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转枪,舞起双鞭来迎。两个又斗十数合之上。用双鞭分开画戟,回马又走。韩
存保寻思:“这厮枪又近不得我,鞭又嬴不得我。我不就这里赶上捉了这贼,更
待何时!”抢将近来,赶转一两山嘴。有两条路,竟不知呼延灼何处去了。
韩存保勒上坡来望时,只见呼延灼绕着一条溪走。存保大叫:“泼贼,你走
那里去!快下马来受降。饶你命!”呼延灼不走,大骂存保。韩存保却大宽转来
抄呼延灼后路。两个却好在溪边相迎着。一边是山,一边是溪,只中间一条路。
两疋马盘旋不得。呼延灼道:“你不降我,更待何时!”韩存保道:“你是我手
里败将,倒要我降你!”呼延灼道:“我漏你到这里,正要活捉你。你性命只在
顷刻。”韩存保道:“我正来活捉你!”两个旧气又起。韩存保挺着长戟,望呼
延灼前心两胁软肚上,雨点般戳将来。呼延灼用枪左拨右逼,捽风般搠入来。两
个又斗了三十来合。正斗到浓深处,韩存保一戟,望呼延灼软胁搠来。呼延灼一
枪,望韩存保前心刺去。两个各把身躯一闪,两边军器都从胁下搠来。呼延灼挟
住韩存保戟杆,韩存保扭定呼延灼枪杆。两个都在马上你扯我拽,挟住腰胯,用
力相挣。韩存保的马,后蹄先塌下溪里去了。呼延灼连人和马,也拽下溪里去了。
两个在水中扭做一块。那两疋马践起水来,一人一身水。呼延灼弃了手里的枪,
挟住他的戟杆,急去掣鞭时,韩存保也撇了他的枪杆,双手按住呼延灼两条臂。
你揪我扯,两个都滚下水里去。那两疋马迸星也似跑上岸来,望山边去了。两个
在溪水中都滚没了军器。头上戴的盔没了,身上衣甲飘零。两个只把空拳来在水
中厮打。一递一拳,正在深水里,又拖上浅水里来。正解拆不开,岸上一彪军马
赶到。为头的是没羽箭张清。众人下手,活捉了韩存保。差人急去寻那走了的两
疋战马,只见那马也听得马嘶人喊,也跑回来寻队。因此收住。又去溪中捞起军
器还呼延灼,带湿上马。却把韩存保背剪缚在马上,一齐都奔峪口。有诗为证:
两人交战更跷蹊,脱马缠绵浸碧溪。
可惜韩存英勇士,生擒活捉不堪题。
只见前一彪军马,来寻韩存保。两家却好当住。为头两员节度使,一个是梅
展,一个是张开。因见水渌渌地马上缚着韩存保,梅展大怒,舞三尖两刃刀,直
取张清。交马不到三合,张清便走。梅展赶来。张清轻舒猿臂,款扭狼腰,只一
石子飞来,正打中梅展额角,鲜血迸流。撇了手中刀,双手掩面。张清急便回马。
却被张开搭上箭,拽满弓,一箭射来。张清提马头一提,正射中马眼。那马便倒。
张清跳在一边。拈着枪便来步战。那张清原来只有飞石打将的本事,枪法上却慢。
张开先救了梅展,次后来战张清。马上这条枪,神出鬼没,张清只办得架隔,遮
拦不住,拖了枪便走入马军队里躲闪。张开枪马到处,杀得五六十马军四分五落。
再夺得韩存保,却待回来,只见喊声大举,峪口两彪军到。一队是霹雳火秦明,
一队是大刀关胜。两个猛将杀来。张开只保得梅展走了。那顾得众军。两路杀入
来,又夺了韩存保。张清抢了一疋马,呼延灼使尽气力,只好随众厮杀。一齐掩
到击到官军队前,乘势冲动,退回济州。梁山泊军马,也不追赶。只将韩存保连
夜解上山寨来。
宋江等坐在忠义堂上,见缚到韩存保来,喝退军士,亲解其索,请坐厅上,
殷勤相待。韩存保感激无地。就请出党也雄相见,一同管待。宋江道:“二位将
军,切勿相疑。宋江等并无异心。只被滥官污吏,逼得如此。若蒙朝廷赦罪招安,
情愿与国家出力。”韩存保道:“前者陈太尉赍到招安诏敕来山,如何不乘机会
去邪归正?”宋江答道:“便是朝廷诏书,写得不明。更兼用村醪倒换御酒,因
此弟兄众人心皆不伏。那两个张干办、李虞候,擅作威福,耻辱众将。”韩存保
道:“只因中间无好人维持,误了国家大事。”宋江设筵管待已了。次日具备鞍
马,送出谷口。
这两个在路上,说宋江许多好处。回到济州城外,却好晚了。次早入城来见
高太尉,说宋江把二将放回之事。高俅大怒道:“这是贼人诡计,慢我军心!你
这二人有何面目见吾?左右,与我推出斩讫报来。”王焕等众官都跪下告道:
“非干此二人之事,乃是宋江、吴用之计。若斩此二人,反被贼人耻笑。”高太
尉被大众人苦告,饶了两个性命,削去本身职事,发回东京泰乙宫听罪。这两个
解回京师。
原来这韩存保是韩忠彦的侄儿,忠彦乃是国老太师,朝廷官员多有出他门下。
有个门馆教授,姓郑名居忠,原是韩忠彦抬举的人,见任御史大夫。韩存保把上
件事告诉他。居忠上轿,带了存保,来见尚书余深,同议此事。余深道:“须是
禀得太师,方可面奏。”二人来见蔡京,说宋江本无异心,只望朝廷招安。蔡京
道:“前者毁诏谤上,如此无礼,不可招安,只可剿捕。”二人禀说前番招安,
皆为去人不布朝廷德意,用心抚恤,不用嘉言,专说利害,以此不能成事。蔡京
方允。约至次日早朝,道君天子升殿,蔡京奏准,再降诏敕,令人招安。天子曰:
“见今高太尉使人来请安仁村闻焕章为军前参谋,早赴边廷委用。就差此人为使
前去。如肯来降,悉免本罪。如仍不伏,就着高俅定限,日下剿捕尽绝还京。”
蔡太师写成草诏,一面取闻焕章赴省筵宴。原来这闻焕章是有名文士,朝廷大臣
多有知识的。各备酒食迎接。席终各散。一边收拾起行。有诗为证:
教学先生最有才,天书特地召将来。
展开说地谈天口,便使恩光被草莱。
且不说这里闻焕章辞驾,同天使来。却说高太尉在济州,心中烦恼。门吏报
道:“牛邦喜到来。”高太尉便教唤至。拜罢,问道:“舡只如何?”邦喜禀道:
“于路拘刷得大小舡一千五百余只,都到闸下。”太尉大喜,赏了牛邦喜。便传
号令,教把舡都放入阔港。每三只一排钉住,上用板铺。舡尾用铁环锁定。尽数
拨步军上舡。其余马军,近水护送舡只。比及编排得军士上舡,训练得熟,已得
半月之久。梁山泊尽都知了。吴用唤刘唐受计,掌管水路建功。众多水军头领,
各各准备小舡。舡头上排排钉住铁叶,舡舱里装载芦苇干柴。柴中灌着硫黄焰硝
引火之物,屯住在小港内。却教炮手凌振于四望高山上,放炮为号。又于水边树
木丛杂之处,都缚旌旗于树上。每一处都设金鼓火包,虚屯人马,假设营垒。请
公孙胜作法祭风。旱地上分三队军马接应。梁山泊吴用指画已了。
却说高太尉在济州催起军马,水路统军却是牛邦喜,又同刘梦龙并党世英这
三个掌管。高太尉披挂了,发三通擂鼓,水港里舡开,旱路上马发。舡行似箭,
马去如飞,杀奔梁山泊来。先说水路里舡只,连篙不断,金鼓齐鸣,迤逦杀入梁
山深处,并不见一只舡。看看渐近金沙滩,只见荷花荡里两只打鱼舡,每只舡上
只有两个人,拍手大笑。头舡上刘梦龙,便叫放箭乱射。渔人都跳下水底去了。
刘梦龙催动战舡,渐近金沙滩头。一带阴阴的,都是细柳。柳树上拴着两头黄牛,
绿莎草上,睡着三四个牧童。远远地又有一个牧童,倒骑着一头黄牛,口中呜呜
咽咽,吹着一管笛子来。刘梦龙便教先锋悍勇的,首先登岸。那几个牧童跳起来,
呵呵大笑,都穿入柳阴深处去了。前队五七百人抢上岸去。那柳阴树中一声炮响,
两边战鼓齐鸣。左边就冲出一队红甲军,为头是霹雳火秦明。右边冲出一队黑甲
军,为头是双鞭将呼延灼。各带五百军马,截出水边。刘梦龙急招呼军士下舡时,
已折了大半军校。牛邦喜听得前军喊起,便教后舡且退。只听得山顶上连珠炮响,
芦苇中飕飕有声。却是公孙胜披发仗剑,踏罡布斗,在山顶上祭风。初时穿林透
树,次后走石飞砂,须臾白浪掀天,顷刻黑云覆地,红日无光,狂风大作。刘梦
龙急教棹舡回时,只见芦苇丛中,藕花深处,小港狭汊,都棹出小舡来,钻入大
舡队里。鼓声响处一齐点着火把。原来这小舡上,都是吴用主意,受计与刘唐,
尽使水军头领,装载芦苇干柴硫黄焰硝,杂以油薪。时间大火竟起,烈焰飞天,
四分五落,都穿在大舡内。前后官舡,一齐烧着。怎见得火起?但见:
黑烟迷绿水,红焰起清波,风威卷荷叶满天飞,火势燎芦林连梗断。神号鬼
哭,昏昏日色无光。岳撼山崩,浩浩波声鼎沸。舰航遮洋尽倒,艨艟柁橹皆休。
先锋将魄散魂消,合后兵心惊胆裂。荡桨的首先落水,点篙的无路逃生。舡尾旌
旗不见,青红交杂。柁楼剑戟难排,霜刃争叉。副将忙举哀声,主帅先寻死路。
却似骊山顶上,周幽王褒姒戏诸侯。有若夏口三江,施妙策周郎破曹操。千千条
火焰连天起,万万道烟霞贴水飞。
当时刘梦龙见满港火飞,战舡都都烧着了,只得弃了头盔衣甲,跳下水去。
又不敢傍岸,拣港深水阔处,赴将开去逃命。芦林里面,一个人独驾着小舡,直
迎将来。刘梦龙便钻入水底下去。却好有一个人拦腰抱住,拖上舡来。撑舡的是
出洞蛟童威,拦腰抱的是混江龙李俊。却说牛邦喜见四下官舡队里火着,也弃了
戎装披挂,却待下水。舡稍上钻起一个人来。拿着挠钩,匹头搭住,倒拖下水里
去。那人是舡火儿张横。这梁山泊内水面上杀得尸横遍野,血溅波心。焦头烂额
者不记其数。只有党世英摇着小舡,正走之间,芦林两边弩箭弓矢齐发,射死水
中。众多军卒会水的,逃得性命回去,不会水的尽皆淹死。生擒活捉者,都解投
大寨。李俊捉得刘梦龙,张横捉得牛邦喜,欲待解上山寨,惟恐宋江又放了。两
个好汉自商量,把这二人就路边结果了性命,割下首级,送上山来。
再说高太尉引领马军,在水边策应。只听得连珠炮响,鼓声不绝。料道是水
面上厮杀,骤着马前来,靠山临水探望。只见纷纷军士,都从水里逃命,爬上岸
来。高俅认得是自家军校,问其缘故。说被放火烧尽舡只,俱各不知所在。高太
尉听了,心内越慌。但望见喊声不断,黑烟满空。急引军回旧路时,山前鼓声响
处,冲出一队马军拦路。当先急先锋索超,轮起开山大斧,骤马抢近前来。高太
尉身边节度使王焕,挺枪便出与索超交战。斗不到五合,索超拨回马便走。高太
尉引军追赶。转过山嘴,早不见索超。正走间,背后豹子头林冲引军赶来,又杀
一阵。再走不过六七里,又是青面兽杨志,引军赶来,又杀一阵。又奔不到八九
里,背后美髯公朱仝赶上来,又杀一阵。这是吴用使的追赶之计,不去前面拦截,
只在背后赶杀。败军无心恋战,只顾奔走,救护不得后军。因此高太尉被赶得慌,
飞奔济州。比及入得城时,已自三更。又听得城外寨中火起,喊声不绝。原来被
石秀、杨雄埋伏下五百步军,放了三五把火,潜地去了。惊得记太尉魂不附体,
连使人探视。回报:“去了!”方才放心。整点军马,折其太半。有诗为证:
赤壁鏖兵事可徵,高俅计拙亦无凭。
雄兵返败梁山泊,回首羞将大府登。
高俅正在纳闷间,远探报道:“天使到来。”高俅遂引军马并节度使出城迎
接。见了天使,就说降诏招安一事。都与闻焕章参谋使相见了,同进城中帅府商
议。高太尉先讨钞白备照观看。待不招安来,又连折了两阵,拘刷得许多船只,
又被尽行烧毁。待要招安来,恰又羞回京师。心下踌躇数日,主张不定。不想济
州有一个老吏,姓王名瑾,那人平生克毒,人尽呼为剜心王。却是太守张叔夜拨
在帅府供给的吏。因见了诏书抄白,更打听得高太尉心内迟疑不决,遂来帅府呈
献利便事件,禀说:“贵人不必沉吟,小吏看见诏上已有活路。;这个写草诏的
翰林待诏,必与贵人好,先开下一个后门了。”高太尉见说大惊,便问道:“你
怎见得先开下后门?”王瑾禀道:“诏书上最要紧是中间一行,道是:‘除宋江、
卢俊义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这一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