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眼前一亮,有茅塞顿开之感:
“那夫人觉得这章程所议之事如何上报更妥?”
众人的眼光也刷地射向她,刚才锦言的那番话,不仅是永安侯受益,各位先生也有豁然开朗之感。
什么!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锦言不明白永安侯到底想做什么,但也不愿被动于人,于是微笑而道其它:“侯爷,妾身有一事要禀告,能否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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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后头有隔间,再后是永安侯的书房寝室。
任昆他起身向幕僚们示意稍候,引锦言去往后头。
“何事?”
“侯爷,妾身一介妇人,不懂这些政务大事的,心有余力不足。”
锦言陪着小心,打着商量。
永安侯也不知哪里脑抽了,非要问她。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这些朝野大事不是不能让女人知道的吗?
“不需你拿主意,你只需按刚才所说将章程重新拟文。”
永安侯答得干脆。
不行!我又不想当秘书!
锦言心底立马否定了:“侯爷,我只是个内宅小女子,不懂得太多,没法重拟啊。”
“无妨,不懂问先生。”
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写,有四位先生帮忙,不明白就问明白。
“学规矩时嬷嬷教过,内宅妇人不能干涉外院事务……”
锦言还是不情愿,不符合自己一贯做事原则。
“本侯没拿你当女人。”
永安侯淡然道。
啊?!
没把我当女人?
那你也不能把我当男人啊!
锦言腹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侯爷当初说要我规规矩矩当侯夫人……”
“侯夫人有的是人能做,本侯能娶就能休!”
永安侯有些不耐烦,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墨迹!
休就休,巴不得你休了我,好回塘子观修道呢!
谁稀罕!
这话只在心里说说,还不到说出来的时候。
锦言还待抵抗不从,永安侯脸一黑,赤/果果地威胁:“目前为止,拂了本侯还能全身而退的人还没出现过!”
然后话风一转,打一巴掌再给个枣:“这回算是本侯请你帮忙,回头少不得你的好处。”
好!你老大!
你狠!
察言观色,锦言立马转了风向:
既然没办法拒绝,那就先问清永安侯想让她做什么吧,能给什么好处吧。
“除此外,侯爷是否还有差遣?”
“将你所知稼穑之事与刘先生详细道出。”
永安侯神色认真,这可是件大事情,若真可行,能从根本上解决灾民口粮。
“好的,那以后呢?”
这事得先问好了,别以后成了永安侯的专职文秘。
以后?
永安侯略一沉吟:“或有所需。”
好吧,或有所需,就是可能会有,极有可能会需要,那就来谈谈条件吧。
“如果这样的话,我有要求,还望侯爷应允。”
锦言微微一笑,表情平和。
“第一,此事不外传,几位先生那里侯爷关照,公主婆婆处需统一口径,恩,就说侯爷此次公务时间紧张,公文抄写不完,暂由我来帮忙。”
锦言直接给出了骗公主的理由。
永安侯点点头,这件事的确不宜现在就让母亲知晓。
“第二,我不方便出入前院书房,侯爷若有差遣,可到榴园或书信告知。”
如果经常到这里来,肯定会被长公主惦记上,追着要孙子。
“第三,虽文字经我之手,但后果一概无关。功过不论。”
责任什么的,一定要分清楚。
校对什么的,也不干本人的事。
锦言每说一条,永安侯都微微点头应允。
“第四,”
她伸出第四根白白嫩嫩葱尖般的手指,总得要点好处吧:
“侯爷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我寻父。”
娘亲与卫家找了那么久也没有迅息,虽然已过经年,但永安侯的能量遍及整个大周,或许另有转机。
这个要求?
永安侯顿了顿,盯着她那张开的四根白玉手指,没有马上点头。
这个要求有难度,毕竟卫三爷失踪已经十五六年了,又是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上。
据说当日事发时线索就微乎其微,如今又过去了这么多年,的确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不可以吗?”
锦言忍不住轻蹙眉头。
“好。只是,未必有果。”
永安侯说得冷静明白:“据我所知,当日卫府查访得很仔细,但没有凿实的线索,当年皆传言,卫三爷已经遇难,只是卫家不愿面对噩耗而已。”
“母亲与父亲夫妻一体,心神相依,母亲说她能感到父亲还活着,我相信她的直觉。”
锦言轻柔而坚定:“若侯爷应允,我会找四哥画一些父亲的画像给侯爷。”
她能为李氏做得不多。
“如此甚好,画像取来后可交给三福,吩咐他先安排下去,待我自西北回来后,再加派人手。”
锦言也清楚找卫三爷这事,不是朝夕间能完成的,她本以为永安侯会说自西北回来后再安排,没想到他会即刻着手安排。
“谢谢侯爷。”
既然永安侯如此示好,她也会尽力。
不就是整理个赈灾方案嘛!
小事!
(启动寻父模式,卫父哪里去了?什么时候能找到?……关注ing)
第五十二章 偶露峥嵘(上)
得了好处,就得尽力干活。
回到前厅进入工作状态的锦言立马露出她干练睿智的一面,永安侯只觉得自她拿起那几张纸后,整个人都变了,心神专注而忘我,浑入无人之境。
永安侯一边与幕僚们商量着早朝时各方的反应,及应对措施,一边观察锦言:
见她先是快速地通读浏览了一遍,然后,潜神默思。
片刻,取了纸笔,重头再读,这一次时快时慢,时而还在纸上写写画画。
这一次看完后,她又凝神细思,取了一张新纸,在纸上画了些奇怪的图形,图形空白处,有的写上字,有的暂时空着……
她心无旁骛,旁若无人的做着这些事情。
其认真投入之姿态,仿若进入遗物忘形之境界。
……
锦言又仔细地审视了下自己所列的问题,似无遗漏之处:
“侯爷,妾身有几处不明,还请先生解惑。”
江白雷站了出来,“夫人请问。”
他面上恭敬,心里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虽然侯夫人“人财物”之说或有新奇,但他们都是经验老道之人,章程也是围绕这三方面来拟定的,无非就是没有单独拿出来讲就是了。
就算夫人真有才……好吧,他也听说了那两首诗,的确有大才。
但一,那不是夫人作的,只能说她于书艺一道有造诣;二时间紧迫,侯爷应该尽快确定内容!
这些朝野大事,可不能让一个内宅女人掺和其中。
就算有些许才华,她一个长在道观的女子对政务又能有多少了解?
几位先生虽然掩饰得好,但其中的不以为然,永安侯看得分明。
他的本意是要锦言把章程重新行文,内容却不需做变化——
或许她不明白的地方多,所以要弄清楚意思才可以动笔?
想起她那直白如口语,却又简洁清淅的行文,永安侯点点头:
“夫人但问无妨。”
……
纵使几位先生自恃算无遗漏,政务娴熟,随着锦言抛出的问题,江先生已不似方能那么笃定。
“首先,我想知道侯爷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巡察灾情,还是赈灾?”
“若是后者,根据目前已知的受灾情况,假设月内仍无雨,每一日的人口基本存活,需要消耗多少粮食与水和药品?”
“折银多少?”
“前期随侯爷同行的第一拨财物是否要确定为最基本的生活保障用品?”
“来自何处?”
“是由朝廷相关部门调拨还是沿行途中现银采购?”
……
“已受灾州府,若按轻中重程度来分,重灾区范围多大,人口几何?”
“中轻度灾区如何?”
“各州府自救能力如何?”
“当地府衙的粮食储备如何?”
“随行人员应以具有专业技能的救援人员为主,太医院、农事司、水利司、畜牧处都应该派员参加吧?”
“他们是钦差随员,与侯爷随行?还是单独组队?”
……
问题犀利,又都涉及具体的数字。
江先生答得越来越慢——
他们看似了解情况,但涉及如此具体的内容还真说不上来,有的连预估都无从算起。
先生头上的汗更多,总算有个问题能答得清楚:
“甘宁路是旱灾,夫人有所不知,旱灾较少会有疫情发生,而且旱情已经发生,再兴农事、水利尤嫌过晚,当务之急是救援。”
“是,相较洪涝与地动,旱灾疫情不明显。但既然重灾区牲畜已大批死亡,尸体如何处置的?天气越来越热,无水就无清洁可言,无卫生保证,更应该做到防患于未然。”
锦言温和但认真。
众幕僚擦汗。
“……各府受灾程度不同,农作物栽种与抗旱习性不同,农事司会同当地人员,或许会有所收获。救助毕竟只是一时,若能找到自救之路,也是朝延之幸事。”
“朝延救助以粮食为主,若天不下雨,灾区的人蓄饮水如何解决?从轻度灾区或未受灾区运水?”
“西北去冬今春无雨雪,地表无水,地下水位亦会下降,但不可能枯竭,若有善于水源勘探之人相助,干涸的泉眼、河**或许能打深井出水……
即便不能,有专业人员进行水利勘探,待时机成熟,在合适的地方挖塘建蓄水池等,以做未来抗旱之需。”
……
锦言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边问边做记录。
尽管她语气温愉,态度亲切客气,却难掩其中的果断与犀利。
等到她停止发问,先生们的脸色都变了好几变,神色间再无一分轻视。
“侯爷对上述内容以及刚才补充讨论过的问题有没有异议?”
锦言看向永安侯,问题基础上都讨论清楚了,若老板没意见,就可以文字汇总了。
永安侯摇摇头,看锦言的眼神有些深沉。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高看小道姑了,结果发现,还是小看她了。
这些问题,不但一针见血,直指关键所在,而且环环相扣,步步推广,层层递进,就是浸淫官场多年且是一方主事的大员,也未必有这番方略,既有大局把控,又有琐碎细务。
永安侯自问,若是换作自己,亦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方寸不乱,点面周全。
她,又从何处学来的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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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送了宵夜进来。
鸡汤小米粥、栗子炖排骨,香气扑鼻。
永安侯招呼正埋头写写画画的锦言用宵夜,她头没抬:“不用了,过会就好,噢,有咖……参茶吗?”
咖啡差点脱口而出,锦言回神,转了转手腕:“什么时辰了?”
“近寅时。”
近寅时,噢,凌晨两三点钟,是干通宵最难熬的时间段。
“对了,夏嬷嬷呢?”
没想到会这么晚,夏嬷嬷她们不至于还在外面等着吧?
“已经去安歇了,”
永安侯看着她神采熠熠又清又亮的大眼睛,“你要不要休息片刻?”
“不用,就快好了。”
锦言站起来,趁先生们用宵夜无人关注她,小幅度地甩了甩胳膊扭扭脖子,复又坐回,提笔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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