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宽心!放着许多精兵猛将,未曾与宋江对敌。目今虽是折陷了数处州郡,
皆是不得其人,以致如此。今闻宋江、卢俊义分兵三路,来取杭州。殿下与国师
谨守宁海军城郭,作万年基业。臣等众将,各各分调迎敌。”太子方天定大喜。
传下令旨,也分三路军马,前去策应。只留国师邓元觉同保城池。分去那三员元
帅?乃是:
护国元帅司行方,引四员首将,救应德清州:
薛斗南,黄爱,徐白,米泉。
镇国元帅厉天闰,引四员将救应独松关:
厉天佑,张俭,张韬,姚义。
南离元帅石宝,引八员首将,总军出郭迎敌大队人马:
温克让,赵毅,冷恭,王仁,
张道原,吴值,廉明,凤仪。
三员大将,分调三路,各引军三万。分拨人马已定,各赐金帛,催促起身。
元帅司行方引了一枝军马,救应德清州,望奉口镇进发。元帅厉天闰,引了一支
军马,救应独松关,望余杭州进发。
且不说两路策应军马去了,却说这宋先锋大队军兵,迤逦前进。来至临平山,
望见山顶一面红旗在那里磨动。宋江当下差正将二员,花荣、秦明,先来哨路。
随即催趱战舡车,过长安坝来。花荣、秦明两个,带领了一千军马,转过山嘴,
早迎着南兵石宝军马,手下两员首将,当先望见花荣、秦明。一齐出马,一个是
王仁,一个是凤仪,各挺一条长枪,便奔将来。宋军中花荣、秦明,便把军马摆
开出战。有诗为证:
团花袍染猩猩血,凤翅盔明艳艳金。
手挽雕弓骑骏马,堂堂威武似凶神。
秦明手舞狼牙大棍,直取凤仪。花荣挺枪来战王仁。四马相交,斗过十合,
不分胜败。秦明、花荣观见南军后有接应,都喝一声少歇,各回马还阵。花荣道:
“且休恋战,快去报哥哥来,别作商议。”后军随即飞报去中军。宋江引朱仝、
徐宁、黄信、孙立四将,直到阵前。南军王仁、凤仪再出马交锋,大骂:“败将
敢再出来交战!”秦明大怒,舞起狼牙棍,纵马而出,和凤仪再战。王仁却搦花
荣出战。只见徐宁一骑马,便挺枪杀去。花荣与徐宁是一副一正金枪手,银枪手。
花荣随即也纵马便出,在徐宁背后,拈弓取箭在手。不等徐宁、王仁交手,觑得
较亲,只一箭把王仁射下马去。南军尽皆失色。凤仪见王仁被箭射下马来,吃了
一惊,措手不及,被秦明当头一棍打着,攧下马去。南兵漫散奔走。宋军冲杀
过去。石宝抵当不住,退回皋亭山来。直近东新桥下寨。当日天晚,策立不定。
南兵且退入城去。
次日,宋先锋军马已过了皋亭山,直抵东新桥下寨。传令教分调本部军兵,
作三路夹攻杭州。那三路军兵将佐?
一路分拨步军头领正偏将,从汤镇路去取东门。是:
朱仝,史进,鲁智深,武松,王英,扈三娘。
一路分拨水军头领正偏将,从北新桥取古塘,截西路打靠湖城门:
李俊,张顺,阮小二,阮小五,孟康。
中路马步水三军,分作三队进发,取北关门、艮山门。前队正偏将是:
关胜,花荣,秦明,徐宁,郝思文,凌振。
第二队总兵主将宋先锋,军师吴用,部领人马,正偏将是:
戴宗,李逵,石秀,黄信,孙立,樊瑞,
鲍旭,项充,李衮,马麟,裴宣,蒋敬,
燕顺,宋清,蔡福,蔡庆,郁保四。
第三队水路陆路助战策应,正偏将是:
李应,孔明,杜兴,杨林,童威,童猛。
当日宋江分拨大小三军已定,各自进发。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且说中路大队军兵,前队关胜,直哨到东新桥,不见
一个南军。关胜心疑,退回桥外。使人回覆宋先锋。宋江听了,使戴宗传令分付
道:“且未可轻进。每日轮两个头领出哨。”头一日是花荣、秦明。第二日徐宁、
郝思文。一连哨了数日,又不见出战。此日又该徐宁、郝思文,两个带了数十骑
马,直哨到北关门来。见城门大开着。两个来到吊桥边看时,城上一声擂鼓响,
城里早撞出一彪马军来。徐宁、郝思文急回马时,城西偏路,喊声又起,一百余
骑马军冲在前面。徐宁并力死战,杀出马军队里。回头不见了郝思文。再回来看
时,见数员将校,把郝思文活捉了入城去。徐宁急待回身,项上早中了一箭。带
着箭飞马走时,六将背后赶来。路上正逢着关胜,救得回来,血晕倒了。六员南
将,已被关胜杀退,自回城里去了。慌忙报与宋先锋知道。宋江急来看徐宁时,
七窍内流血。宋江垂泪。便唤随军医士治疗,拔去箭矢,用金枪药敷贴。宋江且
教扶下战船内将息,自来看视。当夜三四次发昏,方知中了药箭。宋江仰天叹道:
“神医安道全已被取回京师,此间又无良医可救,必损吾股肱也!”伤感不已。
吴用来请宋江回寨,主议军情大事。“勿以兄弟之情,误了国家重事。”宋江使
人送徐宁到秀州去养病。不想箭中药毒,调治半月之上,金疮不痊身死。这是后
话。
且说宋江又差人去军中打听郝思文消息。次日,只见小军来报道:“杭州北
关门城上,把竹竿挑起郝思文头来示众。方知道被方天定碎剐了。”宋江见报,
好生伤感。后半月,徐宁已死,申文来报。宋江因折了二将,按兵不动,且守住
大路。
却说李俊等引兵到北新桥守路。分军直到古塘深山去处探路。听得飞报道折
了郝思文,徐宁中箭而死,李俊与张顺商议道:“寻思我等这条路道,第一要紧,
是去独松关、湖州、德清二处冲要路口,抑且贼兵都在这里出没。我们若当住他
咽喉道路,被他两面来夹攻,我等兵少,难以迎敌。不若一发杀入西山深处,却
好屯札。西湖水面,好做我们战场。山西后面,通接西溪,却又好做退步。”便
使小校报知先锋,请取军令。次后引兵直过桃源岭西山深处,正在今时灵隐寺屯
驻。山北面西溪山口,亦紥小寨,在今时古塘深处。前军却来唐家瓦出哨。当日
张顺对李俊说道:“南兵都已收入杭州城里去了。我们在此屯兵,今经半月之久,
不见出战。只在山里,几时能勾获功。小弟今欲从湖里氵父水过去,从水门中暗
入城去,放火为号。哥哥便可进兵,取他水门。就报与主将先锋,教三路一齐打
城。”李俊道:“此计虽好,只恐兄弟独力难成。”张顺道:“便把这命报答称
锋哥哥许多年好情分,也不多了。”李俊道:“兄弟且慢去。待我先报与哥哥整
点人马策应。”张顺道:“我这里一面行事,哥哥一面使人去报。比及兄弟到得
城里,先锋哥哥已自知了。”
当晚张顺身边藏了一把蓼叶尖刀,饱吃了一顿酒食,来到西湖岸边。看见那
三面青山,一湖绿水,远望城郭,四座禁门,临着湖岸。那四座门?钱塘门、涌
金门、清波门、钱湖门。看官听说:那时西湖不比南渡以后,安排得十分的富贵。
盖为金、宋二国讲和罢战休兵,天下太平,皇帝建都之地,如何不富盛。西湖上
排着数十处游赏去处。那时三面青山,景物非常。画船酒馆,水阁凉亭,其实好
看。苏东坡有诗道:
湖光潋滟晴偏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也相宜。
又诗曰: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薰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这西湖景致,自东坡称赞之后,亦有书会吟诗和韵,不能尽记。又有一篇言
语,单道西湖好景,曲名水调歌词:
三吴都会地,千古羡无穷。凿开混沌,何年涌出水晶宫。春路如描桃杏发,
秋赏金菊芙蓉,夏宴鲜藕池中。柳影六桥明月,花香十里薰风。也宜晴,也宜风,
也宜雨,冬景淡妆浓。王孙公子,亭台阁内,管弦中。北岭寒梅破玉,南屏九里
苍松。四面青山叠翠,侵汉二高峰。疑是蓬莱景,分开第一重。
这篇词章,说不尽西湖佳景,以致后人吟咏颇多。再有一篇词语,亦道着西
湖好处。词名临江仙:
自古钱塘风景,西湖歌舞欢筵。游人终日玩花船,箫鼓夕阳不断。昭庆坛圣
僧古迹,放生池千叶红莲。苏公堤红桃绿柳,林逋宅竹馆梅轩。雷峰塔上景萧然,
清净慈门亭苑。三天竺晓霞低映,二高峰浓抹云烟。太子湾一泓秋水,佛国山翠
蔼连绵。九里松青萝共翠,雨飞来龙井山边。西陵桥上水连天,六桥金线柳,缆
住采莲舡。断桥回首不堪观,一辈先人不见。
这西湖故宋时,果是景致无比,说不尽。张顺来到西陵桥上,看了半晌。时
当春暖,西湖水色拖蓝,四面山光叠翠。张顺看了道:“我身生在浔阳江上,大
风巨浪,经了万千,何曾见这一湖好水!便死在这里,也做个快活鬼!”说罢,
脱下布衫,放在桥下。头上挽着个穿心红的{髟角}儿,下面着腰生绢水裙,紧一
条胳膊,挂一口尖刀,赤着脚,钻下湖里去。却从水底下摸将过湖来。此时已是
初更天气,月色微明。张顺摸近涌金门边,探起头来,在水面上听时,城上更鼓
却打一更四点。城外静悄悄地没一个人。城上女墙边,有四五个人在那里探望。
张顺再伏在水里去了。又等半回,再探起头来看时,女墙边不见了一个人。张顺
摸到水口边看时,一带都是铁窗棂隔着。摸里面时,都是水帘护定。帘子上有绳
索,索上缚着一串铜铃。张顺见窗棂牢固不能勾入城,舒只手入去扯那水帘时,
牵得索子上铃响。城上人早发起喊来。张顺从水底下再钻入湖里伏了。听得城上
人马下来看那水帘时,又不见有人。都在城上说道:“铃子响得跷蹊。莫不是个
大鱼顺水游来,撞动了水帘?”众军汉看了一回,并不见一物,又各自睡去了。
张顺再听时,城上已打三更。打了好一回更点,想必军人各自去东倒西歪睡
熟了。张顺再钻向城边去。料是水里入不得城,扒上岸来看时,那城上不见一个
人在上面。便欲要扒上城去。且又寻思道:“倘或城上有人,却不干折了性命。
我且试探一试探。”摸些土块,掷撒上城去。有不曾睡的军士叫将起来。再下来
看水门时,又没动静。再上城来,敌楼上看湖面上时,又没一只船只。原来西湖
上船只,已奉方天定令旨,都收入清波门外,和净慈港内。别门俱不许泊船。众
人道:“却是作怪!”口里说道:“定是个鬼。我们自睡去,休要采他。”口里
虽说,却不去睡,尽伏在女墙边。张顺又听了一个更次,不见些动静。却钻到城
边来。听上面更鼓不响。张顺不敢便上去,又把些土石抛掷上城去,又没动静。
张顺寻思道:“已是四更,将及天亮。不上城去,更待几时!”却才扒到半城,
只听得上面一声梆子响,众军一齐起。张顺从半城上跳下水池里去。待要趁水
氵父时,城上踏弩硬弓,苦竹枪,鹅卵石,一齐都射打下来。可怜张顺英雄,就
涌金门外水池中身死。才人有诗说道:
浔阳江上英雄汉,水浒城中义烈人。
天数尽时无可救,涌金门外已归神。
当下张顺被苦竹枪并乱箭射死于水池内。话分两头,却说宋江日间已接了李
俊飞报说:“张顺氵父水入城,放火为号。”便转报与东门军士去了。当夜宋江
在帐中和吴用议事到四更,觉道神思困倦。退了左右,在帐中伏儿而卧。猛然一
阵冷风,宋江起身看时,只见灯烛无光,寒气逼人。定晴看时,见一个似人非人,
似鬼非鬼,立于冷气之中。看那人时,浑身血污着,低你道:“小弟跟随哥哥许
多年,恩爱至厚。今以杀身报答,死于涌金门下枪箭之中,今特来辞别哥哥。”
宋江道:“这个不是张顺兄弟!”回过脸来,这边又见三四个都是鲜血满身,看
不仔细。宋江大哭一声,蓦然觉来,乃是南柯一梦。
帐外左右,听得哭声,入来看时,宋江道:“怪哉!”叫请军师圆梦。吴用
道:“兄长却才困倦暂时,有何异梦?”宋江道:“适间冷气过处,分明见张顺
一身血污,立在此间,告道:‘小弟跟着哥哥许多年,蒙恩至厚。今以杀身报答,
死于涌金门下枪箭之中。特来辞别。’转过脸来,这面又立着三四个带血的人,
看不分晓。就哭觉来。”吴用道:“早间李俊报说,张顺要过湖里去,越城放火
为号。莫不只是兄长记心,却得这恶梦?”宋江道:“只想张顺是个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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