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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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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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具信香来,礼拜长老使得。”智深道::你却何不早说。”随即解了戒刀,包

裹内取出片香一炷,坐具七条,半晌没做道理处。知客又与他披了袈裟,教他先

铺坐具。知客问道:“有信香在那里?”智深道:“什么信香?只有一炷香在此。”

知客再不和他说,肚里自疑忌了。

少刻,只见智清禅师两个使者引着出来,禅椅上坐了。知客向前打个问讯,

禀道:“这僧人从五台山来,有真禅师书在此,上达本师。”清长老道:“好,

好。师兄多时不曾有法帖来。”知客叫智深道:“师兄,把书来礼拜长老。”只

见智深先把那炷香插在炉内,拜了三拜,将书呈上。清长老接书,把来拆开看时,

上面写道:

“智真和尚合掌白言贤弟清公大德禅师:不觉天长地隔,别颜睽远。虽南北

分宗,千里同意。今有小浼:弊寺檀越赵员外剃度僧人智深,俗姓是延安府老种

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鲁达。为因打死了人,情愿落发为僧。二次因醉闹了僧堂,

职事人不能和顺。特来上刹,万望作职事人员收录。幸甚!切不可推故。此僧久

后正果非常,千万容留。珍重,珍重!”

清长老读罢来书,便道:“远来僧人且去僧堂中暂歇,吃些斋饭。”智深谢

了,收拾起坐具七条,提了包裹,拿了禅杖、戒刀,跟着行童去了。

清长老唤集两班许多职事僧人,尽到方丈。乃言:“汝等众僧在此。你看我

师兄智真禅师好没分晓!这个来的僧人,原来是经略府军官。为因打死了人,落

发为僧,二次在彼闹了僧堂,因此难着他。你那里安他不的,却推来与我。待要

不收留他,师兄如此千万嘱付,不可推故。待要着他在这里,倘或乱了清规,如

何使得。”知客道:“便是。弟子们看那僧人,全不似出家人模样。本寺如何安

着得他。”都寺便道:“弟子寻思起来,只有酸枣门外退居廨宇后那片菜园,如

常被营内军健们并门外那二十来个破落户,时常来侵害,纵放羊马,好生罗唣。

一个老和尚在那里住持,那里敢管他。何不教智深去那里住持,倒敢管的下。”

清长老道:“都寺说的是。教侍者去僧堂内客房里,等他吃罢饭,便唤将他来。”

侍者去不多时,引着智深到方丈里。清长老道:“你既是我师兄真大师荐将来我

这寺中挂搭,做个职事人员。我这弊寺有个大菜园在酸枣门外岳庙间壁,你可去

那里住持管领。每日教种地人纳十担菜蔬,余者都属你用度。”智深便道:“本

师真长老着小僧投大刹讨个职事僧做,却不教俺做个都寺、监寺,如何教洒家去

管菜园?”首座便道:“师兄,你不省得。你新来挂搭,又不曾有功劳,如何便

做得都寺。这管菜园也是个大职事人员了。”智深道:“洒家不管菜园,俺只要

做都寺、监寺。”首座又道:“你听我说与你。僧门中职事人员,各有头项。且

如小僧,做个知客,只理会管待往来客官僧众。假如维那、侍者、书记、首座,

这都是清职,不容易得做。都寺、监寺、提点、院主,这个都是掌管常住财物。

你才到的方丈,怎便得上等职事。还有那管藏的唤做藏主,管殿的唤做殿主,管

阁的唤做阁主,管化缘的唤做化主,管浴堂的唤做浴主。这个都是主事人员中等

职事。还有那管塔的塔头,管饭的饭头,管茶的茶头,管菜园的菜头,管东厕的

净头,这个都是头事人员,末等职事。假如师兄你管了一年菜园好,便升你做个

塔头。又管了一年好,升你做个浴主。又一年好,才做监寺。”智深道:“既然

如此,也有出身时,洒家明日便去。”话休絮烦,清长老见智深肯去,就留在方

丈里歇了。当日议定了职事,随即写了榜文,先使人去菜园里退居廨宇内,挂起

库司榜文。明日交割。当晚各自散了。次早,清长老升法座,押了法帖,委智深

管菜园。智深到座前领了法帖,辞了长老,背上包裹,跨了戒刀、禅杖,和两个

送入院的和尚,直来酸枣门外廨宇里来住持。

且说菜园左近,有二三十个赌博不成才破落户泼皮,泛常在园内偷盗菜蔬,

靠着养身。因来偷菜,看见廨宇门上新挂一道库司榜文,上说:“大相国寺仰委

管菜园僧人鲁智深前来住持。自明日为始掌管。并不许闲杂人等,入园搅扰。”

那几个泼皮看了,便去与众破落户商议道:“大相国寺里差一个和尚,什么鲁智

深,来管菜园。我们趁他新来,寻一场闹,一顿打下头来,教那厮伏我们。”数

中一个道:“我有一个道理。他又不曾认的我,我们如何便去寻的闹。等他来时,

诱他去粪窖边,只做恭贺他,双手抢住脚,翻筋斗掀那厮下粪窖去,只是小耍他。”

众泼皮道:“好,好。”商量已定,且看他来。

却说鲁智深来到廨宇退居内房中,安顿了包裹行李,倚了禅杖,挂了戒刀。

那数个种地道人都来参拜了。但有一应锁钥,尽行交割。那两个和尚同旧住持老

和尚,相别了尽回寺去。且说智深出到菜园地上,东观西望,看那园圃。只见这

二三十个泼皮,拿着些果盒酒礼,都嘻嘻的笑道:“闻知和尚新来住持,我们邻

舍街坊,都来作庆。”智深不知是计,直走到粪窖边来。那夥泼皮,一齐向前。

一个来抢左脚,一个便抢右脚,指望来掀智深。只教智深脚尖起处,山前猛虎心

惊;拳头落时,海内蛟龙丧胆。正是:“方圆一片闲园圃,目下排成小战场。那

夥泼皮怎的来掀智深?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误入白虎堂

诗曰:

在世为人保七旬,何劳日夜弄精神。

世事到头终有尽,浮花过眼总非真。

贫穷富贵天之命,事业功名隙里尘。

得便宜处休欢喜,远在儿孙近在身。

话说那酸枣门外三二十个泼皮破落户中间,有两个为头的,一个叫做过街老

鼠张三,一个叫做青草蛇李四。这两个为头接将来,智深也却好去粪窖边,看见

这夥人都不走动,只立在窖边,齐道:“俺特来与和尚作庆。”智深道:“你们

既是邻舍街坊,都来廨宇里坐地。”张三、李四,便拜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指

望和尚来扶他,便要动手。智深见了,心里早疑忌道:“这夥人不三不四,不又

不肯近前来,莫不要攧洒家。那厮却是倒来捋虎须。俺且走向前去,教那厮看

洒家手脚。”

智深大踏步近前去众人面前来。那张三、李四便道:“小人兄弟们特来参拜

师父。”口里说,便向前去。一个来抢左脚,一个来抢右脚。智深不等他占身,

右脚早起,腾的把李四踢下粪窖里去。张三恰待走,智深左脚早起,两个泼皮都

踢在粪窖里挣侧。后头那二三十个破落户,惊的目瞪痴呆,都待要走。智深喝道:

“一个走的,一个下去,两个走的,两个下去。”众泼皮户都不敢动旦。只见那

张三、李四在粪窖里探起头来。原来那座粪窖没底似深,两个一身臭屎,头发上

蛆虫盘满,立在粪窖里叫道:“师父饶恕我们。”智深喝道:“你那众泼皮快扶

那鸟上来,我便饶你众人。”众人打一救,搀到葫芦架边,臭秽不可近前。智深

呵呵大笑道:“兀那蠢物!你且去菜园池子里洗了来,和你众人说话。”两个泼

皮洗了一回,众人脱件衣服与他两个穿了。

智深叫道:“都来廨宇里坐地说话。”智深先居中坐了,指着众人道:“你

那夥鸟人,休要瞒洒家。你等都是什么鸟人,俺这里戏弄洒家?”那张三、李四

并众火伴一齐跪下说道:“小人祖居在这里,都只靠赌博讨钱为生。这片菜园是

俺们衣饭碗,大相国寺里几番使钱要奈何我们不得。师父却是那里来的长老?恁

的了得!相国寺里不曾见有师父。今日我等愿情伏侍。”智深道:“洒家是关西

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只为杀的人多,因此情愿出家,五台山来到这

里。洒家俗姓鲁,法名智深。休说你这三二十个人直什么,便是千军万马队中,

俺敢直杀的入去出来。”众泼皮喏喏连声,拜谢了去。智深自来廨宇里房内收拾,

整顿歇卧。

次日,众泼皮商量,凑些钱物,买了十瓶酒,牵了一个猪,来请智深。都在

廨宇内安排了,请鲁智深居中坐了。两边一带,坐定那二三十泼皮饮酒。智深道:

“什么道理,叫你众人们坏钞。众人道:“我们有福,今日得师父在这里,与我

等众人做主。”智深大喜。吃到半酣里,也有唱的,也有说的,也有拍手的,也

有笑的。正在那里喧哄,只听得门外老鸦哇哇的叫。众人有扣齿的,齐道:“赤

口上天,白舌入地。”智深道:“你们做什么鸟乱?”众人道:“老鸦叫,怕有

口舌。”智深道:“那里取这话!”那种地道人笑道:“墙角边绿杨树上,新添

了一个老鸦巢。每日只聒到晚。”众人道:“把梯子去上面拆了那巢便了。”有

几个道:“我们便去。”智深也乘着酒兴,都到外面看时,果然绿杨树上一个老

鸦巢。众人道:“把梯子上去拆了,也得耳根清净。”李四便道:“我与你盘上

去,不要梯子。”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树前,把直裰脱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

缴着,却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众泼皮见了,

一齐拜倒在地,只叫:“师父非是凡人!正是真罗汉身体!无千万斤气力,如何

拔得起!”智深道:“打甚鸟紧。明日都看洒家演武使器械。”众泼皮当晚各自

散了。从明日为始,这二三十个破落户,见智深匾匾的伏。每日将酒肉来请智深,

看他演武使拳。

过了数日,智深寻思道:“每日吃他们酒食多矣,洒家今日也安排些还席。”

叫道人去城中买了几般果子,沽了两三担酒,杀翻一口猪,一腔羊。那时正是三

月尽,天气正热。智深道:“天色热,”叫道人绿槐树下铺了芦席,请那许多泼

皮团团坐定,大碗斟酒,大块切肉。叫众人吃得饱了,再取果子吃。酒又吃得正

浓。众泼皮道:“这几日见师父演力,不曾见师父家生器械。怎得师父教我们看

一看也好。”智深道:“说的是。”便去房内取出浑铁禅杖,头尾长五尺,重六

十二斤。众人看了,尽皆吃惊,都道:“两臂膊没水牛大小气力,怎使得动。”

智深接过来,飕飕的使动,浑身上下,没半点儿参差。众人看了,一齐喝采。

智深正使得活泛,只见墙外一个官人看见,喝采道:“端的使得好!”智深

听得,收住了手,看时,只见墙缺边立着一个官人。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

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

穿一对磕爪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摺叠纸西川扇子。

那官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口里道:

“这个师父端的非凡,使的好器械!”众泼皮道:“这位教师喝采,必然是好。”

智深问道:“那军官是谁?”众人道:“这官人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武师,

名唤林冲。”智深道:“何不就请来厮见。”那林教头便跳入墙来。两个就槐树

下相见了,一同坐地。林教头便问道:“师兄何处人氏?法讳唤做什么?”智深

道:“洒家是关西鲁达的便是。只为杀的人多,情愿为僧。年幼时也曾到东京,

认得令尊林提辖。”林冲大喜,就当结义智深为兄。智深道:“教头今日缘何到

此?林冲答道:“恰才与拙荆一同来间壁岳庙里还香愿。林冲听得使棒,看得入

眼,着女使锦儿自和荆妇去庙里烧香。林冲就只此间相等。不想得遇师兄。”智

深道:“洒家初到这里,正没相识。得这几个大哥,每日相伴。如今又得教头不

弃,结为弟兄,十分好了。”便叫道人再添酒来相待。

恰才饮得三杯,只见女使锦儿,慌慌急急,红了脸在墙缺边叫道:“官人休

要坐的,娘子在庙中和人合口。”林冲连忙问道:“在那里?”锦儿道:“正在

五岳楼下来,撞见个诈奸不及的,把娘子拦住了不肯放。”林冲慌忙道:“却再

来望师兄,休怪,休怪!”林冲别了智深,急跳过墙缺,和锦儿迳奔岳庙里来。

抢到五岳楼看时,见了数个人,拿着弹弓、吹筒粘竿,都立在栏干边胡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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