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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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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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囚人,不敢久停,只此告辞。”晁盖道:“三兄直如此见怪!虽然贤兄不肯要

坏两个公人,多与他些金银,发付他回去。只说我梁山泊抢掳了去,不道得治罪

于他。”宋江道:“哥哥,你这话休题!这等不是抬举宋江,明明的是苦我。家

中上有老父在堂,宋江不曾孝敬得一日,如何敢违了他的教训,负累了他?前者

一时乘兴,与众位来相投。天幸使令石勇在村店里撞见在下,指引回家。父亲说

出这个缘故,情愿教小可明吃了官司。及断配出来,又频频嘱付。临行之时,又

千叮万嘱,教我休为快乐,苦害家中,免累老父怆惶惊恐。因此父亲明明训教宋

江。不可不争随顺了哥哥,便是上逆天理,下违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

虽生何益!如哥哥不肯放宋江下山,情愿只就兄长手里乞死。”说罢,泪如雨下。

便拜倒在地。晁盖、吴用、公孙胜一齐扶起。众人道:“既是哥哥坚意要往江州,

今日且请宽心住一日。明日早送下山。”三回五次,留得宋江就山寨里吃了一日

酒。教去了枷,也不肯除。只和两个公人同起同坐。当晚住了一夜,次日早起来,

坚心要行。吴学究道:“兄长听禀:吴用有个至爱相识,见在江州,充做两院押

牢节级,姓戴名宗,本处人称为戴院长。为他有道术,一日能行八百里,人都唤

他做神行太保。此人十分仗义疏财。夜来小生修下一封书在此,与兄长去到彼时,

可和本人做个相识。但有什事,可教众兄弟知道。”众头领挽留不住,安排筵宴

送行。取出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又将二十两银子,送与两个公人。就与宋江挑

了包里,都送下山来。一个个都作别了。吴学究和花荣直送过渡,到大路二十里

外,众头领回上山去。

只说宋江自和两个防送公人,取路投江州来。那个公人见了山寨里许多人马,

众头领一个个都拜宋江,又得他那里若干银两,一种上只是小心伏侍宋江。三个

人在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在路约行了半月之上,早来到一个去处。

望见前面一座高岭。两个公人说道:“好了!过得这条揭阳岭,便是浔阳江。到

江州却是水路,相去不远。”宋江道:“天色喧热,趁早凉过岭去,寻个宿头。”

公人道:“押司说得是。”三个人厮赶着奔过岭来。行了半日,巴过岭头,早看

见岭脚边一个酒店,背靠颠崖,门临怪树,前后都是草房。去那树阴之下,挑出

一个酒旆儿来。宋江见了,心中欢喜。便与公人道:“我们肚里正饥渴里。原来

这岭上有个酒店。我们且买碗酒吃去了便走。”

三个人入酒店来。两个公人把行李歇了,将水火棍靠在壁上。宋江让他两个

公人上首坐定,宋江下首坐了。半个时辰,不见一个人出来。宋江叫道:“怎地

不见主人家?”只听得里面应道:“来也,来也!”侧首屋下走出一个大汉来。

宋江看这汉子时,怎生模样?但见:

赤色虬须乱撒,红丝虎眼睁圆。

揭岭杀人魔祟,酆都催命判官。

那人出来,头上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布背心,露着两臂,下面围一条布手

巾,看着宋江三个人,唱个喏道:“拜揖!客人打多少酒?”宋江道:“我们走

得肚饥。你这里有什么肉卖?”那人道:“只有熟牛肉和浑白酒。”宋江道:

“最好。你先切二斤熟牛肉来,打一角酒来。”那人道:“客人休怪说!我这里

岭上卖酒,只是先交了钱,方才吃酒。”宋江道:“这个何妨。倒是先还了钱吃

酒,我也欢喜。等我先取银子与你。”那人道:“恁地最好。”宋江便去打开包

裹,取出些碎银子。那人立在侧边,偷眼睃着,他包裹沉重,有些油水,心内自

有八分欢喜。接了宋江的银子,便去里面舀一桶酒,切一盘牛肉出来。放下三只

大碗,三只箸,一面筛酒。三个人一头吃,一面口里说道:“如今江湖上歹人多

有,万千好汉着了道儿的。酒肉里下了蒙汗药,麻翻了,劫了财物。人肉把来做

馒头馅子。我只是不信,那里有这话!”那卖酒的人笑道:“你三个说了,不要

吃我这酒和肉。里面都有了麻药。”宋江笑道:“这个大哥瞧见我们说着麻药,

便来取笑。”两个公人道:“大哥,热吃一碗也好。”那人道:“你们要热吃,

我便将去汤来。那人烫了将来,筛做三碗。正是饥渴之中,酒肉到口,如何不吃。

三人各吃了一碗下去。只见两个公人瞪了双眼,口角边流下涎水来。你揪我扯,

望后便倒。宋江跳起来道:“你两个怎地吃得三碗便恁醉了?”向前来扶他,不

觉自家也头晕眼花,扑地倒了。光着眼,都面面厮觑,麻木了动惮不得。酒店里

那人道:“惭愧!好几日没买卖。今日天送这三头行货来与我。”先把宋江倒拖

了入去山岩边人肉作房里,放在剥人凳上。又来把这两个公人也拖了入去。那人

再来,却把包裹行李,都提在后屋内。解开看时,都是金银。那人自道:“我开

了许多年酒店,不曾遇着这等一个囚徒。量这等一个罪人,怎地有许多财物?却

不是从天降下,赐与我的。”

那人看罢包裹,却再包了,且去门前望几个火家归来开剥。立在门前,看了

一回,不见一个男女归来。只见岭下这边,三个人奔上岭来。那人恰认得,慌忙

迎接道:“大哥,那里去来?”那三个内一个大汉应道:“我们特地上岭来接一

个人。料道是来的程途日期了。我每日出来,只在岭下等候不见到。正不知在那

里担阁了?”那人道:“大哥,却是等谁?”那大汉道:“等个奢遮的好男子。”

那人问道:“什么奢遮的好男子?”那大汉答道:“你敢也闻他的大名。便是济

州郓城县宋押司宋江。”那人道:“莫不是江湖上说的山东及时雨宋公明?”那

大汉道:“正是此人。”那人又问道:“他却因甚打这里过?”那大汉道:“我

本不知。近日有个相识从济州来,说道:‘郓城县宋押司宋江,不知为什么事发

在州府,断配江州牢城。’我料想他必从这里过来。别处又无路过去。他在郓城

县时,我尚且要去和他厮会。今次正从这里经过,如何不结识他。因此在岭下连

日等候。接了他四五日,并不见有一个囚徒过来。我今日同这两个兄弟,信步铎

上岭,来你这里买碗酒吃。就望你一望。近日你店里买卖如何?”那人道:“不

瞒大哥说,这几个月里好生没买卖。今日谢天地,捉得三个行货,又有些东西。”

那大汉慌忙问道:“三个什样人?”那人道:“两个公人,和一个罪人。”那汉

失惊道:“这囚徒莫不是黑矮肥胖的人?”那人应道:“真个不十分长大,面貌

紫棠色。”那大汉连忙问道:“不曾动手么?”那人答道:“方才抱进作房去,

等火家未回,不曾开剥。”那大汉道:“等我认他一认。”

当下四个入进山岩边人肉作房里,只见剥人凳上,挺着宋江和两个公人,颠

倒头放在地下。那大汉看见宋江,却又不认得,相他脸上金印,又不分晓,没可

寻思处。猛想起道:“且取公人的包裹来,我看他公文便知。”那人道:“说得

是。”便去房里取过公人的包裹打开,见了一锭大银,尚有若干散碎银两。解开

文书袋来,看了差批,众人只叫得惭愧。那大汉便道:“天使令我今日上岭来。

早是不曾动手!争些儿误了我哥哥性命!”正是:

冤雠还报难回避,机会遭逢莫远图。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大汉便叫那人快讨解药来,“先救起我哥哥。”那人也慌了,连忙调了解

药,便和那大汉去作房里先开了枷,扶将起来。把这解药灌将下去。四个人将宋

江扛出前面客位里。那大汉扶住着,渐渐醒来。光着眼看了众人,立在面前,又

不认得。只见那大汉教两个兄弟扶住了宋江,纳头便拜。宋江问道:“是谁?我

不是梦中么?”只见卖酒的那人,也拜。宋江答礼道:“两位大哥请起。这里正

是那里?不敢动问二位高姓?”那大汉道:“小弟姓李名俊,祖贯卢州人氏,专

在扬子江中撑船,稍公为生,能识水性,人都呼小弟做混江龙李俊便是。这个卖

酒的,是此间揭阳岭人,只靠做私商道路,入尽呼他做催命判官李立。这两个兄

弟,是此间浔阳江边人,专贩私盐来这里货卖。却是投奔李浚家安身;大江中伏

和水,驾得船,是弟兄两个:一个叫出洞蛟童威,一个叫做翻江蜃童猛。”两个

也拜了宋江四拜。宋江问道:“却才麻翻了宋江,如何却知我姓名?”李俊道:

“弟有个相识,近日做买卖,从济州回来,说道哥哥大名,为事发在江州牢城来。

李俊未得拜识尊颜,往常思念,只要去贵县拜识哥哥。只为缘分浅薄,不能勾去。

今闻仁兄来江州,必从这里经过。小弟连连在岭下等接仁兄,五七日了不见来。

今日无心,天幸使令李俊同两个弟兄上岭来,就买杯酒吃。遇见李立,说将起来。

因此小弟大惊,慌忙去作房里看了,却又不认得哥哥。猛可思量起来,取讨公文

看了,才知道是哥哥。不敢拜问仁兄:闻知在郓城县做押司,不知为何事配来江

州?”宋江把这杀了阎婆惜,直至石勇村店寄书,回家事发,今次配来江州,备

细说了一遍。四人称叹不已。李立道:“哥哥何不只在此间住了,休上江州牢城

去受苦?”宋江答道:“梁山泊苦死相留,我尚兀自不肯住,恐怕连累家中老父。

此间如何住得。”李俊道:“哥哥义士,必不肯胡行。你快救起那两个公人来。”

李立连忙叫了火家,已都归来了。便把公人扛出前面客位里来,把解药灌将下去,

救得两个公人起来。面面厮觑,你看我,我看你,都对宋江说道:“此间店里恁

么好酒,我们又吃不多,便恁醉了!记着他家,我们回来,还在这里买吃。”众

人听了都笑。

当晚李立置酒管待众人,在家里过了一夜。次日。又安排了酒食管待了,送

出包裹,还了宋江并两个公人。当时相别了。宋江自和李俊、童威、童猛、两个

公人下岭来。迳到李俊家歇下。致备酒食,殷勤相待,结拜宋江为兄,留住家里。

过了数日,宋江要行,李俊留不住,取些银两赍发两个公人。宋江再带上行枷,

收拾了包裹行李,辞别李俊、童威、童猛,离了揭阳岭下,取路望江州来。

三个人行了半日,早是未牌时分,行到一个去处。只见人烟辏集,市井喧哗。

正来到市镇上,只见那里一夥人围住着看。宋江分开人丛,也挨入去看时,却原

是一个使枪棒卖膏药的。宋江和两个公人立住了脚,看他使了一回枪棒。那教头

放下了手中枪棒,又使了一回拳。宋江喝采道:“好枪棒拳脚!”那人却拿起一

个盘子来,口里开呵道:“小人远方来的人,投贵地特来就事。虽无惊人的本事,

全靠恩官作成。远处夸称,近方卖弄。如要筋重膏,当下取赎。如不用膏药,可

烦赐些银两铜钱,赍发咱家,休教空过了盘子。”那教头盘子掠了一遭,没一个

出钱与他。那汉又道:“看官高抬贵手!”又掠了一遭,众人都白着眼看,又没

一个出钱赏他。宋江见他惶恐,掠了两遭,没人出钱,便叫公人取出五两银子来。

宋江叫道:“教头,我是个犯罪的人,没甚与你。这与五两白银,权表薄意,休

嫌轻微。”那汉子得了这五两白银,托在手里,便收呵道:“恁地一个有名的揭

阳镇上,没一个晓事的好汉,抬举咱家!难得这位恩官,本身见自为事在官,又

是过往此间,颠倒赍发五两白银!正是:‘当年却笑郑元和,只向青楼买笑歌。

惯使不论家豪富,风流不在着衣多。’这五两银子,强似别的五十两。自家拜揖,

愿求恩官高姓大名,使小人天下传扬。”宋江答道:“教师,量这些东西,直得

几多,不须致谢。”

正说之间,只见人丛里一条大汉,分开人众,抢近前来。大喝道:“兀那厮

是什么鸟汉!那里来的囚徒,敢来灭俺揭阳镇上威风?教头这厮,寻里学得这些

枪棒,来我这里逞强?俺已都分付了众人,不许赍发他,如何敢来出尖?”搦着

双拳,来打宋江。不因此起处相争,有分教:浔阳江上,聚数筹搅海苍龙的好汉;

梁山泊中,添一夥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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