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佝偻老人怒发冲冠,头发根根竖起,无穷无尽般的黑气从他的脚下涌出,令他身体站立的地方不像是地面,却像是一个无尽魔域的通道。
他伸出手中黑竹杖往前敲去。
然而令他有些惊愕的是,包裹住他的三个透明水泡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强大,他的黑竹杖一敲之下,三个透明水泡便骤然崩散。他这一击就像用尽全力的一拳落在了空处,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白山水负手而立,只是看着无数黑竹沉默不语。
红衫女子却是一步挡在了佝偻老人的身前,双手按住了琴弦,等着白山水说话。
然而就在此时,带着说不出的宁静之意的黑竹林间,却是传来一个金铁交鸣般的声音,“有人在江面上等你。”
白山水眉头皱起,身体不见任何动静,一股锋锐的剑意却是破体而出。
一条透明的水光在空中飞洒而过,直接便将黑竹林切开了一个缺口。
缺口外出声的那人五十余岁,短发齐耳,生意人打扮,身上并没有任何强烈的气息,只是面容却是说不出的镇定自若,而且此刻面对白山水的凝视,也自然的露出一丝桀骜不驯之意。
“是谁在江面上等我?”
白山水微眯着眼睛,缓声道:“以你这样微弱的修为,我随时可以杀了你,所以你最好老实回答。”
五十余岁短发男子不以为意的看了白山水一眼:“我只是个传话人,若是白先生觉得有意思,杀便杀了。”
“倒是要看看谁敢在江面上会我。”
白山水也不多话,身影一动,便直接从五十余岁的短发男子身侧掠出。
顷刻之间,整个鱼市被白色水雾充斥,一股白色的雾浪如真正的巨龙一样,在鱼市的一侧涌出。
大河为江。
即便未曾明说,白山水也知道必然就是在这最近的渭河之上。
渭河浪大,冬日里也只有沿岸十余丈结冰,此时虽然积雪早已消融,连浮冰都已无踪迹,但水中依旧寒意刺骨,江面上连钓鱼的小舟都没有几艘。
白山水双脚踏入江面,便是真正的蛟龙,一条条波浪如自然涌起,托住他的身体。
也只在刹那间,他便看清江心中某块只露出数尺之高的礁石上,凝立着一道身影。
这身影虽然不高,比他似乎还略矮半个头,此时也只是凝立不动,但落在白山水的眼中,却是难以形容的骄傲。
他自身便已是天下间最不循规蹈矩,肆无忌惮,一等一狂傲的人,但天下任何一名修行者都清楚,魏云水宫的功法是遇水则强,一踏入这样的江面,白山水便是最强之时,但这人却偏偏在白山水最强的地方与他见面,这人简直是要比白山水还要骄傲一些。
白山水之时站立不动,但波浪相推,依旧比世间任何快舟行进的速度都要快,不多时相距礁石上凝立的那人只有数十丈。
只是略微感觉到空气里荡漾而至的如红炭般的滚烫气息,白山水便顿下身影,嘴唇微动道:“赵四先生?”
在接下来一瞬间,他冷笑道:“我说这世间还有什么人如此骄傲,现在想来也只有赵剑炉的那几柄剑了。”
站立在礁石上的清秀年轻人身材比一般的男子都要矮出许多,神容恬静,但目光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锋锐,正是赵剑炉最强大的赵四。
听闻白山水的两句话,赵四淡淡的说道:“你倒是和传说中的横行无忌,一介莽夫有很大区别,你逼商家大小姐全力出手,想必只是想试出她是否刚刚经过剧烈战斗。”
“赵七陨落于长陵街巷之间,赵四和赵一联袂出现在长陵。”白山水微嘲的看着赵四,道:“你约我相见,想必不是为了夸奖我。”
赵四不加掩饰,平静的说道:“自然为了孤山剑藏。”
白山水微笑起来,笑容说不出的迷人:“天下所有人都想要孤山剑藏。”
赵四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和他们不一样,除了孤山剑藏之外,我还想看看你的剑。没有孤山剑藏,我也想看看你的剑。”
白山水收敛了笑容,一时没有说话。
赵四接着说道:“我师尊昔日剑成,想要看尽天下剑,后来他中了奸计,临死之时,唯一的不甘和遗憾,便是没有和那人交手的机会,我是他最信任的弟子,自然要完成他的遗愿。魏云水宫的白山黑水剑,我心仪已久。”
白山水刻薄的讥讽道:“看来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赵剑炉的人都是疯子。”
“终究道不同。”
赵四看着白山水,不怒不急的缓声道:“这些年你的所为,始终是想以魏为首,复国无望你也想一剑撑起一方山林,为那些魏王朝遗老遮风挡雨,但我赵剑炉始终和你们不一样。我们赵剑炉只是一处纯粹的修行之地,我们从来都没有存过为一朝、一王效命的想法,我们只是追求我们赵剑炉的剑道,心中有国而无王,现在既然国之不存,便只剩下了仇人和所求之剑道。”
在很多世人眼中,同为大逆便有许多联手的可能,然而真正的情形却是一山不容二虎,不同的追求让白山水和赵四这样的存在许多年都没有交集,今日自然没有相见恨晚的情形出现。
更何况没有任何一名即将触摸到巅峰的强者,会将已经在手的宝藏和素昧平生的人共享。
没有人愿意将原本属于自己高高在上的位置拱手让给他人,哪怕只是一个可能…尤其是面对赵四这种足以决定整个天下大势的存在。
“谁都想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白山水看着赵四,缓缓的说道:“谁都想要孤山剑藏,然而孤山剑藏却偏偏到了我的手中,所以我便是天命所归。”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更加缓慢的说道:“赵剑炉最强的一柄剑,我倒是也想见识了很久。”
第七十三章 龙入鱼市
只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不需要他多虑。
秋再兴用极细微的声音问了车厢中人数句,便转过身朝着丁宁看去。
今日这场刺杀里,对方出动了一名强大的符师,三名御剑极为纯熟的剑师,其中甚至还有一名“蝇池”的修行者,最终决定结果的只是白羊洞这三名少年,尤其是丁宁的表现。
若是没有丁宁不可思议的表现,他将会和他那些没有出现的同僚一样,被第一时间杀死,七境的修行者赶到之时,结果也早已注定。
“你今日的表现只能用完美来形容,任何人身为你的师长,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秋再兴先肃穆的对丁宁说了这一句,然后躬身对着薛忘虚所在的小院行了一礼。
他是元武三年便出了灵虚剑门的修行者,无论是身份还是资历对于丁宁而言都是前辈,所以他第一句话才会对丁宁做那样的评价,而接下来的话,则是对能够教导出这样弟子的白羊洞和薛忘虚表达最真挚的敬意。
“我欠你一命。”
再接下来,他却是又认真的轻声对丁宁说道。
这是他个人的谢意,完全站立在他个人的立场。
“你没有欠我。”
丁宁平静的看着秋再兴,看着数名已经掠入这街巷中的便服修行者。那些修行者肯定比起监天司的人和神都监的人要强大,而且一时都没有靠近秋再兴和这个车厢,只是从这些方面,他便隐约猜出了车厢中人的身份。“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很显然他们也想将我们杀死。”丁宁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若不是有您这样的强者,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秋再兴微微一笑,并未出声和丁宁辩驳,只是说道:“或许我可以设法举荐你进入灵虚剑门学习。”
听闻此言,张仪和沈奕都是浑身一震,然而丁宁却是再次摇了摇头,说道:“我已决定要参加岷山剑会。”
秋再兴微愕,但是却又笑了起来,赞许的点了点头:“修行首先要顺心境,你既然念头里岷山剑宗是第一选择,进入岷山剑宗修行,对你将来的修行也的确更加有利。”
顿了顿之后,他也摇了摇头,道:“是我多虑了,以你今日的表现,想必在他日的岷山剑宗也能胜出。”
丁宁沉吟了一下,看着周围那些流动的修行者的身影,轻声道:“您若是真想帮我,便不要让今日一战的许多细节流传出去。”
秋再兴并没有感到意外。
他没有想到丁宁有很多更深层的想法,只是想着丁宁那种凝煞为剑的手段,的确是威势惊人,只是直来直去,和飞剑相比少了许多变化,若是面对那些真正的强手,这种手段被提前知晓,对阵时的确极为不利。
“我明白。”秋再兴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我会尽力而为。”
秋再兴和丁宁在轻声交谈之时,车厢中的两名少年也正在轻声的交谈。
这两名少年便是扶苏和孟七海,一名是不出意外明年就要成为太子的大秦皇子,一名是孟侯府的世子。
这两人里面无论哪一个死去,整个王朝都要掀起惊天波澜,更不用说两个人都被刺杀在这里。
此时的扶苏面色有些苍白,气息有些不稳,只是眼瞳里却都是赞叹和兴奋。
孟七海的额头微湿,全是冷汗,面容比扶苏还要略微苍白一些。
“七海…你现在觉得丁宁如何?”回味着方才一战中的许多画面,扶苏温和的微笑了起来,看着余悸未平的孟七海说道。
孟七海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没想到会这么强。”
扶苏笑道:“那你还觉得不服气,还觉得他故作姿态很讨厌么?”
“今日他这样的表现,两个我都比不上,我自然已经服了。”孟七海有些羞愧的低了低头,但马上又抬起了头,道:“不如我们这就出去致谢。”
扶苏温和的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改日比较好。”
孟七海有些不理解,问道:“为什么?”
“现在出去,这么多人,终归有些麻烦。”扶苏看着他,轻声道:“而且我们和他毕竟身份相差太大,我不想一开始交往时,就令他们感觉我们太过高高在上。”
孟七海听出了扶苏话语里更深层的意思,眼睛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隐瞒身份和他们结交?”
扶苏轻叹了一声,眉头少见的皱了起来,“今日里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会不会令母后和父王的想法发生什么改变,但就算他们还是允许我参加岷山剑会,接下来哪怕我不想…我的行踪和身份恐怕都必须更加的隐藏着。”
……
一袭白衣的夜策冷坐在马车中等待着。
按理而言,她便是应该出现在梧桐落附近的那名七境之上的修行者。
然而距离她此时所在的马车不远,层层雨棚重重叠叠,连绵不绝,却赫然是鱼市。
鱼市已然开市,然而今日里却比起新年那数天还要安静、死寂。
许多店铺门依旧开着,只是不只是人,似乎就连鬼影都消失了许多,原本拥挤而狭小的土道都似乎变得空旷了一些。
一名身穿白狐毛大衣,容貌俊美如大富人家娇柔公子哥模样的人信步走在鱼市的巷道里。
以他为中心的远处,似乎有无数的窃窃私语就像鬼物般不断响起,然而随着他的前进,这些声音却又迅速畏惧的消失。
并没有太过深入,只是走了百余步,他似乎已经看厌了几乎同样的景物,停了下来,微讽道:“我不知这些重重的雨棚到底是为了遮掩鬼气,还是为了遮掩七境的气息,但难道真的要我将这些都拆了,你们才肯出来么?”
“白先生您是江中真龙,此处只是小泥塘,不知哪里惹怒了白先生,白先生不在江中乘风破浪,却是要拆了这个仅堪容身的小泥塘。”一声苍老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一名佝偻的老人拄着黑竹杖,缓缓的从一条窄巷的阴影里走出。
“这不应该是你问我的话,而是应该我问你的话。”
白山水看着这名佝偻老人手中的黑竹杖,他的识念里,周围已经有很多株黑竹在摇荡,他如玉般的面容上浮现出浓重的冷讽之意:“我前后十余次来过长陵,然而之前一次都没有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