男人的身体也侧着倒了下去,被遮挡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杉杉的视线中。
孟晨站在背光的地方,杉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手上拿着的尚在淌血的银色长剑——那是伯父留给孟晨的最后一样东西。
杉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站着的青年,失去钳制的身体软倒在地上。孟晨将剑插回了剑鞘,走了过来,将杉杉从地上扶了起来,伸手为他拂去白衣上的灰尘。一切是这么的自然,自然到杉杉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
孟晨的手僵硬了一下,迅速地收回了手,转过身,朝着城镇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距离,回过头,看见还呆愣在原地的杉杉,说了句“回去吧”,接着,又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看着孟晨的背影,杉杉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跑了几步,跟在孟晨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走着。
第五章
看着略显冷清的小村屋,尽管屋内所有的物品器皿全部成双成对,可那又如何?
现在俞杉和孟晨的情形好比兄弟行同陌路,夫妻同床异梦,明明朝夕相处,可却几乎从不交流。
俞杉知道,孟晨的心里,除了恨他俞杉之外,更恨着完全无能为力的孟晨自己!
每每看见孟晨低垂的双眸、微蹙的眉峰,俞杉的心里,便不可抑制地发疼。
那日,俞杉去苏州城里采买物品,回来的路上,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孟家的护卫全叔。俞杉原本以为,在那个晚上,孟家的人已全部死于仇人刀下,如今看见未亡之人,自然兴奋异常,刚想上前打招呼,却见孟全身形一闪,施展轻功,进入孟晨房中,竟未惊动一草一木。
俞杉心中有惑,便悄悄运功,掩住自己气息,紧跟在孟全身后,倚在房门外,闭气侧耳倾听。
“少主,属下来迟了,请少主责罚!”全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难掩悲伤。
孟晨扶起尚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孟全,沉声道:“全叔,事情已经这样了,责罚你,还有什么用处?况且,如若不是你刚好有事回乡,恐怕也难逃此劫,又怎么责怪与你!?”
孟全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孟全,为了整个孟家,已经将男人的忌讳都犯了,可见其对孟家的真心。
“全叔,你先说说,我让你查的事究竟怎么样了?”
孟全抬头看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曾经也是自己捧在手心里护着的孩子,可是如今,却已成了一家之主,背负起整个家族的血海深仇。
“少主,这个人,即便你我二人联手,恐怕也难为其敌手!”
“全叔,你的话,我又怎会不懂,只是,此等仇恨,却是不能不报!”
孟全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一张纸条交到孟晨手里,孟晨看后脸上出现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后,闭上双眼,仿佛隐忍着莫大的痛楚一般,过了很久才睁开,望着一脸坚毅的孟全,说道:“全叔,你立刻准备,回乡下去!”
“少主!?属下愿意跟随在少主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孟全一下子跪在地上,膝盖发出“嘭”的响声。
“全叔,你起来!”孟晨一遍劝说着,一遍伸手拉起地上的孟全,“全叔,你听我说,我还有事需要你来办!”
“少主?”孟全一脸犹疑地望着孟晨。
“全叔,我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若是我回不来了,杉杉还需全叔多多照顾。”
“少主,可是……”
“全叔,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孟全默默地低着头,接着,既不可闻地点了点头,朝孟晨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再次施展轻功,从窗口飞出。
杉杉收去全身凝结的真气,将气息暴露在孟晨面前。
“什么人!?”孟晨将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目光谨慎地看向门边,当看见一脸白衣的苍白面容时,收起全身杀气,面无表情地看向来人,“什么事?”
“你真的要去送死?”黑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孟晨的黑眸,语调不自觉地带着一丝颤抖。
孟晨没有回答,微微点了点头,想从俞杉身边绕过。
杉杉举起手中的琵琶,挡住孟晨去路,低垂着脑袋,可是浑身都在颤抖。
“让开。”孟晨的语调冰冷无比。
俞杉抬起头,双眼一片明亮,直视着孟晨冰冷的双眸,咽了口唾沫,然后说道:“既然你都决心去送死了,那不如来个玉石俱焚,你用它吧!”说完,将手掌覆上坚硬的琴弦,用力一划,鲜红的血液自杉杉白皙的手掌中留下,一滴一滴,滴入碧绿的琵琶里。
孟晨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尽管转瞬即逝,但是冲着这个表情,俞杉什么都认了。
那丝刺眼的赤红在融入碧绿的琵琶后,奇迹般地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竟然就是绝情剑的剑谱,“这血玉,是我父亲偶然间发现的,先在玉石上刻上文字,用鲜血滴在其上,这些刻痕便会隐去,然而再次滴上这人或其后代的鲜血,文字却会再度浮现。”俞杉脸上浮现一丝苦笑,“这原本是我父母用来定情之物,没想到……”
俞杉将琵琶递给孟晨:“你既然连命都不要了,不如就练这断肠忘情的断肠剑法吧。”
孟晨抱着手里的玉琵琶,竟不知如何是好,刚想开口将手中的器物还给杉杉,却又咽下口中话语,最终选择,靠这害了他全家的绝情剑法报那血海深仇。
孟晨习这断肠剑法原是顺畅无比,一来他原本就天赋极高,而来,又有了伤心断肠的往事,练起此剑自无难处。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日午后,孟晨依旧在林间习武,却不料半路杀出一道人影,孟晨立刻挥剑抵御,在长剑刺入那人身体里的前一刻,硬生生地止住了剑式——那人竟是多日不见的孟全。
只见孟全浑身鲜血,脸色也苍白一片,只叫了一声“少主”便倒在了地上。
孟晨唤了一声“全叔”,立刻上前扶起孟全的身子,此时的孟全已是出气少入气多,撑着最后一口气同孟晨说道:“少主,属下办事不利,原想和贼人拼个同归于尽,不想却技不如人。不过好歹,属下拼死朝他的要害砍了一刀,但愿能为少主的报仇大计,献一份力。”孟全一边说,一边深深喘着气,只靠这样才能把话说得顺畅,待一口气把该说的都说完后,便两眼一翻,永远离开了人世。
孟晨呆呆地抱着最后一个家人的尸体,突然就发了狂,大吼一声,惊起林中的所有鸟兽,也惊动了远在木屋中的俞杉。
当俞杉赶到时,孟晨早已入了魔,头发散乱、面目狰狞、痛苦地卷曲着身体,手掌按着自己的胸口。
杉杉心中打呼不妙,上去按住孟晨的脉门,竟是脉象全乱,走火入魔已深……
第六章
杉杉独子一人背着几乎昏死过去的孟晨走在悠然山的山道上。
悠然山,之所以称之为悠然,是因为其地处偏僻,山势险峻,因此,居于其中之人可以享受到真正的悠然自得,因而得名。
杉杉背着一个比自己还要高大的男子走了大半段山路,早已筋疲力尽,支撑着他的,也仅仅是心系爱人的强烈意志而已。
行至一处泉边,轻轻地将背上的孟晨放到河边,用清澈的泉水为其洗净脸上的汗渍。
沉睡中的孟晨依然眉头紧锁。算算日子,他走火入魔已有五日。习断肠剑之人一旦入魔,便会体验到撕心断肠般的痛苦,让人痛不欲生,只求一死得以解脱。为了保住孟晨一命,杉杉封了孟晨周身所有大穴,用自己的内力护住其心脉,并点了孟晨的昏睡穴,减轻其痛苦。可是杉杉知道,这么做根本无法保住孟晨的性命,唯一的办法,只有去武纹派,求师傅以武纹派纯阳内力救孟晨一命。
喝了一口清水,早已体力透支的杉杉,用布条将昏睡的孟晨绑在自己的背上,再将那把翠绿的琵琶绑在胸前,继续向山顶走去。
一步一步,蹒跚而行。艳阳高照下,杉杉已不记得自己走了多远,更不清楚自己如今究竟身处何处,只是双眼一黑,侧身往地上倒去。
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身处在幼时自己所居住的武纹派的厢房内。
“孟晨!”惊叫一声,杉杉从床上坐起,却由于头晕又倒回了床上。
“不用担心,他暂时没事。”叶仪伸手按住俞杉的肩膀,示意他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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